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集義殿早早便掌了燈。

朱祁鈺走出殿門,看著大片大片被夕陽熏得泛紅的雲朵,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經過這數日的調養,他的身子終於好的差不多了,也不用再裹著厚厚的毯子。

這些年來,他以遊魂之身在紫禁城中度過了百年時光,一天天看日升日月,月圓月缺,本以為自己早已經磨平了所有的熱血和心氣。

但是直到如今,他再度感受到溫暖的陽光照在自己的身上,才恍然發覺。

活著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重活一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啊

成敬跟在後頭,小心的問道:“王爺,咱們往哪去?”

“景陽宮。”

朱祁鈺此番過來,並沒有提前知會,遞了牌子就直接過來了。

不過景陽宮本就冷清,倒也沒有什麽提前要準備的。

待得肩輿到宮門口的時候,青珠依舊帶著幾個內侍宮女,在宮門口等著。

朱祁鈺掃了一眼,人數比先前多了些,頗有幾個不熟識的生麵孔,想了想,開口道。

“青珠姑姑,這幾日天氣越發寒了,母妃宮中可添了人手炭火?她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可疏忽不得。”

青珠欠了欠身子,全然不複之前朱祁鈺來時的絮叨,恭謹道。

“王爺放心,今日晨起,王妃剛剛來請過安,帶來了不少炭火布匹,宮裏且夠用著,午後,太後娘娘又撥了數十個宮女內侍,過來伺候娘娘,便是貼身侍奉的,也特意撥了四個,人手自是夠的。”

朱祁鈺眸子暗了暗,不再說話,隨著青珠進了暖閣。

“兒子拜見母妃。”

屋裏倒是暖烘烘的,不過和青珠說的一樣,屋裏屋外,多了不少侍奉的人。

吳氏一如既往的坐在暖閣裏頭,手裏撚著佛珠,閉目養神,她的身旁除了青珠,也多了三四個俏麗的宮女,垂手侍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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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吳氏擺了擺手,道。

“坐吧。”

內侍搬來了坐榻,朱祁鈺依言坐下,尚未說話,便聽得吳氏開口說道。

“如今皇上不在京城,你總攝大政,當以國事為重,哀家這裏,有太後娘娘照料著,你不必憂心,安心做你的事便是。”

朱祁鈺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周圍的人,一時拿不準吳氏的意思,猶豫了片刻,試探著道。

“國政重要,母妃的身子骨也不能輕忽了,這些日子雖說天氣涼了,但是老悶在屋子裏頭也不好,母妃若有空,也要常出去走走。”

吳氏撚著佛珠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青珠笑道。

“王爺孝心一片,娘娘自是欣慰,不過您也知道,咱們娘娘素日性子淡薄,喜靜不喜動,便是出門,也隻往太後和皇後娘娘那去,加上這幾日天氣寒了,袍子暖爐的都得備上,一出門就是好幾個人跟著,動靜太大,娘娘也便不大出去了。”

朱祁鈺麵色沉了沉,不過旋即便恢複了過來,亦是笑道。

“話雖如此,可母妃還是要多走動走動,這些日子,兒子一直病著,宮裏賜下不少珍貴的補品,如今兒子身子大好了,左右也用不上這些,明日王妃進宮,便給母妃多帶過來些,母妃若有空,便叫王妃陪著母妃,各宮各處都送些,也算是一片心意。”

吳氏手裏的佛珠停了停,抬眸瞧了一眼朱祁鈺,見他神色如常,便輕輕點了點頭,道。

“你有心了,既如此,明日哀家就出去一趟也無妨。”

略停了停,吳氏又道:“國政社稷重要,哀家在宮中多年,曉得如何照料好自己,你好好做你的事情便是,不必過分顧念哀家。”

朱祁鈺便明白吳氏的意思,不再提起此事,轉而說了些閑話,待了大半盞茶的時間,便要告退出宮。

不過就在他離開的時候,吳氏卻似是忽然想起什麽一樣,開口道。

“今晨芸娘來時,哀家有一事忘了囑咐她,你替哀家給她帶個話。”

朱祁鈺停下腳步,欠了欠身:“母妃請講。”

吳氏一笑,道:“卻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前些日子,哀家閑來無事縫了個香包,想將你幼時一直帶著的那枚珠子放進去,可那珠子在你府中,哀家不便出宮,便叫芸娘帶走了,你記得讓她明日進宮時,給哀家捎過來。”

朱祁鈺思量了一番,道:“母妃放心,那珠子是父皇所賜,兒子一直妥帖收著,今日回去,便和王妃一起找找,叫他明日給母妃帶來。”

吳氏點了點頭,轉身回了暖閣,朱祁鈺也乘著肩輿離開了宮城。

在宮門口換下肩輿,坐上郕王府的馬車,朱祁鈺的臉色驀地就沉了下來。

成敬在一旁暗自吞了吞口水,小心地開口問道:“王爺,可是出什麽事了?”

朱祁鈺抬眼看了看成敬,直看得他心中發毛,才開口反問道:“方才你也在旁,可聽出什麽了?”

對於成敬,朱祁鈺始終還是有幾分戒心的,不過因為今日是處理政事,興安幫不上什麽大忙,所以帶了成敬過來,不料卻遇到了這樁事情。

成敬倒是沒有注意到朱祁鈺眼底的一抹幽深,隻以為是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自家王爺心情不好。

仔細地將方才的場景過了一遍,才小心的開口道:“方才青珠姑娘說,太後娘娘往景陽宮撥了不少人手,又說賢妃娘娘這幾日不大出去,便是出去,也是往慈寧宮和坤寧宮去”

成敬小心的觀察著朱祁鈺的臉色,道:“難不成,太後娘娘在監視賢妃娘娘?”

朱祁鈺臉色越發的不好看了,冷哼一聲道:“何止是監視,恐怕母妃這幾日在宮中,連行動都受到了限製”

說到底,孫太後還是出手了。

外朝她的影響力有限,但是後宮卻是她的底盤。

這一出手,便是穩準狠的掐住了朱祁鈺的死穴。

正如孫太後不能隨意幹預朝政一樣,朱祁鈺身為外臣,對於宮中的影響,幾乎趨近於零。

孫太後現在隻是派了些人,限製了吳氏的行動。

若是朱祁鈺真的敢有什麽異動的話,那恐怕就不僅僅是監視加限製行動這麽簡單了

成敬臉上浮起一絲憂慮之色,開口問道:“那王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朱祁鈺瞥了一眼成敬,歎氣道:“能怎麽辦?太後娘娘執掌六宮多年,在後宮根基深厚,本王在宮中又素無人脈,便是想要插手,也有心無力。”

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朱祁鈺忽然問道:“成敬,你之前不是在宮中呆過一段時間嗎?可有什麽相熟的內侍女官,能幫忙照料一下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