混亂的壽宴 8

漁嫣和禦璃驍對視一眼,從屋頂跳下來,快步進了小廟。

父女二人被突然出現的二人嚇了一跳,夢蝶趕緊起身,攔到了老者的身前,緊張地問:“你們怎麽來了?”

“夢蝶姑娘,你不要怕,我隻想知道實情,你來耳蒼是做什麽的?”漁嫣柔聲問。

“找負心人,帶他回去見我妹妹。”夢蝶猶豫一下,小聲說。

“哎。”老者的歎息聲,夾雜著太多的無奈洽。

漁嫣蹲下來,拉住老者的袖子看他的手腕,手腕上有深深的疤痕,看上去受過重傷,手筋被挑斷過。

“怎麽受這麽重的傷?”漁嫣掩上老者的袖子,抬眼看他鈐。

夢蝶在老者的腿邊盤腿坐下,輕聲說:“我阿爹原本是靈蛇守護者,我有一個妹妹,叫夢丹,比我小兩歲,無思是我阿爹收養的,他來我家的時候才十歲,那年我七歲,妹妹五歲。我阿爹教他采藥,養蛇。妹妹從小就喜歡跟在他身後跑,很喜歡他。我是生下來就被選做靈蛇守護者的,所以妹妹得招一個女婿,替我們家延續香火。”

她頓了頓,眼眶紅了,輕撫著老者的手腕說:“無思同意做我們家的女婿,他對妹妹和阿爹都很好,阿爹把一切都教給他。可是因為我們不允許與外族通婚,阿爹以自斷手筋為代價,讓他繼承我家的衣缽,換來族人的許可,承認他成為我們耶馬族的一員。”

“夢蝶……”老者握了握夢蝶的手,長長歎息,“算了,不要計較了,我們回家去。”

“阿爹,讓我說完……”夢蝶抱住他的肩,激動起來,快速地說:“我們怎麽都沒有想到,無思他很壞,很沒良心。就在成親前一天晚上,他突然跑了,還帶走了阿爹的聖蛇和聖書。這對我們來說,是不得了的事,聖蛇對於我們族人來說,就是生命。弄丟了這些,我們一家成了族中的叛|徒,人人都看不起我們,責備我們。我是靈蛇守護者,日子還過得去,但阿爹和妹妹被趕到了村子外麵,不許他們進去,所有人都不理他們。妹妹一病不起,我實在受不了,所以出來找無思,一定要問個明白,他為何要這麽做,為什麽要背叛我們的心。”

“其實,你喜歡無思……”漁嫣脫口而出。

夢蝶的臉頓時一白。

漁嫣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是聖女,所以不能像別的女子一樣,與心上人成親。更重要的是,夢丹也喜歡無思,所以夢蝶便默默地退讓,成全妹妹的愛情。

所以,夢蝶看到莫問離的時候,她的眼睛才會發光。

“喜歡人沒有錯,靈蛇守護者也是人哪。”漁嫣拉了拉她的手,輕聲說:“我有感覺,無思就在耳蒼,他一定是在躲著你。”

“那我一定要問他,為何要這樣對我們。我們曾在神的麵前起誓,要忠誠,要真心,他為何要背叛誓言。”

夢蝶唇瓣輕顫,悲傷地看向小廟外的香爐,那煙霧繚繞中,有月光淡淡灑下。

漁嫣心中了然,無思喜歡的人也一定是夢蝶,而夢蝶一定迫著無思起誓,要對夢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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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許府,已是天明時分,再過一個多時辰,許家就要大開府門,迎接前來賀壽的親朋友好友。

奴仆們正在為白天的壽宴做準備。大紅燈籠早就掛好了,大廳裏鋪上了精致的新地毯,鞭炮和禮花堆得像小山一樣。

如嬌夫人一襲新衣,滿麵春風地帶著眾女眷從偏院出來。

和尚們的木魚聲淺多了,隱隱綽綽從偏院的方向傳來。

二爺三爺都是盛裝,正在偏廳裏和九叔說話。許童耀也在那裏,清秀的臉頰微微凹陷,比前兩天第一眼見著他,又瘦了一圈。采襄在一邊奉茶,和他不時有眼神交流。

“媳婦兒小|產,他日夜伺候著,一直未睡呢。”如嬌夫人心痛地解釋。

漁嫣輕輕點頭,慢步走了過去。

“夫人。”許童耀見她過來,大方地作了個揖,向她問安。

采襄也趕緊行了個禮,奉上茶水,快步走開。

“少公子今年要參加大試嗎?”漁嫣看著他耳下的一點墨,笑著問。

“是,正在溫書,想參加秋試。”許童耀趕緊說。

“少公子真用功……”漁嫣指他的耳根。

他抬指抹了一下,露出些許尷尬之色,小聲說:“夫人見笑了。”

“是采襄嗎?”漁嫣直截了當地問。

許童耀怔住。

漁嫣搖搖頭,小聲說:“若是真心,何必掩飾,若是風|liu,何必偽裝。”

