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其人
方氏聞言手指甲暗暗掐緊掌心裏,她身後的秋雲冬雲隻嚇得嘴唇哆嗦不住。
陳媽媽更是一聲驚叫:“什麽,這個……”方氏抬手製止了陳媽媽,快速對著她使個眼色,陳媽媽便對招呼秋雲冬雲出門去了。
瑤草靠近母親緊緊抓住方氏衣襟,渾身抖索著隻想哭,果真如此,原來真是大伯母王氏害死母親!
方氏臉上綻開一絲笑容,摸摸瑤草臉頰笑道:“媽媽沒事,冬雲,帶三姑娘下去洗洗,看她滿頭臉的汗水。”
蘇氏見房內眾人神態大異,頓時覺得自己來的不妙了,一時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正在猶豫之間,方氏已經打發了房中所有人,走到蘇氏麵前,盈盈福身:“多謝二嫂救命之恩。”說著話心酸難忍,瞬間淚流如傾。
蘇氏心中疑惑頓時坐實,忙起身攙扶方氏:“快些坐下,這麽多禮做什麽,快別窩著孩子。”
方氏哭得哽咽難語:“二嫂,我哪裏做錯了?我是不仁還是不義?他竟然對我下如此毒手。”
蘇氏心中明了,卻還是問道:“這是什麽話說得,這柯家誰不是照顧著,難不成這湯不是草兒做的?”
方氏點頭:“原不是。”
蘇氏伸出一根指頭道:“我剛看見她出去,莫不是?”
方氏點頭:“我自問對得起她,我替她閨女買丫頭,替她兒子交學費,二嫂,你說我到底該如何,她才能滿意?難不成我要把這個柯三夫人的位子送給她表妹嗎?”
蘇氏心裏一聲冷笑,隻怕這還不夠,方氏的留下所有財產那位才能罷休呢,嘴裏卻絲毫不漏:“或許大嫂這也是湊巧吧。”
方氏知道蘇氏一項明哲保身,不願多惹是非。
其實方氏今日原沒有要蘇氏替自己出頭作證的意思,正如蘇氏所說,王氏可以推說並不懂得醫理,頂多被柯老夫人罵一句莽撞了事。自己若去說破,反引得王氏再覓他法害自己,不如不動聲色,讓她自以為是的好。
方氏今日所求,不過是與蘇氏悄悄結下聯盟,讓她知道王氏罪惡行徑,他日有事,也有她這個知情人替自己做個見證。因一抹眼角和淚而笑:“二嫂說的也對,看我聽風就是雨,讓二嫂見笑了,其實我早就想求教二嫂了,今日正好,今後就請二嫂教我些婦科知識,你看你三侄女,這般大了還笨笨的,說不得就是我那會兒飲食有問題,還請二嫂不吝賜教,助我順利生下健康的孩兒,我一輩子不忘二嫂大恩大德。”
蘇氏聽著這話,心中一動,想三叔即將出仕,方家有錢,錢權結合,可謂無堅不摧。自己娘家貧困,丈夫平庸,自己三個兒女僅靠自己夫妻很難成器,倘若方氏應承提拔她姊妹三個,那情勢則立刻反轉,大為不同。
要說這蘇氏害人之心無有,攀附算計之心卻不下於任何人。
她想著眼下方氏之難正是自己為孩子們謀求飛升的一個契機,因而眼睛眯一眯,道:“三嬸說的什麽話,什麽大恩大德,我們原是一家人,正該互相幫助才是。我們家有還不是靠著你這三嬸才能上學攻讀呢。唉,隻是你們明年一走,他就沒這好命了,隻怪他沒福氣,沒托在三嬸名下,倒投了我們一對沒用的父母。”
方氏見她滿口答應,正在高興,卻聽她呼啦啦說了一通話。那話一在腦子裏過一圈,便知道了蘇氏之意,方氏稍有不愉,瞬間又過了。
其實方氏開口求蘇氏之時,原就有報答之心,這樣也好,總好過那些多在背後陰著使壞之人,且這蘇氏所求也不算貪,因拉了蘇氏之手珍重言道:“二嫂這說的哪裏話,侄子與子雖有一字之差,在我眼裏侄子如子。且我正喜歡三侄兒得緊,不為別的,就為他與草兒感情好,在外麵捉個雀兒蛐蛐,也想著替草兒送回來。隻要二嫂舍得,明年我就帶了他去,我與他尋個好先生讀書,大些了就送他去商丘應天書院求學,一概費用有我擔待。二侄女若是願意,就叫她與草兒一起跟著學刺繡,一來與草兒做個伴,二來也方便我替她在汴京尋門好親事,隻要二嫂不怪我搶人兒女就好。”
蘇氏聽說不僅兒子有前程,就連女兒將來婚事也有了著落,一時興奮的滿臉光亮,方氏隻要應承,女兒將來即便嫁不得大官貴族,至少要比自己尋得強許多。老大老二出息了,還怕幺兒不好嗎!
