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又開始飄起雪花,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但是,再冷的天,也凍不滅老百姓對於年節即將到來的高興。

隨著年節一天天的臨近,京城當中張燈結彩,到處都是喜慶的氛圍,各家鋪子的生意,更是火爆的很。

尋常的布糧炭食還好,漲了些價格,但是不過分,可是一些絲綢,首飾,繡坊這樣高檔的鋪子,竟然有多家都直接把價格翻了一倍。

進去一問,就是接了大單子,師傅們都忙著幹活,除非加錢,不然尋常的小單子,一律不接,搞得很多想要趁著年節置辦兩件好東西的百姓無奈的很。

後來,出門一打聽,才知道最近京城出了一樁喜事。

鎮南王府的小世子,和靖安伯府的掌上明珠已經定親了!

據說,從下聘到定婚期,總共不過小半個月的時間,因為趕得太急,有許多的聘禮和嫁妝,都趕著在準備。

所以,京中許多有名的鋪子,都同時接到了單子。

一幹是郡王府,一幹是即將和郡王府結親的伯爵府,都是出手闊綽之輩,自然,這些鋪子也就瞧不上這些零散的小單子了。

這個消息,對於尋常的老百姓來說,最多不過是有些沮喪罷了。

但是對於朝堂上的大臣們來說,卻是讓他們嘖嘖稱奇的事情了。

不為別的,隻因為保這個大媒的,是朝中舉足輕重的禮部尚書胡濙和兵部尚書於謙。

胡老大人不足為怪,他老人家本就對這種小兒女的婚嫁之事十分熱心。

但是於謙……

明明兵部最近因為軍屯的事情忙的一塌糊塗,但是呢,他這位兵部尚書,卻在為當媒人跑前跑後。

據說最忙的時候,他可是連著三天都是到兵部點了個卯就直接走了,整的兵部的一幹郎官麵麵相覷,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衙門,到了禮部。

不過,即便如此,有著天子定下的期限在,整飭軍屯的方案,仍舊在持續的推進當中。

距離年節已經隻剩下三天的時間了,雖然天子說的是正旦之前,但是,稍微有點眼色的人,都明白不能頂著最後一天做出來。

不然的話,除夕當天,再給天子遞上個奏本,而且還是這麽緊要的事情,你說天子是處理呢還是不處理呢?

所以,基本上,今天就是最後的期限了。

又是一整個上午的激烈討論(chaojia),外頭的雪都積了厚厚的一層,公房當中才算是漸漸安靜下來。

看著眼前刪刪改改,總算是最終敲定下來的方案,李實和項文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大致的方案基本上就是這樣了,接下來就是細節的調整和填充了。

但是,那就不必著急了,待年後開了印,上了廷議討論之後,再慢慢完善便是。

當然,這隻是他們討論出來的方案,最終能不能成,還要尚書大人點頭,不過……

“李侍郎,時間不多了,要不,我等這就將方案謄抄之後送到尚書大人處如何?這樣說不定,還能趕上下午送入宮中。”

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項文曜抬頭,笑嗬嗬的對著李實開口,全然沒有剛才那副爭的麵紅耳赤的樣子。

不得不說,項文曜著實長了一副好皮囊,麵白如玉,眼如丹鳳,精心打理的一縷短髯,不僅沒有讓他顯得蒼老,反而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的氣質。

年輕真好……

盡管和其他大臣相比,李實也是妥妥的年輕官員,但是,麵對著比他年輕好幾歲,而且俊秀了好幾倍的項文曜,李大人還是忍不住會升起豔羨之情。

據說,這貨平時去教坊司飲酒作樂,連錢都不用花……

輕輕的甩了甩頭,將這些有的沒有都拋到腦後,李實苦笑一聲,道。

“上哪去找尚書大人喲,據說,靖安伯府那邊,今日要商討迎親的事宜,尚書大人是主婚人,這個時候,指不定在伯府,還是在王府呢。”

說起這件事情,李實就感到頭疼。

要知道,最開始到兵部的時候,他雖然每天都在加班,但是日子過的還算舒心,沒別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家尚書大人頂在前頭。

整飭軍屯事關重大,尤其是越了解個中內情,李實就越感到心驚,唯一慶幸的事,這件事情挑頭的是名滿天下的於謙於少保,而且背後,還有天子站著,給予了毫無保留的支持。

李實心裏清楚,他之所以被調到兵部來,實際上就是為了平衡於謙的勢力,或者說,不讓兵部“顯得”全都是於謙的人。

畢竟,在瓦剌和談之後,三個使臣當中,唯有他獲得了超擢,無論他願不願意,在朝臣眼中,他都是天子倚重之人。

他再加上沈敬,他們兩個人,其實就是用來擺平朝廷上下悠悠眾口的。

所以,李實雖然抱著想要立功的想法,但是,他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卻是清楚的。

他並不是天子真正的心腹,或者說,距離天子真正的心腹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所以,憑著天子心腹的身份耀武揚威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幹。

尤其是,在如今天子擺明了支持整飭軍屯的情況下,更是要小心謹慎。

因此,到了兵部之後,他依舊保持自己在內閣時的風格。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但是讓他意外的是,沈敬卻十分出挑,在部議之上,直接駁斥了洪常等人,決心嚴厲整飭,追究到底的方案。

那次部議鬧的不可開交,最後,若非是鎮南王出現,將尚書大人請走,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李實能夠看得出來,尚書大人是偏向於嚴查的,但是,沈敬的身份又比較特殊,即便他不能代表天子,但是至少,他可以一定程度上,代表某天官的態度。

要知道,邊軍糜爛,邊將貪腐,所以整飭軍屯,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地方官府的協助。

如果得罪了吏部的話,這件事情也難推行下去。

所以當時,李實著實是憂慮了大半天,他知道,這件事情,遲早是需要他這個侍郎表態的。

項文曜倒是很堅定,和洪常等人站在一塊,但是李實……

無論是從立場上來說,還是從本心上來說,李實也都更趨向於用更溫和的手段,但是,還沒等他做決定,就傳回了尚書大人要給人做媒的消息。

當時大家還沒當回事,想著畢竟是鎮南王親自來請,尚書大人怎麽也要給個麵子,走個形式。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尚書大人這個流程,一走就是小半個月。

這小半個月下來,他老大人家竟似是忘了軍屯一樣,隻偶爾來部裏調閱一下文書,整日便都在鎮南王府和靖安伯府兩家之前來回跑。

就仿佛這樁婚事,才是他的正經差事一樣……

於謙的這種轉變到底為何,李實不得而知。

但是,他知道的是,尚書大人這麽一撒手,擔子就全壓到他的身上了,這段時日,可算是把他給忙壞了。

結果,臨到最後了,尚書大人在哪,他都不知道,著實讓李侍郎鬱悶的很。

不過,他鬱悶,項文曜不鬱悶。

隻見俊美如玉的項侍郎如春風般微微一笑,道。

“李侍郎且請放心,尚書大人的去處,項某早就打聽好了,不出意外的話,此刻他老人家應該回了府邸,我等直奔於府去便是,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