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關。
夜晚的關隘,顯得無比寂靜。
城牆上每隔不遠,就會點起一盞燈籠,從城上往下看,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從下往上望去,卻隻能看到漆黑的一片。
兩盞燈籠中間的黑暗處,王文麵無表情的望著遠處的的也先大營,在他的身後,任禮,劉深,還有十餘名參將,都全身甲胄,肅然而立。
不過如果有心人就會發現,紫荊關副總兵陶瑾,並不在此處。
這些人就這麽在城牆上站著,無一例外的都望著遠處,沉默的站在原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沉沉的夜幕下,這麽一群人仿佛雕塑一般,在淩冽的寒風中一動不動,半邊臉色映著燈火,半邊臉色隱沒黑暗,看起來顯得有些詭異。
瓦剌大營距離紫荊關有足足五裏遠,就算人的目力再好,也最多隻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圓點而已。
忽然之間,遠處某處黑暗的山丘變得有些明亮,很明顯,是著火了。
風吹動衣袍的呼呼聲響起,宛如木雕般一動不動的王文,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嘴唇微動,輕聲開口問道。
“這個時候,沈木應該已經被他們抓去了吧?”
一陣輕微的盔甲撞擊聲響起,回答的是都指揮僉事劉深,道。
“不錯,按照計劃,這個時候,沈木應該已經將陽和口失守的消息透露給了也先,那團火,就是我們約定好的信號。”
王文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陶瑾那邊安排的怎麽樣了?”
“一個時辰前,陶總兵傳來消息,他所率精兵五千人,已在繞道蔚州城外設伏,準備妥當。”
於是王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任禮,燈火映照下,他的臉色依舊冷硬無比。
似是感受到了王文的目光,任禮輕哼一聲,道。
“劉深!”
“在!”
“命你率騎兵五千,為左前鋒,半個時辰後,隨本將襲營。”
“是!”
“徐平!”
“在!”
“命你率步兵五千,為大軍後衛,半個時辰後,隨本將出戰!”
“是!”
一陣陣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仿佛為紫荊關這座古老的關隘注入了生氣一般。
隨著盔甲碰撞的聲音落下,原本滿滿當當的城牆上,頓時變得一空,隻剩下王文和任禮二人。
遠處的火光越發繁盛,有蔓延開來的趨勢。
片刻之後,王文輕聲開口道。
“此戰,務必要勝,拜托任總兵了。”
任禮一如既往的黑著張臉,自從朝廷傳來令諭,對於他二人各自訓斥,但是實際上連王文的王命旗牌都沒有收回的時候,任禮就是這副樣子,一副誰欠了他十萬兩銀子一樣。
聞言,任禮瞥了王文一眼,冷聲道。
“這就不必王大人費心了,哼,王命旗牌,還不是上不得戰場打不得仗……”
後一句話,任禮略略壓低了聲音,但是此處隻有他們兩個,王文又豈會聽不到。
不過他倒沒有生氣,反而淡淡的開口道。
“文臣武將各司其職,若是打仗要老夫上,任總兵你們,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
任禮被他一句話噎的喘不上氣來,冷哼一聲,再不跟他多費唇舌,轉過身就要拂袖而去。
然而就在此刻,王文的聲音卻從他背後響起。
“此戰之後,任總兵必加官進爵,成勳戚一脈掌權之人。”
“所謂繁花著錦,烈火烹油,身家爵位來之不易,希望任總兵,不要選錯了路!”
任禮的身形一滯,但是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徑直下了城牆。
淩冽的寒風呼呼的吹動衣袍,天空當中似乎又開始飄起零星的雪花。
王文望著任禮消失的身影,長長的歎了口氣。
旋即,他的臉色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定定的望著遠處的火光,明滅蔓延,幾成燎原之勢。
…………
清晨的陽光灑在大地上,京城這座雄偉的城池,也漸漸蘇醒過來。
緊閉的城門緩緩開啟,街道上漸漸多了許多來往的小販和行人。
就在數日之前,京城終於解除了九門戒嚴的狀態,讓老百姓們都長長的鬆了口氣。
前段時間,又是官軍挖壕溝,又是嚴查出入的,可給老百姓嚇壞了。
各種傳言甚囂塵上,有說朝廷準備遷都的,有說有虜賊奸細混進京城的,還有說虜賊馬上就要打到京城的。
惹得人心惶惶的。
如今這戒嚴的狀態一解,老百姓們大多都安了心。
隻不過九門盤查的力度,還是比以前要嚴格,寬大的拒馬樁也都還擺著,沒有絲毫拆除的意思,這讓某些飽讀詩書的“有識之士”,依舊整日皺著眉頭,唉聲歎氣。
正陽門,作為京城的正南門,雖然不屬於皇城,但是在京城當中也具有特殊的意義。
從正陽門往裏走,便是皇城正門,大明門。
因為距離皇城最近,所以正陽門也是官員出入最多的城門。
雖然沒有明令禁止,但是老百姓們小胳膊小腿的,總是怕一不小心衝撞了貴人,自覺地從兩邊的崇文門和宣武門出入。
因此,正陽門和其他的城門相比,就顯得冷清許多。
一大清早的,守城的衛士鄭二娃就有些沒精神。
京城這些日子查得嚴,好不容易這兩天沒怎麽查了,鄭二娃就偷偷的溜去了隔壁街裏的小院子瀉火。
結果折騰了一晚上,弄得當班都無精打采的。
跟和自己一起值守的兩個兄弟打了聲招呼,鄭二娃躲到城牆邊上,就想著眯一會。
反正,正陽門出入的都是官老爺,也沒什麽可查的,更沒有人敢在這個地方鬧事!
然而他剛剛靠著城牆坐下,眼睛都沒閉上半刻呢,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隊馬蹄奔騰的聲音。
鄭二娃原本是邊軍出身,一耳朵就聽出來,這是馳馬而來,而且人數不少於五十人。
今兒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然有人敢在這正陽門馳馬?
鄭二娃睜開眼睛,還沒看見是什麽情況。
便感到一陣呼嘯聲從他耳邊響起,那隊人馬竟是停也未停直接衝進了正陽門。
城門處原本擺放的好好的拒馬樁,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移開了。
這幾日剛剛下過雪,地上泥濘的很,那幫人馳馬的速度又快,鄭二娃一時不慎,被濺了一身的泥點子。
他暗道一聲晦氣,將目光放在那幫狂妄馳馬的人身上,他倒要看看,什麽人這麽大膽。
抬眼望去,那是一隊騎兵,身著甲胄,為首者頭盔上一支鮮豔的紅色長翎,昭示著他們的身份。
與此同時,隨著駿馬奔騰的聲音,這隊騎兵中的數人,高聲喊叫起來。
“紫荊關急報,我軍大捷,殲敵五千,射殺敵酋伯顏帖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