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話 血銅雀(上)
之後的幾天相安無事,那個掠魂師也沒有來找我的麻煩,最近的生意開始變得平淡了一些。其實像人偶師的工作就主要靠那麽幾單生意賺的錢就夠過幾個月的了,所以說人偶師是危險但又油水豐碩的行業。
這天依舊沒有客人上門,吃過了晚飯我便習慣xìng的坐在院子裏的石椅上喝酒,借著石桌上點燃的一盞油燈,讀著一本西漢時期的竹簡,裏麵大多講的是那些奇聞異事,有的也能和畫皮人偶扯上關係。而百裏申那家夥則一下午都沒看到人影了,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夜漸漸深了,我打了一個嗬欠,喝盡了杯中的酒,然後站起身在院子裏無聊的走著。這個時候,百裏申興致衝衝的跑了回來,手裏麵還抱著一個用黑布包裹著的東西。我問他:“又撿到什麽破爛東西回來了?”
百裏申衝我神秘的一笑,說道:“不是破爛,是寶貝,寶貝啊!”臉上都要笑開了花了。
我皺著眉頭走過去,奪過他懷中的那個包裹,倒還蠻重的。他一麵心疼的叫著“輕點輕點”,一麵幫我把東西放在石桌上,打開了包裹。
一個造型詭異的青銅杯出呈現在了皎潔的月光裏。這個銅杯和一般百姓家用的杯子比起來大了不止一點點,上麵雕刻著盤旋著的一隻朱雀。朱雀的頭以一個誇張的姿態向天空仰著,那喙也尖尖的指向上方。
“看吧,青銅器誒,可值錢了。等哪天我把它拿到市場上去......”百裏申的聲音漸漸弱了,因為他注意到了我臉上凝重的神sè,於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你......怎麽了?”
“你從哪裏撿到這個東西的?”我嚴肅的問道。
百裏申搔了搔腦袋,皺著眉頭思索道:“在不遠的官道上啊,前天那裏不是有一個商人讓土匪搶了嘛,估計是那個時候掉下來的。怎麽,這個東西有問題啊?”
“你沒有看到上麵的怨氣麽?”我厲聲喝道。百裏申整個人被嚇得一哆嗦,急忙向後跳開一步,驚慌的問道:“怨氣?怎......怎麽會?”
“你知道這個是什麽麽?”我問道。百裏申搖了搖頭,露出一副“你說吧,反正我不知道”的表情。我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總有一天你會惹出亂子的。”然後用手中的竹簡指了指那個古怪的杯子:“這個叫做銅雀杯,是用來鎮壓怨氣極強的怨靈用的祭祀法器。估計是誰想要把它帶來洛陽找高人做法化解,卻被你撿來了。”
“怨氣?祭祀法器?”百裏申嘴都合不攏了,他驚訝的盯著這個微微散發出銅臭的杯子,難以置信的問道:“這個東西怎麽會有這麽強的怨念呢?”
“不信?”我冷笑了一聲:“那你看好了。”說罷我取過一支桃木簽子猛的戳在了這個銅雀杯上,那個杯子頓時發出了嬰孩啼哭一般的慘叫聲,下一刻,隻見紅sè的**緩緩的沿著杯壁流了出來。百裏申大叫一聲,嚇得渾身發抖。
“看清楚了?”我冷冷的說道:“這是血銅雀,一般是鎮壓那些非常危險的怨靈才會用得到的。幸虧你直接把它帶回來了,要是流到外麵,那你的罪過可就大了。”
百裏申臉sè鐵青的看著這個還在向外冒著鮮血的東西,厭惡的說道:“早知道就不帶回來了。我去把它扔掉。”然後走過來想要把杯子扔出去。
“啊!”一聲輕微的驚呼從門口傳來。我和百裏申同時回頭一看,一個商人打扮的人站在門口,用哆裏哆嗦的手指著桌子上的杯子,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事?”百裏申沒好氣的對門外那人嚷道,然後用身子擋住了那隻正在流血的杯子。那人哆嗦了好半天,才驚訝的指著百裏申,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你......你是從哪裏找到的?”
百裏申斜著眼睛打量了來人老半天,然後狐疑的問道:“你......莫非就是那個前幾天被打劫了的商人?”
那人長出一口氣,說道:“是啊,就是我啊。這杯子就是我的啊。我找了它好幾天了。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了。”
我推開百裏申,將那商人讓了進來,麵帶微笑的問:“這個杯子可是至邪之物,不知閣下為何要隨身攜帶呢?”
商人的臉上微微的抽搐了一下,然後馬上換上衣服悲哀的神情。將他讓到石椅上,商人坐了下來,看見那流血的銅雀杯,似乎不經意間的躲閃了一下。緩緩的說道:“我是從蜀中來的......”商人幽幽的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蜀中在這個時候已經幾盡沒落了,而且碰巧趕上天將大旱,連著好幾年莊稼顆粒無收。所以整個蜀中都籠罩在一片蕭索荒涼的氣氛之中。
商人一家是做著綢緞生意,雖不富有,但是想要糊口還是綽綽有餘的。但是這一年的rì子不太好過,南方大旱,而吳越一代又連綿yīn雨,囤積的綢緞都爛掉了,所以生活開始拮據起來。趕巧不巧的是,商人的夫人居然有了身孕,商人隻能說是悲喜交加,一顆心都快被扯碎了。
不久,夫人的產期就要到了。商人隻得東湊西借的籌集了一筆銀兩,讓家裏的境況變得好一些。懷胎十月,很快的,夫人便臨盆了,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家中慘淡的氣氛終於因少爺的降生有所緩解。
之後rì子還是照常的過,雖然清貧,但也卻快樂。直到有一天晚上,夫人有些犯愁的對商人說:“咱們的寶寶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哪裏不對勁了?”商人心不在焉的看著這個月的賬本,臉上堆積了一小團烏雲。
“他......是不是太安靜了?”夫人擔憂的說道。
“太安靜了?”商人從賬本中抬起頭,不解的看著夫人:“孩子聽話一點好不好麽,總比每天哭哭鬧鬧的要強吧?”
