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最癡迷魏其修的時候,我是動過這個心思的,寧願當個簡單的許幽靜,也不要當這個背負家族使命的戚許。

但現在不會了,卑微祈求的愛情不會讓我活得有價值,但是一步一步完成這個複仇大計,卻是可以讓我活的堅韌不拔。

“不會。”我目光堅定,“就算再難,我也會走下去。”

“說到這個,刺殺卞茂麾的計劃,我有幾點拙見,望宋叔指點。”

前世,刺殺卞茂麾,盡管順利,但是硬碰硬,也讓我方折損不少。所以如今,我要換個法子。

“設紮飛局......”宋泊簡猶疑了好一會,終於還是道:“或可一試。”

我明白宋泊簡的掙紮,他到底是君子,若非形勢所迫,哪裏願意用江門的這種卑劣手段。

紮飛,是江門的暗語,其實就是裝神弄鬼。江門用這個宰了不少的“肥麅子”,不可不謂是,我方折損最小的不二法門。

就著這一計劃,我和宋泊簡商談了許久。走出廂房時,已是金烏墜地,日斜向晚。

好巧不巧的是,剛走上廊道,居然正好撞上了同樣打開廂房門的——魏其修。

更巧的是,他的廂房,就在先前巧媚兒所在的茶寮的斜後方。

他什麽時候來的,該不會,他就是完全無視巧媚兒的第二人?呃,不會這麽巧吧?

我心頭突突,能夠抵擋巧媚兒魅力的人,確實罕有,是魏其修的概率,不可說不大啊。

他耳力一向很好,當時那些話,該不會都聽到了吧?

我看著眼前朦朧一片,略略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我一直帶著帷帽,沒人能看到我的長相。

見魏其修目下無塵地出了茶館,我終於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也真是奇怪,前世心心念念,十天半月難見此人一麵,如今卻是接連兩天都能碰上。

若是用賭徒的心態去看,這種事,仿佛就是押了五十局,在最後終於小小地贏了一把。

那種幸運又不幸的感覺,也是很令人惆悵。

回到院中時,漸風與我說,剛入夜那會,有個白衣男子在屋頂徘徊,還與她交了手。

“那人並不戀戰,也就與我過了三四招,便脫身了。”

高手與高手過招,三四招足矣。這顯然是一種試探。

“你可有追上去,看他去往哪裏?”我問。

“那人身手十分了得,應是在我之上,我追出沒多久,便跟丟了。”

“長相?”我接著問。

漸風居然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一張嘴,看著,是個人。”

“哦,看起來非富即貴。”她補充。

嗯,是我的錯。我不該向一個武癡,問一個男人的長相。在她眼裏,怕是隻有人和非人的屬性,窮人和富人的區別。

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我有種強烈的感覺,那人就是魏其修。要是漸風追上去,還能知道他的窩在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不能總是被對方摸透了底,自己卻對他一無所知。

說來也是可笑,就算重活一世,他不願讓我了解的事,我還是一無所知。而他對我,卻是很容易地捏準我的七寸。

這人與人的差別,智商和智商的對壘,真是天與地的距離。

我不知道他是因為今日發現了我,還隻是因為昨日之事,對我持續試探警告。

也不是怕他知道我騙他,我隻是寄人籬下的普通商女,畢竟漸風精通武學,我日後也要待在京都許久,那點謊言,總有被拆穿的時候。

我隻是發現,重活一世,我比前世更為怕死,那種利劍直逼,寒氣透骨的感覺,我實在沒有膽量經曆第二次。

說來,也要感謝他,在那樣的膽戰心驚裏,我對他僅剩的那點癡戀,如今**然無存。

原來全然放下一個人是如此的輕鬆,我再也不用為了魏其修而快樂悲傷,靈魂、思想,全都隻屬於自己,這種感覺不要太好。

當然,要是沒了這驚懼惶恐,弄得我心口砰砰直跳,就完美了。

因為害怕魏其修再次到訪,我一夜無眠。好在,他沒有再來。

接下來的幾日,我總有些惴惴不安,就算睡了也是不得安眠。

不管魏其修是無意還是故意,他都成功地威懾到了我。讓我帶著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捱過了近半個月,才漸漸放下了心——他應是不會來找我了。

他心藏大業,一向忙碌,而且,我還是與他毫不相幹的人,想來也是早已淡忘了。

安生的日子難得,但是總算是等來了。

上一世一心隻為複仇,卻又畏手畏腳,過得渾渾噩噩,還把心思放在了一個男人身上,妨礙了腦子的運作,從來沒有好好看過真實的生活。

現在我想通了,人生該艱苦奮鬥的時候拚命奮鬥,該享受的時候好好享受!

綿綿連日春雨裏,驕陽難得,所以,我歡歡喜喜地拉上漸風漸語出門閑逛。

香料染坊,珠釵玉石,食肆茶館,還有走街串巷的小販一路叫賣,我們三人走走停停,吃吃買買,不知不覺間,夕陽西沉,暮色氤氳。

我們租了條小船,預想著,一路悠閑飲酒,沿湖欣賞涼溪鎮的夜景。

夕陽的餘暉灑落河麵,一片金星湧動。晃得人略有些眼花。

熠熠光輝裏,我似乎看到岸上人流中,有一白衣玉冠的男子,翩翩氣度似謫仙。而他的目光,也似有若無地落在我這裏。

我心口的那種惶惶不安,不由自主地再次蔓延開來,心中安慰自己——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哪能次次這般巧合?

算算時間,他這會即將返京,怎會有時間遊湖賞玩?一定是我看錯了!

提起的一口氣還未呼出,耳邊就傳來漸風的低呼:“大當家,快看,就是那人,那夜徘徊在我們屋頂!”

這口氣堵得我腦袋嗡嗡,人生處處是相逢呐——真是怕啥來啥啊!

我催促船家快些劃船,船家卻說:“姑娘,這岸上有人招手,我得過去。”

我知道,是魏其修。餘光中我看見站他身邊的人,在向這邊招手,好死不死的是,今日難得好天,遊湖人多,岸上早已無船可租,而我的船正好就在他們的正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