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立秋以來,魔沼森林已經許久沒有迎來像這樣晴朗清爽的早晨了。

在遠離人煙的寂靜山洞,林野間獨有的走獸爪蹄聲踏過枯枝叢,難得沒有係統大嗓門叫她起**學,沒有賴床習慣的魔女揉著眼睛醒了過來。

這幾日被漏風漏水的山洞背刺多了,她先是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眼洞頂,卻意外發現那幾個醜醜的爪痕都已被人用咒語補好,恢複如新,看不出一點曾經破開的跡象。

這麽幹淨利落的魔法一看就是阿希爾德的手筆。感覺距離自己胳膊不遠處有點刺刺的觸感,魔女低頭一看,一個金燦燦的漂亮腦袋正趴在她的床邊。

“……”

少年睡得很沉,他純金色的睫羽微微顫抖,呼吸放的極輕,整個人像是連睡覺都充滿了克製。

“每次看到有活著的生物睡在我旁邊,居然都是他。”

魔女嘟囔道。

為了不驚醒他,她跳下床先去隔間(昨天臨時弄出來的)飛快洗漱,回來後,魔女生澀地向他施了一個最簡單的1級睡眠咒,然後吃力地把對自己頗有些重量的高挑少年拖到自己剛才的位置,給他蓋好被子。

“睡吧,你昨晚辛苦了,”她自言自語地說,“我去給我們抓點早餐補補身體!”

——昨天他倆都累壞了,今天該吃點好的!

說完這句話的魔女鬥誌高昂地準備走出山洞,晴天早起的小魔獸比雨天更多,隻要足夠勤奮,她可以捉到許多。

可是下一秒,她卻被人抓住腳脖子從身後拖了回去。

“茜茜,”剛才還閉著眼沉眠的阿希爾德隨手把她撈懷裏,他握住她纖細的小腳踝,拂去上麵沾到的灰塵,俯身給她穿上靴子,“你怎麽又光腳走路?”

她這個壞習慣真該打屁股,他搖搖頭,看來要在煉金鈕戒指裏多備幾雙女士靴了。

“你這麽早就醒啦?”

而鞋一穿好,魔女就立刻拍開他的手,她從他懷裏跳出去,“那我們一起去捉土耗子吧!”

“我本來睡得很舒服的,”阿希爾德昨晚不知不覺守了她一整夜,完全不舍得移開目光,連自己幾時睡著都忘了,他歎息道,“但多虧了你的‘睡眠咒’。”

他現在徹底清醒了。

——此時他的大腦簡直像被攪拌機狠狠搗碎了一遍,人簡直精神得不得了。

“我的咒語怎麽了?”

她問。

“親愛的,你第七和第十二個字母順序反了,而且施咒的過程太快,”阿希爾德又把她拉回懷裏,兩人麵對麵,他讓她注意著自己的口型,“記住,A和S不能顛倒順序,還有第三小段要放慢速度……來,你跟我念一遍。”

花了半小時,他耐心地教會了她究竟該如何去真正施出這個咒語。

而她剛對他用的魔咒,阿希爾德想,與其說是用來安神,不如說是她新“發明”的不可饒恕咒。

拿去拷問敵國的高級間諜,逼他們痛哭流涕招供一定很有效。

“茜茜,你聽我說,”阿希爾德抬起手,無視自己正嗡嗡作響、快要爆炸的發脹太陽穴,少年掐了一把她軟乎乎的小臉蛋,忍住親上去的衝動,他教育她道,“以後不要隨便對人施你不熟練的咒語。萬一那個人不是我,對方……”

如果那人還活著的話,他想,“他會找你殊死決鬥的。”

——幸好她的錯誤魔咒隻是1級的輕微力度,如果再強一點,她就又得騎著掃帚送他去醫院了,而且這次他得長住生命急救科。

“魔咒一定要先在魔偶身上充分練習,沒問題了才能對人使用。”阿希爾德的聲音十分溫柔,他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隻是有一說一。

“抱歉,我以為我最近已經練習得很好了,”經過阿希爾德的教導,魔女這才隱約感知到,自己剛剛好像差點幹掉了這個不久前互通心意、發誓彼此守護的男朋友,“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

阿希爾德見心愛的小魔女望著他的目光充滿了關切,一瞬間,他突然福至心靈!

——他的確不能隨便去親茜茜,因為他的唾液會灼傷她的肌膚,但……

阿希爾德神采奕奕地想,她完全可以親自己啊,這樣不就是雙贏了?

“其實還是有點疼,所以我需要你的祝福。”

少年忽地捂住頭,一副疼痛發作、著實難忍的模樣,“你要是能親我一下,說不定我就會好?”

“好的!”

從沒談過戀愛,在這方麵真的很單純的魔女立刻握拳答應道。

才交往的第二天,其實對這些親密舉動,陸茜都有些小小的不太適應,可是既然是她做錯了事,就應該用對方希望的方式向他賠禮道歉——

於是魔女湊上去,緊摟著他的脖子,和他仿佛把全世界藍色都用光了的湛藍色眼眸對視。

坐在少年身上的魔女首先例行地誇了他一句。

“阿希爾德,你真美麗。”

隨後,她濕漉漉的小甜吻就落在他微微閉上的眼睛、臉頰、下巴上。

“……”

——小心避開了會灼傷她的部位,從沒親過人的魔女將她認為十分安全的領域紛紛胡亂親了一通!