許童耀的臉色漸漸難看,隻小聲稱了聲是,便走去了一邊。

漁嫣環顧四周,這府裏的情況她已了解得差不多了。采襄與許童耀一同長大,隻怕早就有了情意,但她是仆人之女,如嬌夫人看不上眼,所以給許童耀娶了妻子。許童耀不敢違背母親,隻能暗中與采襄往來。二夫人與三爺之間不幹淨,三夫人是個不管事的,九叔年紀這麽大了,隨時可能倒下,他一倒,這一家人必散無疑。

九叔隻怕心裏也明白,但大兒子突然病倒,他怕大兒子起不來,這家裏的大權要交給誰才對?如嬌畢竟是媳婦,老二老三都不如老大精明能幹。

大戶人家,人多嘴雜,免不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人心都是自私的,誰不想為自己多謀算一些呢?於是,便有了針鋒相對,各自算計。

莫問離想幫九叔穩住這個家,得費一番心思才行。

突然,漁嫣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這些年來,從未見他穿得如此鮮豔過,淡紫色的長袍,上繡錦鯉一尾,正遊過碧水小湖。紫玉冠束發,烏發柔順地從肩頭披下來,手裏搖著白玉骨扇,簡直一步一生姿……

“莫問離你相親嗎,怎麽穿成這樣?”漁嫣愕然問。

“怎麽著,不能我穿好看些了?”他掃她一眼,大搖大擺地從她麵前走過。

“這是中什麽邪了?被狐狸精咬了?突然滿眼桃花,滿唇風sao。”漁嫣小聲問禦璃驍。

“小心他聽著。”禦璃驍好心提醒。

“晚了,爺已經聽到了。”莫問離扭過頭來,長眉輕擰,目光忿忿地刺漁嫣。

“真是,一大把年紀了。”漁嫣撇嘴,扭腰去一邊坐著。

莫問離走過來,拿著扇子往她後腦勺上一拍,小聲說:“你懂個屁。”

漁嫣捂著被他打痛的後腦勺,輕聲說:“我是不懂屁,你懂!”

“我已經打探到了,邪神手下有四個護|法,都是女子,我得混進他們總壇去。”莫問離撣撣錦袖,慢條斯理地說。

漁嫣想了會兒,認真地說:“畢竟年紀大了啊。”

“什麽意思?”他扭頭看她。

“若是當年,你一定極為自信,才不會整出這麽一身行頭來。”漁嫣更認真了。

莫問離臉一綠,正欲發難,漁嫣替他整了整肩上衣裳褶皺,輕聲說:“其實,真的很好看,隻怕人人看著都會動心。”

莫問離嚼了嚼她話裏的意思,隱隱覺得不太對味,但又想不出到底哪裏不對。

“加油。”末了,漁嫣拍拍他的肩,嚴肅地說:“一定要對得起你這身衣裳啊。”

原來,是說他的衣裳真的很好看!

莫問離臉更綠了,扒開她,冷笑道:“你還不去折騰一下,看看你,這裏的老媽子都比你看上去精神。”

“嘻嘻。”漁嫣掩唇笑,輕聲說:“我就不折騰了,哥哥,你隨意。”

莫問離舉起骨扇,往她的額上又敲了一下,砰……漁嫣光潔的額上頓時長出角來!

“莫問離你輕點!”禦璃驍頓時心痛,趕緊過來把漁嫣護到了身前。

漁嫣揉著額頭,痛得呲牙咧嘴。

劈哩啪啪的鞭炮聲響起來,炸得人耳朵都痛了。許府裏熱鬧起來,賓客們陸續進了府,大箱大箱的賀禮抬到院中,如嬌夫人一一點收,滿麵笑容地招呼眾人進廳落座。

外麵準備了三個大廳,搭起了戲台子,女眷們在後花園裏歇息,另備了一台戲給她們。

莫問離當然是極尊貴的人,一直陪在九叔身邊,替他撐門麵。那些奉承話,比莫問離這些年聽的都要多。若放在以前,他早就不耐煩地一掌揮去,把這些假麵孔全都打開了。

漁嫣遠遠看著他,其實莫問離這人麵冷心暖,對他好的,他一定會報答。他今日貼著九叔站著,也是想護著九叔,不讓人有機會下手。

此時他站在那裏,玉樹臨風,英姿無雙,怎麽看,怎麽好看。一眾媳婦大姑娘都跑來偷看,小聲議個不停。

“又把你的風頭給搶了。”漁嫣笑著看禦璃驍。

禦璃驍撫了撫她紅腫的額頭,沉聲道:“我搶這風頭幹什麽?我敢搶嗎?”

