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請休了臣妾

禦璃驍垂眸,短箭之上紮著一張字條,上書一句:禦天祁七日後於朝會上誅殺你。

“王爺恕罪,居然讓刺客闖入。”

侍衛長帶著人匆匆過來,一臉愧色地跪到殿外。

“起來吧,事後去自領十軍棍。”

禦璃驍站在殿內,看著窗外的眾人沉聲說著,不露聲色地把字紙疊好,握在掌心,放到燭火之上,火舌子迅速吞噬了字條,嘶啦啦地燒了起來,化成一團白灰,從他掌心裏飄落瞑。

禦天祁上回以百姓之名逼他下令,讓驍勇軍出戰,就是讓驍勇軍被敵人困住拖住,消耗元氣,無法隨時聽從他的調遣。

幾年不見,禦天祁的城府比往日更加深沉,和善的笑容下,早就殺機騰騰。

往日兄弟二人也曾把酒當歌,月下比劍,如今卻隻能麵對麵站著,高舉鋒利的長劍,隨時準備紮進對方的胸膛瑕。

若漁嫣在他的手中呢?此時又藏在何處?

他負著雙手,在殿中來回走了幾步,扭頭看向殿門之外,沉聲道:

“來人,傳本王令,本王被刺客所傷,全城搜捕刺客,每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是。”侍衛長朗聲應道,帶著人匆匆離開。

禦璃驍回到榻邊躺下,沒多久,外麵又傳來匆匆腳步,晨瑤和葉明月趕過來了。

“王爺,怎麽會有刺客?傷到哪兒了?”進了大殿,晨瑤直奔他的身邊,跪坐到榻邊,輕扶著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一臉焦慮。

“沒事。”禦璃驍眼皮子也沒抬,淡淡地說。

“王爺不要嚇到我們姐妹。”葉明月也跪坐下來,手輕扶在他的腿上,一雙美眸泛起了淚光。

禦璃驍終於睜開了眼睛,看著這雙美人。

若此刻是漁嫣在他麵前,是會用她那雙眼睛掃他一眼,說一聲活該,還是會笑著回她的小院?抑或,也會這樣擔憂地看著他?

禦璃驍發現他對漁嫣的喜歡超乎了他的想像,才離開一日,便覺得日子裏貧乏了、枯燥了、無趣了……

他又合上了長睫,幽暗的光籠在他的臉上,薄唇輕抿著,透著無盡的薄涼。

從晨瑤見到他時起,他就是如此。看她的目光、看別人的目光,都這樣。薄涼、薄情、薄愛……晨瑤也曾猶豫過,可是就忍不住地愛他,奮不顧身地撲向他,像隻小小的飛蛾,往他這團沒有溫度的火焰上撲。

“王爺……”她又輕輕喚了一聲,手指輕輕地扣進他的長指裏,小聲說:“我知錯了,不該跟王爺使性子,王爺喜歡的,我一定喜歡,王爺想要的,我一定幫著王爺爭來。”

禦璃驍沒動。

夜明月轉過頭來,好奇地看著晨瑤問:“姐姐為什麽要使性子?”

“沒什麽。”晨瑤斂了長睫,失落地說了句。

“都去歇著吧。”禦璃驍抽回了手,長眉輕擰,漠然地說了句。

晨瑤看了看他收回的手,心中一酸,起身把錦被給他蓋好,輕聲說:“我服侍王爺吧,才說了受傷,若我走了,別人不信。”

“那就一起吧。”夜明月趕緊在腳榻上坐下來,給他輕輕地錘捏著腿腳。

晨瑤看了會兒,在腳榻上坐下,抱著膝看著漏進殿中的月光發呆,過了好久,才小聲說:

“王爺,隻要給我和明月一點點恩寵,我們也會欣喜若狂,甘之若飴,王爺為何就看不上眼?到底……哪裏不如她?”

榻上的人沒出聲,夜明月的眼眶倒是紅了紅,一雙從小隻會撫琴的柔軟小手繼續在禦璃驍的腿上輕輕錘打著,到了禦璃驍身邊,不自覺地就把自己當成了女人,一個溫柔的女人,一個隻想去討他歡心的女人。

“恨不能……變成她……”晨瑤又輕輕說了句,起身去了窗邊,倚在窗口暗自垂淚。

若無漁嫣,她一定會有幾分恩寵的!本來隻有她能近他的身,與他日夜相伴,便是沒有夫妻之實,也不影響她陪在他的身邊,等著圓房那天的到來。

她隻是想不通,為何禦璃驍不願意碰她和夜明月,秋玄靈都能服侍他,她和夜明月到底哪裏不如他的意?是身子不夠妖嬈?是手臂不夠柔軟?是長相不夠美貌?

