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牡丹苑時,在拐角處聽到有人模仿布穀鳥叫,這不甚像的聲音,用腳趾想都知道是丁威。
我和漸風走了過去。
“大當家?”他再次確認一下。
我抬腳要踢,他反應更快,一閃,躲開了。
“從小就是這招,也不知道換個!”丁威得意挑眉,“你怎麽在這?”
我本欲問他為何在這,後一想到剛剛偶遇了葉淩淩,就猜著丁威或許就一直跟他們一路。
“嗬,跟著別人走,就說跟著,說什麽順路!”我給了他一記白眼。
丁威指天發誓:“這回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是被抓來的。”
原來,此前我在魏其修那行人之中時,丁威一直偷偷跟著蹭驛館的客房。後麵也跟著去了鬧市裏的釜樓客棧。我失蹤後,他便被魏其修揪出來,作用嘛,自然是找到我。
但魏其修不知道的是,江門的人,每個人都有幾套行頭,一換就是另一人。除非主動現身,不然,自己人和自己人之間,各自見麵還不識,哪能找到誰。
“我說小靜啊,這兩口子鬧一鬧別扭也是正常,這都這麽久了,你這氣也該消了吧?”丁威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勸我。
我驚疑看他——我,戚許。一個黃花大閨女,親事全都未成,跟誰兩口子?
“要我說啊,慎王爺對你也是夠包容愛護了,他那種身份的人,最不敢把真正的喜好擺明麵上。怕有人會因為他偏愛你,而為難你,明著不敢對你好,暗裏可是時刻護著你的安危呢!就說那一次,你在驛館惹惱了葉家大小姐,惹得她起了殺心,慎王爺聞訊,立馬趕去救你,完了還訓哭了葉大小姐呢!”
我怔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日在釜樓客棧,阿蕪也提過,魏其修和葉淩淩曾有過爭執。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信別人的話,還是不信自己,脫口問:“這事你怎麽知道?”
“我親眼看到的啊。我那日飯後散步,正好見著慎王步履匆匆,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就偷偷跟上了,這不就正好都瞧見了嘛!”
“真別說,我那日瞧著慎王......越來越覺得,他對葉家大小姐,真不是什麽男女之情。對你,才是。”
原來,他確實有為了我,警告過葉淩淩。
講真,這些情況前世從未出現過,我心裏略有些淩亂。
我也不傻,也知他真的是為了維護我,而這維護裏,或多或少的真心,才是讓我淩亂的根本原因。
心口略微慌亂之中,有了幾分確然,但到底還是不想與坐享齊人之福的人,有太多的牽扯,我下意識地矢口否認:“捕風捉影的事,少胡說八道。你要是這般會識人,剛剛能差點栽在那香染坊的掌櫃手中?”
“要不是你在,我早得手了!”
“缺德事少幹。”
“我這叫做替天行道。”
“周處除三害,還知自己為一害。”
“我一不橫行霸街,二不搶劫傷人,我這行為頂多叫劫富濟貧,堪以大俠論之。”
“你劫的富,濟的是自己貧。何能與大義凜然的大俠相提並論?”
“呃......”
丁威詭辯不過,我也懶得多說。說到底,我自己都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能管好自己已是不易,哪有資格管別人。
而且,每個人都有存活之道,每個身處底層的人,往上爬的樣子,都不會好看。
葉淩淩逼著我下跪後,我深刻地意識到,權勢意味著殘忍,但若是沒有,便意味著任人宰割。
所以,丁威生財的路子雖有些卑劣,但他到底沒害過好人。比起葉淩淩那種高門大戶的世家之流,把殺人當作殺豬殺狗一般,我們已經是善良百倍。
他和我一樣,我們隻是太想快些在這個世間站穩腳跟,太想爬上頂峰,與位高權重的人比肩,說到底,我們隻是想要成功而已,這算有錯嗎?
丁威見我不說話,一副你不信我話,就是傻子的樣子,“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什麽說客,就是本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善良質樸的情懷......”
“行了,打住。”我做了個製止的手勢,“閑話少說,就說你又收了慎王多少好處。”
這個無利不起早的家夥,他的話去掉虛華的水分,就和那掌櫃大娘一樣,至多信兩分。
“這個嘛,”丁威嘿嘿直笑,轉了話鋒,“提這個作甚,我現在就是來告訴你,你別以為慎王不在意你。就那個,我想起來了,還有那一次,葉大小姐仗勢欺人,逼你下跪,慎王爺私下裏,也為了你,跟葉大小姐翻臉了呢!”
“還有,在卞府的時候,你被葉大小姐身邊翠波打暈之後,慎王爺親自抱你上了馬車,悉心照顧你。還有......”
“好了,別說了。”我打斷丁威。
誇人的話最怕從別人口中聽來,因為更有真實的感覺。
這種,也是一樣。
原來,在我不知情之下,魏其修確實幫了我不少。但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
就算這些都是真的,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魏其修對我動了心,心裏真的在意我。但,也就幾分而已。
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的親切感,讓他對我產生憐惜之情。也或許是因為身份的不同,我與他接觸過的各種貴女皆不同,產生的新奇之情。不論哪一種,都非將我放在對等的位置,平等相待。
沒有平等尊重,沒有全心全意的感情,我寧願不要。
丁威停了一會,還是總結道:“總之,我也算閱人無數,這世上最難藏住的事,就是愛意和咳嗽。慎王爺對你確實不一般,而且,”
他盯著我,難得的一臉認真嚴肅:“小靜,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交情,若不是察覺出慎王爺對你有情,我是死也不會出賣你的。我一向知你心藏大事,非池中物,我是覺得,或許,他能幫到你。”
丁威對我有幾分真心,我懂,但不可否認的是——“你不必為你,因為那三萬兩而出賣我的事兒,找這麽冠冕堂皇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