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挑眉看著嶽靈心,大概是因為有些意外,所以毫無防備地脫口問道:“你都知道了?”說著將目光移向了聖使,似乎在詢問,是否他已經告訴了嶽靈心。
自然聖使是沒有透露過什麽的。其實嶽靈心也隻是猜測而已,可女子這麽一說,她就能肯定了。
“方才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和症狀,應該是被心髒病折磨很多年了。”嶽靈心確定自己猜對以後,便更加胸有成竹地說下去。她看著那張陌生卻流露著熟悉神情的臉,曾無數次想象過的畫麵此刻在腦海裏不斷地掠過,怎麽也沒想到再相見時是這樣一幅場景。不過麵對著這個風燭殘年般的老人,嶽靈心似乎覺得他比想象中要弱勢得多了,她竟向他走了過去。
江玹逸還沉浸在方才嶽靈心和老頭子稀奇古怪的對話裏,來不及阻止嶽靈心上前。
眼見嶽靈心已走到床邊,朝老頭子探身過去,那梅氏女兒一把抓住嶽靈心的胳膊,想要阻止她,可老頭卻是一臉欣然的表情,甚至用眼神向女兒示意放手。姓梅的女子有點不放心,但又不敢違背父親的意願,隻好惡狠狠地瞪一眼嶽靈心,像是在警告嶽靈心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才試著鬆開了手。
嶽靈心其實也並沒有蠢到會在這種時候下手,雖說旁邊看上去也就聖使和那丫頭兩人,可誰又知道這背後還有多少雙眼睛、多少機關陷阱在防備著,以她對梅老板的了解,他絕對不可能就留這麽兩個人在身邊,就放她進來。他應該也知道她的能耐,不會不防著她。
嶽靈心隻是彎腰下去,把手放在老頭子胸口摸了一下。說是一下,倒也有好一會兒。她在測他的心跳,老頭子自己也應該知道,她是在了他的病情。這對他來說沒什麽好隱瞞的,畢竟病人在接受治療之前,讓醫生從頭到尾徹底檢查一番才是正常的。
他臉上竟然帶著微笑,像是在期待嶽靈心會得出什麽樣的結論。
“心音異常,心跳衰竭……先天性心髒病,而且已經惡化到很嚴重的地步,這些年應該很痛苦,再不接受治療的話,恐怕沒有多少時日了。”嶽靈心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老頭。
姓梅的丫頭懷疑地盯著嶽靈心,“就這麽摸一下,就能診斷病情了?”
“你如果不相信我,又怎敢放心把你父親的病交給我來治療?”嶽靈心反問道。
“並不是我想相信你,這是爹的意思。我在你身邊安插了這麽多眼線,調查了你這麽久,對你也算是有些了解,你的確有點本事,那蒙族兩位王子都被你救過性命,你的醫術是異於常人,隻是這些年我們遍尋名醫都沒有辦法,就憑你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女子用輕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嶽靈心,盡管是父親指定要選擇的人,她依然不是完全信任,大概是這些年來見過太多所謂的名醫對父親的病症束手無策,所以並不怎麽抱希望。
“那我隻能說你的眼線實在不怎麽樣,像王若琳這樣自顧不暇的人來監視別人,你覺得她能得到多少信
息?”嶽靈心不以為意地反嘲道。
女子被嶽靈心兩句話噎得沒法反駁,隻能氣呼呼地瞪著嶽靈心,大概在這之前,還沒有人敢這麽跟她頂嘴。
老頭子卻嗤嗤地笑出聲來。
“你的性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說話總是這麽毒辣,一點不留情麵。”
“這可不像一個稱職的父親說的話——哦,我忘了,你原本就不是一個父親。像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去孕育一條生命,就算真的有,也恐怕是畸形的存在,不如從來都沒有過。”嶽靈心咬牙切齒地說道,仿佛想起了他曾經用什麽樣的手段將自己訓練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你這麽說可真是讓我這個老人有點傷心,當年我對你可是比親女兒還親,一心想要把你培養成我最得力的助手,隻可惜我早看出來,你這匹野馬終究是無法被我掌控的,即便如此,我還是一直在給你機會。那是最後一次——隻要你通過了那次考驗,也不會發生後來那些事情,你跟著我長大,你對我像父親一樣依賴,這難道不是事實嗎?為何最後卻因為那些微不足道的賤民,毀了這一切!”梅老板說著,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考驗?你用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的性命來做考驗?你要我在手術台上眼看著她死去,還要告訴她的母親這是回天乏力的正常結局,當我看著那個媽媽在我麵前抱著孩子痛哭的時候,你知道我是什麽心情嗎?當我得知她最後抱著孩子的屍體,從醫院的天台跳下去的時候,又是什麽心情嗎?什麽樣的父親會對自己的女兒做這樣殘忍的事情?”嶽靈心含著眼淚咬牙切齒地回憶著不堪的往事,一幕一幕都浮現在眼前,她努力想要忘卻的,卻總是又一次次在午夜夢回中反複出現,那都是她永遠無法償還的血債。“你從不會把別人當作人來看,我們在你眼裏,都隻是獵物,和為你捕獲獵物的工具。”
“看來你到現在還是不能明白我的心。”老頭子搖了搖頭,“這世上千千萬萬如螻蟻一樣苟活的生命,他們憑什麽和我們分享同樣的資源?若是他們死了,還能用身體的一部分來為這個世界做出貢獻,豈不比他們活著更有用?你啊,什麽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當然,如果不是你的這個弱點,今日我們恐怕也不會這麽相見。”說著老頭子笑了笑,扭臉對女子使了個眼色。
女子會意地起身走到旁邊,那裏還有一扇大的屏風,在紗簾後麵。原本嶽靈心以為那隻是裝飾,但沒想到後麵還有足夠大的空間,放下一張床。女子將紗簾和屏風拉開,嶽靈心才看見蘇沐漓躺在那裏!
