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了看都察院的大頭目,左都禦史陳鎰,卻見他老人家臉色平靜,似乎對此事絲毫都不擔心一樣。

反倒是一旁的翰林院學士蕭鎡,臉色狠狠的抽了一下。

與此同時,於謙也回答了王文的問題,他說。

“兵部初步的打算,是從翰林院和明年春闈的中試的士子當中,選取得力之人,遣往地方,由當地衙門協同,清查軍屯。”

應該說,在經曆和和胡大宗伯的一番談話之後,於謙的確變得柔和了不少,因為緊接著,他便開口道。

“當然,此事尚需吏部鼎力相助,隻有吏部先將得力之人挑選出來,兵部才能派差事給他們。”

言下之意,兵部並沒有借機侵蝕吏部權柄的意思,具體的人選還是由吏部啦選授,兵部隻要最終的結果。

王文似乎對於謙這樣的態度有些驚訝,但是,想起他最近奔忙的事情,也就不那麽奇怪了。

畢竟,人總是會變的。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是,王老大人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於謙,看著順眼的多。

不過,他的眉頭也還是皺著,沉吟片刻,道。

“於少保,我知道兵部此次清查軍屯的決心之堅,也清楚清查軍屯所需的人手之巨,但是,吏部有吏部的規矩。”

說著話,王文瞥了一眼旁邊的蕭鎡,開口道。

“先說翰林院,能進翰林院的士子,多為一甲進士,經庶吉士,授正七品翰林編修或從六品翰林修撰,如今翰林院中的庶吉士,差不多也就十幾個,若要抽調,基本上翰林院就要為之一空。”

“何況,年後庶吉士便要散館,這個時候抽調他們去都察院,隻怕不合適。”

“再有就是,言路向來要求嚴苛,不可輕授,即便是在各部觀政之後的新科進士,也需再次考核過後,方可選授。”

“但是如今,兵部要的這般急,難道說要跳過觀政,直接授科道之職,如此一來,出了亂子怎麽辦?”

話到此處,王文停了一停,似乎覺得說的太過直白,有些駁於謙的麵子,罕見的,他也話也委婉了幾分,道。

“於少保,整飭軍屯乃是大事,若是因為這些新科進士沒有經驗,攪亂了地方,對於整個軍屯的推進,其實也是個麻煩,所以,這件事情,恐怕還需要慎重考慮。”

明朝的科舉考試,分三甲進士,不同的成績,決定了不同的起點。

一般來說,一甲三人,可以進入翰林院成為庶吉士,觀政三年,考核合格後可以留在翰林院,作為天子近臣,之後轉遷閣部,走的是清流的路子。

至於二甲,一般來說人數不定,少的時候四五十人,多的時候一百出頭。

這批人,如果有特別優秀者,有那麽一個兩個的,也可以特批入翰林院,但是大多數人,則會留在部院當中觀政半年,稱之為觀政進士。

在半年結束之後,根據日常表現和最終考核,選授六部主事或各寺監的副職。

其中優秀者,方有資格進入都察院,授予禦史或給事中。

但是,這個人數,基本上每次不超過十人。

至於三甲的同進士,不用觀政,直接便可以選授官職,但是基本不會留在京中,多數都是知縣起步,有少數優秀或有關係的,在吏部有空缺的前提下,或許可以撈得到推官之類府一級的佐貳官。

按於謙的意思,是打算優先從庶吉士裏麵要人,然後從新科進士當中選授禦史。

就像王文所說的,這麽做是有風險的。

穀</span>庶吉士向來是清貴之職,他們若成功通過考核,留在翰林院,那麽授官要麽是七品編修,要麽是六品修撰。

無論從身份還是地位上,都要比禦史高一截。

結果現在,於謙硬生生的要把人從翰林院截過來,這可是個的罪人的事。

人家熬了一年,兩年甚至是三年,苦兮兮的在翰林院做文章,可不是為了最後跟那些隻觀政了半年,科舉成績還不如自己的二甲進士一條起跑線的。

除此之外,還有新科進士。

除了三甲授地方官之外,二甲和一甲的進士原則是都是需要觀政的,如果直接選為禦史,這幫初入官場的愣頭青,萬一要是鬧出什麽亂子來,誰來負責?

要知道,人是兵部要的,但是這些官卻需要吏部來選授,換句話說,不管是得罪人,還是最後出了亂子背鍋,都是吏部的。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王文自然是不願意的。

和他一樣的,還有翰林學士蕭鎡。

作為翰林院如今的掌事人,蕭學士其實很鬱悶,要知道,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之所以被看重,是因為可以積攢人脈。

基本上從翰林院出去的,最後在朝中都能有一席之地,最次也能做到三品大員,這種未來的投資,在講究關係的官場上,是極為有用的。

沒看到工部的陳循,雖然在六部當中排名最末,但是,隻要他想,雖是能找到一批門生故舊嗎?

這就是多年積攢下的人脈。

蕭鎡從國子監祭酒轉調到翰林學士,時間不長不短,也有小一年了,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卻始終沒能在翰林院建立起自己真正的勢力,朝中更是不要提了。

他就指著這次春闈,能有幾個好苗子,給翰林院多加一點新鮮血液,但是於謙這麽一搞,別說是多加幾個了,一甲的那仨,蕭鎡覺得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還有就是,翰林院現在的這批庶吉士。

蕭鎡承認,對於這些人,他是想要打發走的,但是,卻不是通過這種方式。

如果是散館了之後,這些人考核沒有通過,被選授到科道,那是正常的轉調。

但是,現在還沒到散館的時候,於謙要把人調走,實際上就犯了忌諱。

還是那句話,這些庶吉士苦苦的熬了兩三年,不是為了和那些觀政半年,而且科舉還沒有自己考得好的二甲進士一條起跑線的。

這種選授的方式,實際上是拉低了庶吉士未來的前途。

現在翰林院當中的庶吉士怎麽樣蕭鎡倒是不怎麽在意,但是,他擔心這種事情開了頭,以後就成了常例。

要是以後但凡朝廷缺人,就跑翰林院來挖,那這誰受得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由庶吉士轉為禦史,雖然沒什麽品級上的升降,但是在朝堂眾臣的眼中,無疑是自降身價的。

所以,哪怕是單純出於翰林學士的職責,蕭鎡也得出麵阻止。

因此,在王文之後,蕭鎡也立刻出來附和,道。

“不錯,翰林院轉調科道,而且是如此大規模的轉調,若是貿然為之,恐怕朝野上下會有議論,而且,所謂術業有專攻,翰林院中也並非所有人,都適合轉遷科道,所以,此事還是要審慎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