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下意識地否定道:“別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都是騙人的......呃,我是說,我的意思是......”

前一瞬還在說特意找人算過命,這會又立即否定,這麽自相矛盾的話,倒是把她自己快繞暈了。

“我的意思是......冉家是極好的,幽靜妹妹安心待嫁便是。怎麽說你也算方家的一份子,我們還能害你不成?”

害我確實還不至於,但是此樁姻緣,最大的得利還是方家,我過得好與不好,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不過,我也不在意。我等的是林羽嬈的話。

隻見她的神色果然露出一抹懷疑,隨即又露出了然,瞟了我一眼,小聲對著方舒窈道:“你是怕那個呆木頭問過,就不肯嫁了是吧?我懂。不過,我也想知道,你之前是找哪裏的大師批過命的?哪天也帶我見見。”

“這個,這個......”

方舒窈結結巴巴,她本來就是因為重來一世,才會未卜先知,哪裏是找什麽算命大師。而重生一事,她最是不敢隨便與人道。

林羽嬈以為她是故意連她也瞞著,頓時拉下臉來:“舒窈,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你親人,虧我事事為你著想,我也就是這點小事找上你,你竟是不肯幫忙,真是讓我失望!”

“不是的,這個.......我......這個,大師日理萬機,時常雲遊,我......我要先去確定一下他還在不在涼溪鎮......”

“別說了,說來說去,都是推脫之詞。”林羽嬈不悅打斷,“我今日身子不爽利,就先回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嬈姐姐,嬈姐姐......”

方舒窈想要喊住她,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而她自己今日還有重要的任務,又怎麽舍得走呢。

方舒窈氣急敗壞地瞪著我,而我用一種無辜而清澈的目光回望著她,看的她,更是怒火中燒。

不論她最後會不會編出一個算命先生來,她和林羽嬈的嫌隙算是徹底種下了。

因為我和她都很清楚地知道,林羽嬈再過幾個月,便會給一個大她近三十歲的老縣令當填房,過得並不順遂。

所以,找了便得說實話,不找,便是沒有真心實意。兩種結果都會導致林羽嬈心生不滿。

林羽嬈雖然護短,卻也心胸狹隘,自大強勢。這個嫌隙一生,怕是不會再護著方舒窈了。

而我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雖然她們從前隻是用內宅的小伎倆膈應我,我也懶得應付。但是現在,我就是看方舒窈不順眼,這點小事,我就不想忍了。

我心情頗好,麵上依然是那種無辜老實的模樣:“窈姐姐,我先到後山的桃林等你吧。你也是知道的,我最是怕這種人多的地方。”

方舒窈不知道我前世如何遇上魏其修的,現在還需要我帶路,卻又不敢表現得太過著急,所以她努力讓自己的語聲平和一些,扯了扯唇,“也好,你慢些走,我到殿中拜完便去找你。”

我點頭應下,走上往生橋,往河的對岸而去。穿過一處回廊,很快來到了一片小樹林,裏麵以鬆樹為主,挺拔聳峭,蔥蘢蓊鬱,一望而去,滿眼的碧綠之色。

我掃視了一圈,終於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到了與我穿同樣衣裙,並扮成我的漸語。我對她略點了點頭,然後讓漸風與她匯合,而我,則帶上帷帽,隱在樹林中,等到方舒窈出現,並跟上了她們,這才悄然與她們背道而行。

漸語尚偽,和我身量相仿。又與我一同長大,最是了解我的習性,不見得完全相像,但是瞞過方舒窈,是沒有問題的。加之方舒窈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更是不可能發現端倪。

我來這,隻是因為重生這個變數,讓我不得不去確認,有些事發生的軌跡,會否如前世一樣。

我承認自己還會掛念魏其修,但我也確定,自己並不想再次遇上他。

我嫁給他五年,暗慕了他五年,可他的目光從來不曾在我身上多停留半分。

這樣的單相思,讓我總是患得患失,鬱鬱寡歡。這種事過於耗費我的心神,讓我總是無法專注於自己的使命。

所以,這一世,我不會讓自己再次陷入情感漩渦,而無法自拔。導致最終一事無成,還糊裏糊塗地,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有些事,注定沒有結果,自然也會逼著自己放下了。

我這樣的人,根本要不起愛情。所以,這一世,魏其修會遇上誰,最終會娶了誰,我並不關心。

因為,他與我終歸是不相幹的兩個人。

山中的春意總是來得稍晚一些,山下山花漫道,山上的野花卻是含苞未放。但一路走來草木鬱鬱蔥蔥,很大程度上掩飾了單調荒蕪的感覺。

清風徐來,伴隨著早春的淡淡芬芳,那清甜中裹挾著幾縷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滿滿的都是勃勃生機。

我一路漫步,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處梵樓前。梵樓旁種著一叢細竹,細竹後麵掩著一處古樸的廊道。

我緩步而上,看到走廊的牆麵上畫有白描的各色妖魔鬼怪,似乎是仿前朝道玄的《地獄變相圖》,然隻有其形,而無有其神韻。

我忍不住歎息:“沒有經曆過地獄的人,怎樣,都畫不出真正的《地獄變》。”

“如此說來,你經曆過地獄?”閣樓上傳來男子的聲音。

平和的語氣中隱約帶著疏離,是有些熟悉的聲音。

是他?隨即我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個時候的他,應是在後山的桃林裏,算算時間,應該與方舒窈遇上了吧。

此處是寺裏的清修之處,閣樓上的人應該是寺裏的高僧吧。

“禪師是在問我嗎?”

“此問,非問。”

我心裏閃過一個無語——故作高深。

但是趕忙又否了,對待得道高僧用這詞,實乃罪過。

我不迷信鬼神,但一向敬畏三寶,施了一個佛禮,“禪師心中已有答案,倒是無需我作答了。”

“沒有經曆過地獄的人,領會不到畫中深意。”

我眸光微亮,或許是有了英雄所見略同的些微欣喜,笑了,“禪師說這話,要麽是,禪師也同樣經曆過地獄,要麽便是,禪師深諳佛理,已經出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