“沐漓!”嶽靈心下意識地想朝蘇沐漓走去,卻被聖使擋在麵前。她瞪了聖使一眼,知道他們自然是不可能就這麽放過她。於是她扭頭看著梅老板,想問他究竟要怎麽樣。
“我早跟你說過,作為一個殺手是絕對不能有感情的,它會成為你最大的軟肋!你看,你原本可以指揮大軍踏平這座小島,以平你心中多年的怨恨,可如今你卻囿於這一間小小的地下室,受我鉗製。”梅老板搖了搖
頭,一方麵是對自己的計劃完滿地進行而沾沾自喜,一方麵又是對嶽靈心歎息。
“我雖然受你鉗製,卻能感覺到自己在真實地活著,而你呢?在你身邊又有什麽是真實的?你的追隨者,他們對你的信任,都是建立在你那些泡沫一樣的誓言上,隻要你需要,你隨時會犧牲他們任何一個人,來滿足你的私/欲。這就是人性,和獸/性的區別。”嶽靈心冷冷地答道。
年輕女子似乎被嶽靈心這番話激怒了,一下子站起來,怒目衝衝地瞪著嶽靈心。
嶽靈心卻並不懼她,因為她知道他們不可能對她怎麽樣——至少現在不會。
“不過你說得對,我現在的確是被你牽著鼻子走,所以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不妨直說。你的病情已經到了很嚴重地步,這裏又沒有任何現代醫療技術,根本不可能救你性命。”嶽靈心接著說道。
“在你寧晝手裏,還有‘不可能’三個字嗎?”老頭反問。
“你別忘了,這裏可是古代,以現在的醫療條件想要救你的命,不是癡人說夢嗎?這些年你應該也看過不少大夫,我說的話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裏也有判斷。”嶽靈心斜睨著他說道,依然沒有鬆口。
“如果是一般的大夫都能治好的病症,我又何須籌謀這麽久。你以為我為什麽不盡早把你帶過來,非要拖到現在?”老頭子看了看嶽靈心疑惑的神情,臉上露出笑容,“我早說過,老天爺把我們送到這個時空來,就有它的安排。你和蘇沐漓的舊相識,就像是老天爺為我安排的後路,更有趣的是,不等我安排,你們就已經在宮中再次相見,雖然你沒認出他來,可這位蘇家主,這麽多年卻沒忘記過你啊,索性我就幫他一把,將你送出宮,好成全一段絕好的姻緣。你以為區區一個祝玲瓏,真的有那麽多的心計去算計你,又哪裏來的這麽多高手伏擊你?”
嶽靈心看著老頭子臉上的笑容,感覺背後陣陣發寒。
“你挑唆王若琳和裳夢萱向我複仇,灌我喝墮胎藥,支持祝玲瓏奪權,都是為了逼我出宮。我和蘇沐漓下江南的路上,遇到的刺殺,也是你通過祝玲瓏的手安排。而這一切,就是為了讓我和蘇沐漓走得更近,好讓他成為我的軟肋?”嶽靈心反問道,她還是不太明白,如果他想要的隻是一個人質,那麽選擇實在是有太多了,何必煞費苦心去醞釀這麽久?
“當然不止是軟肋。我不是問過你,你以為我為什麽要等待這麽久?或者換個問題,你看過我的病情,到底有沒有救、該怎麽救,你心裏應該很清楚。”老頭咧嘴笑道,滿臉陰鷙,意味深長地瞧著嶽靈心。
嶽靈心腦海裏飛速地閃過許多信息,將它們一一關聯起來,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拚圖,其中還包括蘇明軒的存在。蘇明軒失蹤這麽多年,又突然在那個節骨眼上出現,這些年他躲在哪裏,是誰給他的勇氣,在時隔多年之後站出來,與蘇沐漓爭奪?後來的蘇明軒,難道也成為了梅老板的棋子?
這樣一來,似乎一切就說得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