因為看過些相關奇奇怪怪的校園論壇情感貼,她不時還發出誇張的“啾啾”聲音;等大致都親過一遍,她感覺差不多了。

魔女甩甩頭,從他身上跳下來——她就像隻剛洗過澡,毛皮上沾了水珠的小貓咪一樣。

“成了成了!”

她說。

陸茜感覺這個力度絕對要比給阿希爾德施幾個光魔法治愈咒更有用,正當她這麽想的時候,卻發現眼前修長身軀的金發少年忽然猛一**。

“……?”

他這是怎麽了???

魔女剛想上前詢問,卻見金發少年向來挺得極直的優美背脊此刻微微駝起,他像隻被她捉住長耳朵、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小兔子般渾身拚命顫抖著。

很快,他原本如昂貴瓷器般白皙的皮膚從脖頸開始,泛起大片大片深黑色的斑點,那斑點甚至很快蔓延到了他的眼角。

三秒後,失去意識的少年“咚!”地一聲,他從**滾落了下來。

“……!!!”

陸茜一慌,她連忙跑上去探他的呼吸,魔女怕他是死了,“你沒事吧阿希爾德?!”

她又六神無主地詢問係統。

“他沒事吧!?!”

係統陷入了沉睡,當然沒有理她,於是著急的魔女連忙吹口哨叫來掃帚,讓它懸浮低空,她艱難地把阿希爾德扶起來,火速載著他去了醫院。

……

掛了生命急救科的科室,值早班的尖尖長耳精靈醫師,她給阿希爾德打了一袋葡萄紫色康複吊針。

過了半個鍾頭,少年才醒了過來,身上的那些鱗片似的黑斑也全部褪去。

而阿希爾德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尋找魔女的身影,躺在病**、一身病號服的他不太關心自己是怎麽昏倒了,大概率是突發的急性熱疫而已;但他非常在意這時候她不在他的身邊。

等阿希爾德緊皺著眉,第十六次目光焦急地朝緊閉不開的門口望去,哢嚓一聲,那扇門被打開了。

魔女走進來。

“茜茜,”打著點滴的阿希爾德無法下床,他立刻朝她伸出手,醒著的他已經和她分開了十分鍾,這令他頗感不安,“你剛才去哪兒了?”

然而魔女凝視著他,她小小的肩膀微聳了一下,陸茜沒有朝他走過去。

“阿希爾德,”魔女對他說,“我現在不能靠近你哦。”

“為什麽?”

少年疑惑,不過轉眼他就從失去意識前,自己渾身的灼熱狀態上猜到了理由:

大概是他的突發疾病有傳染性——最近每天跟著魔女吃一些他從前甚至都沒聽說過的奇怪森林小魔獸,大半還是帶毛生食,而他沒有她的抵抗力強,這應該是他生病的源頭。

“那你離我遠一些。”

於是他立刻說道,並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不過真遺憾,阿希爾德想,這場疫病居然在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忽然發作,茜茜剛才可是在認真親吻他呢!

還好他在她吻睫毛的時候,偷偷從袍子裏拿出了一顆留影石——本來這是他為錄下魔女可愛的洗漱場景特意準備的,那塊石頭現在還被捏握在他的手心,哪怕昏迷的緊要時刻,他都沒有鬆開它。

這幾天住院也隻能靠反複看茜茜吻他的畫麵解悶了,他想。

不過既然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此刻的他非常自信地想,等他出了院,就知道該怎麽讓茜茜再吻他一回,甚至一百回了。

“我的病什麽時候能好?”

他遊刃有餘地問道。

一般這種熱疫也就是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沒有生病,”孰料,魔女隻是衝他搖了搖頭,她回想起那位醫師對她說的話。

“小年輕有激.情雖好,但不要貪多,”年長的精靈醫師,她的口吻充滿了對魔女的勸誡,“因為龍是一種哪怕和愛人共處一室都會不自覺……咳嗯,總之你懂得的種族,更別提你的男朋友還是一隻黑龍!”

“這可是所有龍族中欲望最強的一族。”當聽到醫生這樣說的時候,魔女也依稀記起係統也曾提到,說由惡之魔女製造的超強媚.藥,就是用黑龍的左心瓣膜做的。服用它能和配偶一口氣交.配一整年。

“他還未成年,今天出現這種渾身長滿鱗片的情況,就是情緒太過於激烈導致的顯性發.情,如果次數多的話,也許會影響到他今後成年的某方麵能力。”

“所以,”尖尖耳的醫生告訴陸茜,“為了你們幸福的未來著想,隻是牽牽手,擁抱一下可以,但超過這以上的行為,還是要等成年之後再說。”

……

魔女向自己的小男友複述了精靈醫師告訴她的話。

“所以,”她遺憾地攤手,“以後我就不能像今天早上這樣隨便親你啦,阿希爾德!”

向他傳達了醫生的意思,感到肚內空空的魔女和他說了一句我去買早餐,就興致勃勃地推門離開了。

而聽到這個足以令他立刻毀滅世界的噩夢消息後——

永遠理智冷靜,總是一身從容不迫沉穩氣度的王儲殿下。

在小女友離開的下一刻,金發的美少年將自己蜷縮在狹窄的醫院急診科病**,他把頭埋進雙膝,肩膀微微發起抖來。

“……”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