蘇氏意思得意,臉上笑得要滴下蜜來,握緊了方氏之手:“三嬸這話說得,我有什麽舍不得?跟著三嬸我最是放心不過了。三嬸放心,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左不過無事,以後就由我替你安排飲食,你聽我的,我保你來年生個大胖小子。”
方氏笑得睫毛上淚珠兒顫悠悠的閃爍:“有了二嫂這話我就寬心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這話二嫂別說破,明兒起你就帶瑤枝過來,隻說玩兒,免得別人再生別的壞心。”
蘇氏一笑:“我省的,即使這樣,明兒起,你別在公中派飯了,一應米麵菜蔬都有你自己信得過之人采買,菜單子我這就開給你,如何烹製,我明兒自來交給你可信之人,今兒我來的夠久了,也該走了。”
方氏親自攜了蘇氏送到門口:“秋雲,送你二夫人。”
一時陳媽媽進來問道:“小姐,二夫人願不願替你在老夫人麵前作證?”
方氏搖頭。
陳媽媽氣道:“真實些養不熟的白眼狼。”
方氏再搖頭歎道:“二嫂說得也對,我們現在就去了老夫人麵前,又能如何?王氏隻要咬死了不知藥理,老夫人也奈何不得她,且她生了兩個兒子,柯家且舍不得休她。”
陳媽媽氣不忿:“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
方氏眼神凜一凜道:“這倒不是,二嫂答應了自明兒起來替我安胎把關,一切等我這胎平安落地再說吧。”
陳媽媽奇道:“她怎麽就肯了?先前小姐請她,她說自己不大通呢。”
方氏眯眯眼睛,目光幽遠:“這都是草兒之功,逼出了她的真話。以前倒是我輕忽了,原以為二嫂是個愚笨村姑悶葫蘆,卻原來心裏頗有陳算。那王氏我也以為她僅是無恥貪財,嘴賤些,卻原來竟這般心狠手毒,算來算去倒隻剩下我最愚笨呢。”
陳媽媽歎道:“姑娘不是愚笨,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今後可要學精些。也都怪我,隻會疼小姐,當初也沒教導小姐學些高門裏的鬼魅伎倆,弄的現在受那個村婆子殘害,你孫媽媽在就好了,她是最懂得醫理了,不像媽媽我沒用,隻會做些好吃的。”
方氏笑道:“學那些做什麽呢,沒得跟人似的爛了心肝。”
少頓又道:“哦,麻煩媽媽給楠枝說一聲,明兒起,瑤枝跟瑤草一起學刺繡,就說勞她辛苦些,工錢加倍。”
陳媽媽挑眉道:“吔,這怎麽說的?蘇氏提的?”
