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這一點,朱祁鈺不由感到有些頭疼,猶豫了片刻,他正想著要不要去景陽宮一趟,懷恩便往前走了兩步,低聲道。

“皇爺,內閣朱閣老遞了牌子, 說有要事求見皇爺!”

聞聽此言,朱祁鈺皺了皺眉,抬眼看了下天色,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內閣應該剛剛上衙,這個時候求見,難不成是有什麽急事?

於是, 他便打消了自己剛剛的想法,道。

“召他在文華殿侯見!”

懷恩躬身一禮,退下安排人手去辦。

隨後,朱祁鈺倒是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想了想,轉身對著杭氏道。

“上一回,濟哥兒不是吵著要讀書嗎?現如今還是有些早,但是,半帶著識些字也是時候了。”

“回頭你和皇後商量一下,挑選些可靠得力的人手,在乾清宮旁的小偏殿裏設個小學堂,讓慧姐兒和濟哥兒一塊,每日先學一個時辰。”

“等朕得空的時候,再去考校他們的功課。”

杭氏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沒想明白, 明天朱祁鈺之前的時候還說,三歲上開蒙太早, 要再等一兩年的,怎麽突然之間就改了主意。

不過, 聽到讓慧姐兒一塊去, 而且是讓她和皇後一同操持,杭氏也就放下了心,點頭道。

“臣妾領旨。”

遠處,兩個小人蹦蹦跳跳的玩鬧著,清脆稚嫩的童聲回**在四周,此刻,他們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無憂無慮的時光即將結束。

這就導致了,在上次廷議當中,所有人看到的都隻是後者,朱閣老的名聲被議論,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但是盡管他並不支持自己,但是,他的堅持和膽識,朱祁鈺還是賞識的,所以,該給的足夠的尊重,朱祁鈺不會缺。

當然,這也並不妨礙,朱祁鈺在必要的時候,在政治鬥爭當中對他下狠手。

跟文官們呆久了,朱祁鈺也不免沾染了他們的習氣。

私下裏的交情不管再好,也不妨礙朝堂上你死我活。

另一邊,看著態度溫和的天子,朱鑒心中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段時間以來,他因身在內閣,和天子接觸的頗為頻繁,自然,對於這位以前的郕王,如今的天子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實話實說,當今天子,的確做的要比太上皇更好。

朱鑒自己在朝中的境況和立場,他自己很清楚,而且,本來他也就沒有什麽要掩飾的意思。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換了太上皇在位,早就把他遠遠的打發到某個犄角旮旯去了,若是再有王振在旁添油加醋,說不定朱閣老被無緣無故的安上個什麽罪名,就被扔進詔獄裏了。

但是,如今天子卻不會如此,盡管上一次請奏東宮,朱鑒狼狽而退,可那是政治鬥爭,而且天子沒有動用威權強壓,一切都是按照廷議的流程來做的。

所以,雖然敗了,但是朱鑒並沒有不服,隻覺得自己技不如人。

真正讓他感慨的,是這段時間,雖然內閣的諸臣明裏暗裏的打壓他,但是,天子卻始終對他和普通閣臣並無二致。

既沒有刻意拉攏,也沒有故意打壓冷落,一應政務,也沒有因為哪個票擬是朱鑒所擬,而故意拖延或者駁斥。

這份心胸,是讓朱鑒敬佩的。

說句大不敬的話,在做皇帝這件事上,當今聖上,的確要比太上皇要更加出色。

但是……

不錯,一切的最後,都有個但是!

盡管心裏能夠明白當今天子的聖明優秀,但朱鑒更清楚的是,這個比較,是根本不成立的。

聖天子當垂拱而治,說白了,在一個龐大穩定的王朝之下,皇帝出色或者平庸,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

甚至於,哪怕皇帝是昏聵的,朝廷穩定的體係下,也不至於鬧出大的亂子,當然,瞎折騰的除外。

但是總而言之,在這種體係之下,天家的名分倫序,遠遠重於皇帝本人的能力。

因為前者是穩固且可長久執行的,皇家傳承有序,朝野上下才能君臣有道,這種穩定的秩序,要比一切都更加重要。

所以,哪怕朱鑒心裏很清楚,當今天子是更適合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但是,從皇位傳承的角度出發,他依舊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如今的帝位已然有主,事急從權之下,也就罷了,但是至少,儲君的禮法傳承,是萬萬不能紊亂的,這也是除了自身利益之外,朱鑒想要竭力爭取的。

所以說白了,他和天子之間並非相互看不順眼,甚至可以說是相互認同,但是,道不同……也隻能不相為謀!

內侍搬來了墩子放下,朱鑒卻沒有坐,深吸了一口氣,他抬起頭,從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遞上前來,道。

“陛下,今晨內閣收到奏本,乃護駕將軍朱儀聯名數個公,侯,伯府及禮部大宗伯胡濙同上,以儲君乃社稷穩固之本,萬民期許之心,再請陛下早命太子殿下出閣讀書,並依先皇潛邸之例,設幼軍護衛東宮,教習太子武事。”

“此奏合情合理,既是群臣所請,亦是萬民所望,故臣匆匆而來,親自轉遞此奏,同請陛下恩準此疏,早定東宮出閣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