“也是,我們走吧。”漁嫣點頭,拉著他跑去後園,找了個棵大樹爬上去,坐在上麵觀察許府裏一切。

戲台子已經開唱了,鑼鼓宣天,戲子們咿咿呀呀地唱著吉祥的戲文,仆婦們捧著又大又紅的壽桃放到桌上,供賓客們分享。

九叔顯得很高興,拉著莫問離的手,與賓客們一一寒喧。

“防備如此森嚴,一定不會有事吧。”漁嫣靠在禦璃驍的肩頭,小聲說。

“應該吧。”禦璃驍銳利的視線落在後花園的拱門處,幾名仆婦正抱著酒壇子過來。

“怎麽了?”漁嫣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那幾個,不是許府的人。”禦璃驍指給她看。

但,穿的是一樣的衣裳,他怎麽看得出?

“她們沒戴耳墜子。”禦璃驍小聲解釋。

三個院的夫人,都愛顯擺,自己院裏的仆婦也得穿著整齊,首飾釵環,一樣都不得少。尤其是今日壽宴,她們絕不許自己的人出差子,給自己丟臉。如嬌夫人的人負責男賓,二夫人和三人的人在這裏伺候女眷,這幾個仆婦應該是二夫人和三夫人院裏的人,但耳朵上卻沒有這兩個院的仆婦們統一戴著的茄子造型的銀耳墜。

“行啊,沒被這些年的好飯好酒蒙了心啊。”漁嫣打趣地說。

禦璃驍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長指在她額上戳了一下,咬牙說:“白疼你了,總是拿話刺我。”

“哪敢,我最愛你了。”漁嫣捂著額頭,往他懷中蹭去。

禦璃驍心一軟,雙臂緊摟著她,溫柔地說:“你也是,年紀越大越愛撒嬌。”

“我能有多大年紀?我就愛找你撒嬌,怎麽了?”漁嫣往他身上亂擰,不滿地說。

噓,禦璃驍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漁嫣順著他的視線看,隻見方才看到的一名仆婦正鬼鬼崇崇地去了大少爺住的小院。

“去看看。”禦璃驍拉著她從樹上躍下,疾步往那方向跑去。

和尚們念經聲很小,大辦壽宴,也是為了增加人氣,以驅散妖孽之氣。高僧坐在高台上,正雙目緊合,念念有詞,好像沒看到有人進來。

禦璃驍帶著漁嫣徑直到了大少爺的房門口,封條還在,但屋子裏卻響起了嗚咽痛苦的聲音。他臉色一沉,抬腳踹開了門,隻見大少爺已經被繩子勒住了脖子,高懸於屋子正中,正在不停地掙紮,雙腿蹬個不停。

往上看,繩子是從屋頂放下來的,禦璃驍一揮手,以暗器打斷了繩索,身形躍起,從屋頂上抓下一個人。

漁嫣看著被丟到腳邊,身著仆婦衣裳的男子,柳眉緊擰起來。

“周坤,你為什麽要殺大少爺?”她蹲下去,小聲問了。

周坤抿緊唇,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滿眼的懼意,擺著手說:“是有人給我銀子,讓我去屋頂拉繩子,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正要追問時,外麵突然響起了尖叫聲,有人大喊道:“九爺死了。”

漁嫣心中一凜,有莫問離隨身保護,九爺怎麽會死呢?匆匆跑出來看,那些和尚們也站了起來,正往外麵張望著,隻有坐在高台的高僧還在不停地敲打著木魚,念經聲愈大。

難道有人故意讓周坤引開他們二人的注意力?

扭頭看,周坤正從地上爬起來,想往外逃。

“回來。”禦璃驍抓住他的衣領,往地上一摜,冷斥一聲。

周坤摔得一聲慘呼,緊緊縮成了一團。

半盞茶功夫後,賓客們逃得差不多了,隻有府衙衙差和許家人圍在正廳裏。許府的人都跪在九叔的屍體邊大哭。

莫問離黑著臉站在一邊,手裏捏著一隻酒杯看著。九叔是中毒死的,滿臉烏青,口吐白沫。

“就是你們其中的一個。”莫問離指著那些人冷冷地說。

每個人都拚命搖頭,有人指著如嬌夫人大聲說:“老太爺的酒水,都是如嬌夫人準備的,親手倒的,一定是她。”

眾人定睛看,說話的是二夫人。

漁嫣擰擰眉,瞪向了二夫人。

二人和她的視線對上,趕緊縮緊了脖子。

“都關起來。”漁嫣擺了擺手,走過去,蹲在九叔公的身邊看了看,扭頭看莫問離。

他嘴角輕抿了一下,把酒杯丟開。

漁嫣輕輕點頭,小聲說:“沒救了,先這樣吧。”

哭聲頓時又大了起來,衙差們把眾人都帶去了後麵的大廳裏,門窗都關上,由衙役看守。

一隻鴿子撲嗖嗖地落到了莫問離的肩上,他從鴿子腿上取下了銀筒,拿出密信,快速掃視一遍,把薄薄的絲綢遞到了漁嫣的手中。

“周坤的身份已經查出來了。”

漁嫣匆匆看完,眉頭緊皺,轉頭看向了被衙役押著的周坤。

他滿臉怯意,模樣猥|||瑣,實在與這上麵寫的東西對不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