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除夕,有很多人都沒有過好。
因為放了假,所以老大人們要麽走親訪友,邀上三五好友小酌拜年,要麽待在府中飲酒作樂。
總之,就是很閑!
人閑的時候,就喜歡八卦。
因此,中午時候,天子召幾個老大人進宮的消息,也是飛快的就傳遍了各家府邸。
這個時候召集大臣進宮,肯定不是什麽尋常事,但凡有點政治敏感度的朝臣,都有點坐不住。
於是,東華門外很快就多了不少打探消息的小廝,還有些品階不算很高的官員,直接就跑到了宮門外頭不遠處等著,其中尤其以禦史居多。
於尚書出來了,麵無表情,很符合他的風格。
不過不知道為啥,官帽沒戴在頭上,而是在手裏拿著。
有心思靈巧的,看著這副場麵,心中隱約有了猜測,臉色直接就變了。
不過,於謙的身份地位在那擺著,尤其是他現在,看著心情不大好,也就沒人敢圍上去問。
緊接著,宮門裏頭出來的,是內閣的俞閣老。
眾所周知,這二位老大人,還有都察院的陳總憲,交情都頗為不錯,政見也相同,在朝中常常一同進退。
但是這次,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
明明兩個人相隔不遠,俞閣老還加快了步伐,一邊走一邊喊著於尚書的名字。
但是走在前頭的於尚書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上了轎子,直接就走。
把一路小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俞閣老就這麽給晾在了宮門口。
雖然說,在大理寺當理刑官的時候,俞士悅是出了名的法度森嚴,不苟言笑。
但是自從調任到內閣之後,他卻一直以和善寬仁的形象出現,因此,倒是有不少禦史大著膽子上前詢問。
不過讓他們同樣沒想到的是。
這些日子,臉上總是一副笑嗬嗬樣子的俞閣老,這次也看著不太高興,勉強應付了兩句,啥也沒說,就匆匆忙忙上了轎子離開了。
有耳朵尖的聽到,俞閣老是追著於尚書去了。
沒過一會,宮裏又走出幾位老大人,陪著一同出來的,還有司禮監的成敬成公公。
眾人想要上前問問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卻礙於成敬也在,不好上前。
不過,他們沒敢往前湊,成敬卻朝他們走了過來。
隻見這位司禮監的大璫,快步來到這幫禦史們聚集的地方,最終,在其中一個青袍官員麵前站定,拱手為禮道。
“劉大人,這不是巧了,陛下有旨,命咱家送去兵科,咱家正愁該去哪找人呢,就碰見您了,快,帶著咱家去找葉大人吧。”
“陛下可下了嚴令,黃昏之前,這旨意得送去保定伯府,時候不多了,可不敢再耽擱。”
被成敬叫住的那個官員是兵科給事中劉綱。
雖然在外頭聊天的時候,大家已有議論,天子這個時候召集大臣進宮,多半是有什麽緊急軍務。
但是麵對成敬這樣的大璫,劉綱還是有點緊張。
要知道,六科的官員眾多,每科有都給事中一人,左,右給事中各一人,普通給事中四到十人不等。
加起來,一共得有四五十個,雖然說因為職責原因,和宮裏接觸的頗多,但大多時候,都是普通的內侍。
這麽直接跟成敬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說話,劉綱還是頭一次,眨了眨眼睛,劉綱拱了拱手道。
“敢問公公,陛下有何詔命,可否方便,先行告知本官?”
六科的給事中,理論上來說,都有知道詔命內容的權力,尤其是牽涉的事情越大的時候,各科之間的界限越是模糊。
劉綱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給事中,但是成敬所說的葉大人,卻不是一般人。
他的全名叫葉盛,是兵科的都給事中,掌著兵科一應詔書的核發事務。
成敬一張口就要找葉盛這個都給事中,看來真不是什麽小事。
瞥了一眼周圍那幫禦史好奇的目光,成敬略一思忖,倒也不隱瞞,直接道。
“告訴劉大人也無妨,陛下召了幾位老大人進宮,乃是商議苗地叛亂一事,如今已有定論,陛下有詔,命保定伯梁珤接替靖遠伯王驥為征南總兵官,率京軍兩萬增援苗地,負責平叛之事,三日之內啟程。”
原來是因為苗人的事
一幫禦史們鬆了口氣,心裏又有幾分遺憾,本以為又出了什麽大事,能夠讓他們發光發熱。
結果沒想到,是這麽件拖延了大半年的西南之事,白瞎了他們大除夕的跑到宮門外巴巴的等著。
天子也是的,這大年節下的,怎麽就突然想起這麽樁事情了
帶著幾分失望,周圍的一幹禦史們散了不少,有好幾個都轉過身,打算打道回府。
然而這個時候,卻有人多嘴問了一句,道。
“這麽大的事情,想必少不了兵部,如此說來,方才於尚書匆匆而去,便是去京營調兵了吧?”
於謙提督京營,這本是應有之意,但是接下來成敬的話,卻讓原本散去的禦史們,一下子又圍了回來。
雖然沒瞧清楚是誰問的,但是成敬在司禮監處理了這麽久的政務,早就和天子的心意相通。
從看到殿中那般局麵的時候,成敬就知道,這件事情是瞞不住的,隻怕,天子也沒想要瞞著。
所以,他也沒什麽可避諱的,搖了搖頭,直接了當的道。
“京營如今是石駙馬代管著,至於於尚書,因為君前失儀,被陛下罰了禁足一月,兵部的事務也暫交給了侍郎俞綱大人接掌,剛剛俞閣老匆匆離去,就是去尋俞侍郎,陪他去於府交接兵部事務的。”
說完之後,成敬也不理會他的這番話帶來的巨大影響,催促著劉綱就去尋兵科的都給事中葉盛去了。
然而在他離開之後,圍著的那幫禦史們,立刻就炸開了鍋。
那可是於謙!
少保,兵部尚書,京營提督大臣!
哪一個頭銜拿出來,都是普通官員一生奮鬥的目標。
這樣的重臣,竟然被禁足了足足一個月!
要知道,對於衙門的正印官,普通的禁足要麽三天,要麽七天,一般不會超過十天。
因為時間再長,就會影響衙門正常的政務運轉。
但是如今,六部之一的主官,居然被禁足了整整一個月?
而且,天子明顯是考慮到了政務的問題,甚至指明了代掌的官員。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於謙這次惹出來的事,讓天子生氣到了哪怕影響兵部的正常運轉,也要給他足夠的懲戒。
可,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讓天子如此震怒?
畢竟,於謙可不是普通的大臣,他對於天子可是有扶立之功的。
雖然這件事情一直沒有明確的定論,但是從於謙的少保加銜上就可窺見一斑,擁立之事屬實。
這樣一個被天子倚為心腹的大臣,究竟犯了什麽錯,竟然鬧到這等地步。
一時之間,大臣們議論紛紛,有幾個禦史神色不定,轉身便離開了東華門,不知到了何處去。
其他的大臣也各自打著盤算,議論了一會便散去了。
類似這樣的事情,既然有詔命傳出,那麽商議的內容和大致的情形,肯定是瞞不住的。
於謙被罰,那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在禦前惹了天子動怒。
不過,鑒於參與的都是重臣,他們隻要不往外透露,其中的細節,往往是很難流傳出來的。
但是這次不一樣,消息不知道從何處流出,但是卻傳的飛快。
黃昏時分,當詔書被送到保定伯府的時候。
於謙在禦前犯顏直諫,險些被天子用茶盞砸的頭破血流的事情,便已經傳遍了京城的大小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