漁嫣還能夜夜侍君……晨瑤扭頭,看向禦璃驍的書案,夜色誌就擺在一堆兵法國策裏,極為紮眼。

晨瑤早就看完了這本書,甚至把集市上流傳的那種春|宮也悄悄收來看,更不惜去青?樓走了一圈,看看姑娘們是如何伺侯男人的……

到底,哪裏不夠好?晨瑤怎麽都想不通,隻要他肯圓房,她什麽都願意做,隻要他歡喜就好。再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也算是夫妻之間的情份定下來,以後斬都斬不斷了。

難道……非要讓她用不堪的手段?

她捂了捂胸口,輕吸了一口氣,拿起了夜色誌翻著。

大殿裏很靜,禦璃驍也不知道睡著沒有,反正就那樣躺著,不理會她二人的舉動。

夜明月趴在榻邊睡著了,一手塞進他的掌心裏,頭枕在他的衣角上。晨瑤卻是坐了整整一夜,眼睛熬得紅通通的。

情字傷人,一份情裏擠著太多的人,難免有人落淚悲傷,孤單寂寞。

晨瑤並不想做那個寂寞的人,她看著夜明月,眉頭微微一皺,手輕撫了一下腰帶上的小香囊。

漁嫣這一去,最好不要再回來了!她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她回來!

更夫打更的聲音遠遠傳來,她放下夜色誌,趴在了書案上,強迫自己小憩會兒,才有精神應付之後的事。

————————————莫顏汐:《皇上,臣妾要熄燈》————————————

山裏的清晨,有種格外好味的草香味兒,草叢裏盛開著大簇大簇不知道名字的野花,全是淡紫色,五片細柔的花瓣。

漁嫣手裏拿著一隻瓷瓶,手勢輕柔地從竹葉上收集露珠,準備煮茶,安慰自己快悶死的心。

她已經在這裏住了五天了,禦天祁隔天來一回,陪她坐坐,說說話,偶爾也會試圖親她吻她抱她,都被她躲了過去。

漁嫣很擔心哪天禦天祁不肯再躲,非要她……她都不知道有沒有力氣躲開。“小青魚。”

禦天祁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漁嫣擰擰眉,輕聲說:“皇上,還是叫名字吧,小青魚隻有一個人能叫。”

“這麽強,雲秦已經婚配,你何必再想。”

他慢步過來,唇角揚著笑意,手指伸到她的臉頰邊,輕輕地勾劃了兩下。

“皇上,你這手指不碰著我,不會疼,也不會掉,反而會長得更好,你就不怕我在臉上抹些毒藥?”

漁嫣微微側臉,繼續往前走著,一片葉一片葉地把露珠滴進瓶中。

風從紫竹林裏穿過,葉片沙沙,露珠嘩啦啦地往下落,澆了她一頭滿肩。

她也沒在意,隻用帕子輕輕撣撣,繼續手裏的事。

他慢步跟著,伸手拉住一根細葉,幫著她把竹子葉湊到了瓶口上,低聲說:“奴才們說,你每天要在這林裏呆上兩三個時辰,不好,這裏風太涼,你身子骨弱,經不起這樣的涼風。”

“就這麽點自由,皇上還想出這樣的法子來約束我不成?”

漁嫣笑笑,故意一鬆手,竹枝彈回去,彈他滿臉的冰涼水珠。

他也不生氣,隻拿出明黃錦帕,在臉上輕輕一抹,又把帕子反了個邊,湊到她的臉上,輕輕擦拭。

“你這脾氣,我早知道了,所以你盡管挑釁,我是不會和你生氣動怒的。”

“皇上好心胸,當初為何又容不下禦璃驍?”漁嫣轉過頭來看他,輕聲問。

禦天祁的臉色這才稍變,沉默半晌,才低聲道:“女子不要管男人之間的事,再者,那件事與我無關。”

“謀劃與你無關,但你至少知情。”漁嫣也不客氣,直接了當地戳穿他。

禦天祁的眼神漸漸變得冷銳,盯著她看了半晌,才轉開了頭,淡淡地說:“沒想到,你不隻惦著雲秦,還惦著禦璃驍。”

漁嫣笑笑,折了一枝竹,在手裏搖了搖,轉過頭看著他笑道:

“我惦的人可多了,我最愛做的事,就是猜別人的心事、別人的秘密,且樂此不疲。反正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又活得憋屈窩|囊,也不知哪天就閉眼了,若不去尋點刺激,又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小命?”

禦天祁轉回頭,看著她明媚如春光的雙瞳,好半天才一笑,低聲說:

“漁嫣,你就是這樣,勾著我的心。”

“不敢,更不願。”

漁嫣已經不必再裝,字字句句都透著鋒骨,紮向禦天祁。

禦天祁興衝衝來,被漁嫣戳了個一泄千裏,臉色終於開始難看了。

漁嫣適可而止,不再去刺激他,隻轉過身,握著淨瓶竹枝,慢吞吞地往寺裏走。

她每天唯一可以活動的地方,就是這裏,若這裏也不讓她來,她會在那小院中長成一棵樹,隨即幹渴枯萎……沒人想像一個獸一樣,被人關在籠子裏,一言一行,每一口水,每一口飯,都被人盯著,向關著她的人匯報,那是坐|牢!

