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軟得如水,偏偏不巧,我這人,偏就不軟,也不硬,軟硬通吃,也軟硬都不吃。

我最是不喜歡為難美人了,可惜啊,她們這般自以為是,不懂識人。

這不是非逼著我不要憐香惜玉,給她們上上一課麽?

雖然,我看見宋獻音親自招待魏其修,但是我並不認為,除了他,她還需親自招待其他人。

我不疾不徐,一副不恥下問的求教姿態:“敢問這個時間,宋掌事何事需要親力親為,是需要親自接客,還是親自賣藝,抑或是親自陪酒賣笑?”

語聲柔柔半分攻擊性也聽不出,但是用詞卻如針般紮人心。

特別是她們這樣頗為自愛的清倌人,在她們聽來,這話是十分明顯的攻擊了。

慧兒被問得啞口無言,神色中頗見幾分屈辱。仿佛是我故意拿話羞辱了她似的。

嗬,還是宋獻音的忠仆啊。

我不論前世,還是在這之前,確實不管嵩音坊的經營,但不代表我一無所知。

“據我所知,宋掌事早已脫離前堂事務,隻專注樂坊的整體運營,除了每月同江門的巧媚兒對賬,也就是年末總結匯總上報,再規劃來年運營計劃即可。不知今夜宋掌事具體在忙些什麽,竟是一絲蹤影也不露?”

漸風一個時辰前遞來消息,魏其修和文墨一行人已經離開。

我不信,都這麽長的時間了,宋獻音還會忙得抽不開身。

“這,這個......”慧兒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圓謊,恰好這時,一清麗倩影叩響半掩的房門。

宋獻音盈盈笑著,款款走來,姿態優雅從容,行了個半禮,“許大當家久等了,方才在蓮花湖,多有不便,沒能好好跟大當家說上幾句,獻音心中實在慚愧。”

我淺笑不語。

她立即又道:“今夜送走慎王爺,卻偏偏又逢上坊裏出了大變故,我實在是忙得焦頭爛額,這才一時怠慢了您。”

我一聽她話,便明白了五六分,這個宋獻音,不愧是江門出來的人,外表端的是高潔正直,說話也很是懂得四兩撥千斤啊。

先給你來個不輕,卻也不重的致歉,轉而立馬把話轉了——說是坊裏出了大變故,我若是不順著往下問,不就是我隻顧收錢,不體諒下屬難處了嗎?

“哦,發生了何事?”

宋獻音正要說話,我笑了笑,立馬柔聲把話搶過來:“宋掌事一定是希望我這麽問。”

宋獻音一噎,話卡在喉間出不來,神色尷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這事您不問,我也是需要向您匯報的。”

“不敢當,宋掌事足足晾了我兩個時辰,想來這事十分棘手。”

我站起身,直接往門外走去,她以為我被氣得要走,眼底的喜悅盡管一閃而過,卻還是被我敏銳捕捉到了。

她掩帕作驚訝狀,作勢要攔,“大當家怎麽一來就要走了呢?就在此休整好了,再走也是不遲。”

“誰說我要走?”

我轉頭看她,圓杏般的眸子露出大大的不解,眨巴眨巴了幾下,

“不是說有十分棘手的事需要處理,我既然來了,當然要親自處理,宋掌事日以繼夜,一刻也不敢鬆懈地經營著嵩音坊,昨日忙得蹤影不見,今日這般難得。才得以碰到,也該讓你好好歇息才是。”

她們哪裏想得到,我突然就反客為主了,一下子反應不及,半張了張嘴,愣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跟我玩裝蒜,這不是關公麵前耍大刀,班門弄斧嗎?

姐姐我從小就是裝蒜高手,從前母親和夫子總是拿我沒轍。又得老許傾囊相授,如虎添翼。

不就是豬鼻子插蔥裝大象,我還怕會輸?

宋獻音到底是閱曆深些,與各色客人周旋過這麽多年,反應力自然比慧兒快些,趕忙接話道:“大當家剛來或許不知......”

“我不知什麽?”我緩聲截斷她,“是不知花魁要與人私奔的事?還是不知你隻捧她一人,以至於她一罷工,坊內無人可頂替?”

“大當家這麽說可就冤枉宋掌事了,”慧兒為宋獻音叫屈,“實在是其他姐妹不願出頭,事事以芷娘為先,這,這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麵。”

“那好,過往的事,暫可不追究,就如今的局麵,你有什麽解決之道嗎?”

慧兒呆了好一會,愣是說不出半個字。宋獻音亦然。

我冷冷掃視著她們,一字一頓:“不把重要籌碼放在同一個碗裏,這是初學經營之道的人,都知的道理,宋掌事經營嵩音坊近十年,竟還犯這種低級錯誤,怎好意思叫屈?”

宋獻音到底是多年沒被人壓一頭了,頓時麵色漲紅,屈辱咬著唇,不服問:“那不知大當家,有何法子來破?”

我淡笑:“宋掌事別急,且慢慢看著。”

我出門,就有一個伶俐的小丫鬟上前幫我引路,左拐右拐的,下了階梯,進了一個地窖。

小丫鬟與我眼神一對,我示意她搬來椅子,她很是默契地,放在了背光昏暗處。

這個角度巧妙的地方在於,我看得見對麵的情形,而對麵的人,完全看不清我的長相。

我坐下,靜靜望著牆角的一男一女,良久,淡淡出聲:“芷娘找我前來,可是想通了?”

“宋掌事,您一向最是通情達理,求求您,放我們走吧。您若是嫌我這些年為您賺的錢帛不夠,我房中還有許多首飾錢帛,您大可通通拿去。隻求您放我和秦郎一條生路!”

芷娘不停地磕頭,磕得額頭血絲隱現。

聽到芷娘喚我“宋掌事”時,暗處的宋獻音大吃一驚,隨即也就想通了,我為何故意坐在在背光之處。

畢竟我初來乍到,不如她有威信力。讓人誤以為是她,才能更快解決目前的情況。

隱約間,我聽到她低嗤了一聲,有一種總算從剛才到屈辱中找補了點回來的快感。

我根本無所謂她怎麽想,畢竟,她是我什麽人?

“嘖嘖嘖......”我心中還真有些不忍,語氣卻是一貫的漠然:“這樣好的一張臉磕壞了算誰的?難道要你這個一窮二白的情郎賠嗎?芷娘在嵩音坊這麽久,難道還不知道這裏,錙銖必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