方氏笑道:“嗯,我答應栽培她兒子女兒,她保障我們母子平安,我倒喜歡她這樣,明碼標價,直來直往。”
陳媽媽一笑:“沒想到她倒有這見識。”
方氏眼神逐漸銳利起來:“柯家人不多,沒想到卻虎狼雄踞,倒是我少見識了,差點沒被他們吃幹抹盡了。”
卻說瑤草奉命回避,心情異常激動,一未證實了自己猜想,二為母親終於驚覺了。
不過被冬雲拘著半個時辰,瑤草仿佛覺得過了幾年的光景,終於蓮香來招,瑤草迫不及待到了母親身邊,第一句便問:“娘親吃了一口不要緊吧?”
方氏一笑:“無事,我不過抿一抿,草兒甭擔心了。”
瑤草拉著方氏衣袖搖晃:“娘親以後別嚇草兒,草兒害怕。”
方氏點頭:“好,娘親今後水也不亂喝一口了。”
這以後,方氏竟然真的連一口水也不喝別人的,甚至連祖母房裏送來的湯水也是一樣。
瑤草心下稍安。
王氏起先沒察覺,一連送十天烏雞湯,後又接著改送銀耳蓮子羹湯。卻被二夫人在蓮子湯裏吃出了茅根的甜味,繼而在王氏房後找到了茅根渣子,那量大的驚人,足足有半撮箕,不說方氏恨得咬牙,就連蘇氏也膽顫心驚,倘若這兩宗真給方氏吃下肚,鱉湯漏紅小產,茅根通經活絡,方氏能逃一條命也就萬幸了。
這到底有多大仇恨?
蘇氏在心裏怕了王氏,當晚回家約束瑤枝,以後不許跟瑤玉一起瘋玩,自己個好好學女工習字。並在稍後瑤枝違例之時,狠狠懲罰了瑤枝幾次。而瑤枝也漸漸發覺,自己跟堂妹瑤草一起縱有犯錯,總能得到母親寬宥,唯獨一根大堂姐沾邊,母親懲罰就分外嚴厲,常常罰跪兩個時辰以上,最嚴重一次,瑤枝被母親打傷了手心。此後,瑤枝漸漸與要與疏遠,跟瑤草玉蘭成了閨中密友,當然這是後話,暫時不提。
卻說王氏做了缺德事,一天天豎著耳朵聽信兒,卻始終沒有她想聽的信息,卻見方氏依舊談笑生風,麵色紅潤,心裏隻是暗罵自家娘嫂子,給自己想的法子一點無用。呸呸幾聲,決定另辟蹊徑。
因為她罪惡沒有達成,為此,王氏在柯老夫人麵前幾次點眼藥撥火:“這三弟妹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們的東西她賞給下人,連老太太也是這般,太不是抬舉了。”
這話停在二夫人蘇氏耳裏,隻覺得厭惡,難不成人家不吃你的害命藥還得罪你了?要被你害死,那才識抬舉呢?
對王氏的額厭惡直線上升,蘇氏同時想到,一旦方氏隨夫上任,家裏留下自己與王氏,免得不有些利益之爭,或是口舌之爭,方氏對她這般奉承,她還下得毒手,對自己豈不是更無顧忌?蘇氏不由打個冷戰,後怕無比,也由此已經在心裏打下了孟母三遷的主意,自此對方氏更加盡心盡力。
母親聽之任之,從不解釋什麽,卻在胎兒坐穩之後,複出管家,一如既往孝敬祖母,操持家務,該貼錢貼錢,該出力出力。笑得更添,活的更招搖滋潤。隻把個王氏氣得口鼻冒煙奈何不得。
飲食有二伯母保駕,瑤草依然不敢掉以輕心,還有外力摧傷呢?瑤草因此在每天早起晨練之後,每每把母親每日行走的路徑先走一遍,門口路邊,哪怕一丁點的異常,瑤草也要研究幾遍,然後才去母親房裏伺候問安,攙扶母親去議事廳。
十一月初八這一天,終於又一次讓瑤草逮住了鬼魅,同時也證明了廚房潑油事件並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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