“漁嫣。”

禦天祁叫住了她,彎腰采了幾朵小野花,遞到她的眼前,低聲說:

“這叫涼京花,有七色,五瓣,能止血去痛,還能讓人醉生忘死,你若真想對我下手,這東西放進茶裏,煮給我喝便是。”

“然後呢?”漁嫣接過了小花,輕嗅了一下,輕輕地說:“你會借那機會,把我殺了?還是……索性強|占了?”

“那當然是後者。”他抬手,輕輕地掐住了她的小臉,迫她看向自己,凝望了片刻,才繼續說:“你明知道我渴望你,恨不能立刻就得到你,隻要一想到你曾在他的身下,我就嫉妒得發瘋。”

“若你早一點,也有可能。”漁嫣笑笑,拉開了他的手。

不想這回禦天祁卻不似方才那樣好打發,長指立刻就掐了過去,另一手打落了她手裏的淨瓶,攬住她的腰,往竹子上摁去。

“漁嫣,不要再挑釁我,我不保證一定不傷你,不弄痛你,你要明白,我不僅是皇帝,還是男人!男人渴望女人,占有女人,天經地義,女人順從也是天經地義。”

漁嫣的雙手垂下來,靜靜地看著他,眼中一點情緒都沒有。

其實禦天祁說得對,這天下是男兒的天下,女人是男人的女人,他們在女人麵前作威作福慣了,哪容得像她這般長了滿身的刺?

漁嫣多恨自己不是男兒身,隻能任憑這些男人欺她、關她、戲弄她、強迫她……

“若你是真漢子,何必用這一招來對付我?”

她淡淡地說了一句,伸手推到他的胸前,努力隔開他緊壓下來的胸膛。

禦天祁的臉色開始緩和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

“是不是真漢子,我們試試。誰真對你好,誰真的疼你,誰真的能給你一個無憂的家國天下,我們不妨一起看看,三日之後,你會有滿意的答案。”

漁嫣的心咯噔晃了一下,小聲問:“你們要開打了?”

“你覺得呢?想給他報信嗎?我不關山門,任你下山。”

他緊盯她的眼睛,語氣有些急促,高挺的鼻梁下,唇角緊張地抿起。

“你不敢,因為我會跑掉。”漁嫣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

他的手掌緊了緊,額頭低下來,抵在她的額上,一字一頓地說:“若不是怕你從此恨上我,現在就想把你摁在地上,讓你再也不能用這樣的眼神來看我。”

漁嫣抿緊唇瓣,不再出聲。

“你一定很好……真想嚐嚐……”

他的呼吸開始急了,語氣微微有些顫抖,分明是在強行克製著對她的欲|望,雙手掐著她的軟腰,滾燙的唇瓣印在她的額上,嚐試著往下,想要吻她。

漁嫣的唇死抿起來,用力偏著頭,就是不肯他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

“他可以,我為何不可以?你喜歡他嗎?聽說,他能讓你在榻上哭出來……”他的語氣開始焦躁。

“皇上,說這些話有意思嗎?你是成心羞辱我?”漁嫣惱了,用力推著他的胸膛,恨恨地瞪他。

“我是嫉妒!恨自己沒早一點……”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鬆開了她,低低地說:“說什麽都晚了,走吧,帶你去新鮮地方轉轉,知道你悶著了,今日我什麽國事也不管,隻陪你散心,我會等你消氣。”漁嫣理好衣衫,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她每天想四處轉悠,也想弄清有沒有別的下山的路。

山道幽幽,雲霧繚繞,慢走幾步,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濃霧之中,隱隱傳來悉索之聲,還有鳥兒不時掠過,輕鳴啾唱。

漁嫣先前還有些緊張,但看到前方漸漸出現一大片的紅果林時,便放鬆開來。

“這個,嚐嚐?”他伸手摘下一枚果子,用露水抹了幾遍,遞給她。

漁嫣看著紅通通的野果,覺得有些熟悉,這個,是不是上回晨瑤采回去的野果子?不是說挺難得嗎?這裏居然有這麽大一片林子!

她猶豫了一下,咬了一口,初嚐微酸,入喉之中便成了甘甜,又脆生生,咬一口,舌尖上沾滿這清爽汁液,很是美味。

難怪禦璃驍愛吃!

“喜歡?”

見她神情慢慢放鬆,禦天祁的唇角也露出幾分笑意來。

其實他和禦璃驍還真是兩兄弟,性格有幾分相像,尤其是在對女人的態度上,對不喜歡的,淡淡漠漠,對喜歡的,挖空心思來靠近。可這兩個人又有些不同,禦璃驍是喜歡了,就一定會出手,而禦天祁卻因為諸多原因,隻在一邊看著。

禦璃驍的行事作風,畢竟要霸氣霸道一些。

“慢點。”他舉起錦帕,給她輕輕擦拭著唇角沾上的果汁,笑著說。

“主子。”霧中出現一個侍衛的身影,並沒有靠近,隻低聲叫他。

“我去去就來。”他把帕子遞給漁嫣,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