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城當中的老大人們忙著上朝的時候,成國公府也早早的開始忙碌起來。

天還沒亮,朱儀就備齊了人手,身著素服,帶著隊伍緩緩朝著城門駛去。

今天正好是和天子奏對的三天之後,也是嶽丈囑咐他的出發日期。

朱儀雖然心中不解,但是還是按照胡濙的吩咐,趁著群臣去上朝的時候,帶著隊伍低調出發。

不過,他此去是為成國公朱勇祭葬扶靈,將屍骨運回京師安葬。

雖然說盡量低調,但是畢竟是按照國公的禮節,該有的儀仗卻是少不了的,因此哪怕再三減省,也還是長長的一支隊伍。

開城門的時間,和上朝的時間是一樣的。

晨鍾一響,城門被推開,朱儀坐在馬車當中,望著漸遠的京師,神色有些複雜。

太陽很快就升了起來,隨著距離京城越來越遠,人煙也漸漸變得稀少起來。

周圍偶爾有些稀疏的村落,官道寬闊,但是老百姓們看著這麽一支氣派的隊伍,都自覺的紛紛避讓。

隊伍走的不快,甚至可以堪稱是有些磨蹭,走了兩三個時辰,也才出去不到三十多裏。

一路上甚是平靜,讓朱儀有些懷疑,自己那位嶽丈大人,是不是有些多心了。

前頭是一處驛站,正好時間差不多了,朱儀便下了令,在驛站暫歇片刻,半個時辰後繼續出發。

然而還沒進驛站,他就被人攔了下來。

這些人身著普通驛卒的緇衣,口氣客氣,道。

“給小公爺見禮了,我家大人在此等候已久,請小公爺移步上房一見。”

跟著朱儀過來的管家頓時有些不悅,冷聲道。

“放肆,我家小公爺是什麽身份,屈尊到這驛站中來,你家大人還不緊著過來拜見,反而讓我們小公爺過去相見,好大的架子。”

那些驛卒沒有理他,而是依舊帶著笑容,望著朱儀,臉上沒有絲毫的懼色。

朱儀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雖然穿著驛卒的公服,但是明顯有些不大合體,氣度也不像是普通的驛卒。

最重要的是,腳底蹬的快靴嶄新嶄新的,明顯價值不菲,恐怕這一雙靴子,都要普通驛卒一個月的俸祿了。

他心中一動,擺手讓管家退下,和顏悅色道:“你家大人姓甚名誰,如今在何處?”

那驛卒臉色不變,隻道:“大人就在上房當中等候,按理來說該是親自出迎,但是出於一些原因,不太方便,小公爺隨小的過來,一見便知。”

說罷,俯了俯身,引著朱儀便朝樓上走去。

後頭的隨從管家想要跟上去,但是剛一動步子,就被旁邊的一幫驛卒擋了下來。

“我家大人和小公爺有要事相商,還請諸位在此等候。”

管家皺著眉頭,抬眼望著自家小公爺。

朱儀也有些不滿,轉頭望著引著他上去的那人。

見狀,那人猶豫了片刻,從袖子裏拿出一個木牌,隔著袖子,遞到了朱儀的手中。

朱儀低頭瞧了瞧,頓時心中一震,轉身吩咐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去便回。”

跟著那驛卒上了二樓,在上房門前站定,那驛卒推開房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朱儀往裏掃了一眼,隻見房中早已經擺好了酒菜。

窗口處有一日負手而立,衣著打扮倒是低調普通,但是隻看身形,卻有幾分熟悉。

進了房中,外頭驛卒將門小心關上,房中人方轉過身來,帶著笑容拱了拱手道。

“礙於身份,不能親自出迎,失禮失禮,咱家在此,給小公爺賠罪了。”

看清了來人的麵容,朱儀的心中總算是鬆了口氣,眉眼間閃過一絲了然,道。

“果然是你,舒公公!”

不錯,在此等候許久的,不是別人,正是東廠提督太監,舒良!

含笑點了點頭,舒良一伸手,道。

“小公爺不著急的話,不妨坐下和咱家一敘如何?”

朱儀眸光一閃,點了點頭,在桌旁坐下,道。

“公公親自相邀,自然不敢推辭。”

…………

城外幾十裏一個小小驛站當中發生的事情,自然引不起朝中老大人們的關注。

光是今日常朝上發生的事情,就足夠朝野上下議論一陣了。

翰林院的那幫人暫且不提,無論貶謫,外放,還是平調,過了常朝,都算是塵埃落定了。

但是最後內閣次輔高穀的請辭,的的確確是震驚了一眾朝臣。

要知道,正常情況下,官員致仕的年齡是七十歲,過六十五歲,如果沒有進入閣部院擔任核心要職,原則上在考選的時候,就不再予以考慮。

官員過六十歲,如果身患疾病,經考察後確定無力任職,且主動上疏乞骸骨的,朝廷也會酌情允準。

但是高穀,他早早的就進了內閣,擔著戶部尚書的加銜,身體一直也都還算健朗,沒聽說有什麽大病。

更重要的是,他是洪武二十四年生人,滿打滿算今年才五十九,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沒有理由乞骸骨。

所以,在常朝之上,理所當然的也就被天子駁回了。

但是這個信號卻十分重要。

有聰明的人,立刻就和昨天那場虎頭蛇尾的叩闕聯係到了一起。

沒記錯的話,前兩天的早朝上,左副都禦史羅通和這位高次輔還一唱一和的彈劾天官王文來著。

如今沒過兩天,羅通進了詔獄,當時出麵跟王文頂牛的彭時和裴綸,一個回鄉守製,一個被外調出京。

就連身為次輔的高穀,也難以幸免嗎?

一時之間,京城當中多了許許多多的流言,紛紛在傳,這是某天官的報複。

雖然奏疏被駁回了,但是很顯然,高次輔這次是下了狠心,轉頭第二天,就又遞了一道奏本。

這次更狠,直接說當初他入仕的時候,吏部將他的出生年月登記錯了,他不是洪武二十四年生人,而是洪武二十二年生人,月前過了壽辰,已經六十一了。

奏本遞上去之後,高次輔索性就直接告了假,再也沒到內閣去過。

不過,天子依舊是駁回。

然而沒過一日,吏部就上了奏本,內容是南京戶部尚書一職空缺已久,提議將內閣次輔高穀轉調南京,任尚書。

這次倒是通過的很快,天子的朱批很快下來,高次輔的去處就此塵埃落定。

隻是這下,京城當中的流言傳的更厲害的,紛紛道這背後的幕後黑手,就是吏部尚書王文。

要知道,那天在廷議上,他可是明晃晃的威脅,要將高穀和羅通都調到南京去。

結果話音未落,高次輔果然就被轉調到了南京,至於羅通更慘,還在詔獄裏頭,連個音訊都沒有。

一時之間,朝廷上下,對於這位天官大人的畏懼之心,有多了幾分。

當然,彈劾的奏疏也多了不少,不過王老大人倒是一如往常的淡定。

京察還沒結束,他老人家依舊忙的團團亂轉,壓根沒工夫搭理這些流言蜚語。

當然,議論的最多的,還是被關押起來的左副都禦史羅通。

要知道,錦衣衛這段時間甚是低調,好久都沒有親自出動抓過人了。

這回羅大人可算是成了名人。

但是奇怪的是,好幾天的時間都過去了,無關緊要的裴綸,彭時等人都有了去處。

可關於羅通的處置,卻始終沒有任何的消息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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