“就是這個原因啊。”夫人都快要哭出來了:“咱們家的寶寶從來沒有哭過啊!”
商人猛然驚醒,是啊,孩子也未免太安靜了。商人急忙轉過頭看著繈褓中的兒子。孩子安安靜靜的躺在繈褓裏,不哭也不鬧,靜靜的看著一臉驚訝的商人,還不時的眨著烏黑的大眼睛。但是正是這種安靜,卻讓商人的心中莫名的湧起了巨大的恐懼。從孩子這種令人不安的平靜中,商人似乎看到一種詭異的笑在似有若無的在孩子的臉上**漾開來,將自己的全身都籠罩了進去。他渾身不由得汗毛倒豎,於是俯下身去,對妻子低低的說道:“明天我們去請個先生來看看吧。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妻子點了點頭。
這一夜,商人都過得心神不寧,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那種眼神讓自己感到嫉妒的恐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商人急忙上街找了一個算命的先生,花了一大把銀子才將他請回家中。算命先生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商人的兒子,半晌,重重的歎了口氣,將商人和夫人拉到一旁,沉重的說道:“令公子是百年的煞體,這樣繼續下去,恐怕會對你們全家都不利啊。”
夫人聽罷登時昏倒在地,就連商人也感到如同五雷轟頂一般。他還是強克製著將已經昏死過去的妻子攙起,記著問那算命先生道:“那先生可知什麽解煞的方法麽?”
算命先生無奈的搖搖頭,歎息道:“難啊,就算是有,也會讓你夫婦二人家財散盡的。”
商人的心中一陣抽搐,他顫抖著攙扶著已經昏厥的妻子,隻得無奈的將先生送了出去。待妻子悠悠轉醒之後,他和妻子說:“要不,我們把孩子賣給別人吧。”夫人一聽馬上又哭又鬧的不同意。商人耐著xìng子將事情的原委給妻子解釋清楚,妻子聽完之後隻是在低低的垂淚,然後勉強點了點頭。
第二天商人就找到一個人販子,將孩子賣掉了。當人販子從悲痛yù絕的妻子手中接過孩子的一瞬間,商人仿佛感覺到一雙淩厲的眼睛正在狠狠的剜著自己的心。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平靜的孩子,孩子仍舊用漠然的表情看著他,但是在這漠然的表情裏,似乎夾雜著一絲的猙獰和詭異。商人急忙從人販子手中接過銀子,便拖著妻子回房間了。
之後的幾天相安無事,商人打聽到孩子被輾轉的送到了鄰縣的一個達官貴人的家裏,聽說自己的兒子錦衣玉食米麵不愁,商人也就安心了。不過好景不長,一個月之後鄰縣傳來消息,自己的兒子死了!
商人被這條消息驚呆了,他難以置信的跑到鄰縣的那戶人家去打聽,結果被告知兒子在兩天前就已經入殮下葬了。聽那戶人家的家丁說,兒子死得很蹊蹺,好像是被什麽東西捂死的一樣。而且自從孩子死了之後,家裏邊就開始鬧鬼,經常在大半夜聽見有小孩子的哭聲,這家的主人都要被折磨瘋了。
“聽說啊,是那個孩子死得冤。”家丁yīn陽怪氣的湊到商人耳邊小聲的說道。
這時,這家的主人突然衝了出來,臉sè蒼白的撕扯住了商人,聲嘶力竭的吼道:“快把你兒子的靈位帶走!快點帶走!銀子我不問你要了,快點把那個不詳的孽種的靈位拿走!”之後就將孩子的靈位一股腦的塞進了商人的懷裏。商人隻得痛不yù生的回到家中,在廳堂之上給死去的兒子立了一個牌位。
但是奇怪的事情就在當天晚上發生了。
那一夜,商人睡得極不安穩,在**翻來覆去的就是難以入眠。三更的時候,他感到肚子一陣絞痛,便爬起來去茅房。當他從茅房走出來的時候,隱隱的,聽見正堂好像傳來了什麽聲音,似有若無的飄進了商人的耳朵裏。商人一下子jǐng覺了起來,進小偷了?自己的家裏麵已經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了,他會來偷什麽呢?於是商人躡手躡腳的走到正廳的門邊,探著頭向裏麵望去。
正堂裏麵空****的,連個人影都沒有,黑sè的濃霧夾雜著濃重的水汽彌漫在本不寬敞的廳堂之中。而靈位前的那兩團燭火,在微微的跳動著,將排位上的字映襯的有些yīn森恐怖。商人不禁打了個寒戰,心想應該是自己這幾天壓力太大了,產生幻聽了吧。商人無奈的搖搖頭,然後轉身向回走去。
這次他聽清楚了,是一個嬰兒的哭聲!天啊,難道那家人說的都是真的,每到晚上那個孩子就會哭起來?想到這裏,他的整個脊背不由得汗毛倒豎,yīn風猛的的從腳底竄起,頭皮也在一陣陣的發麻。就好像有一個小孩子趴在他的背上,向他的脖子裏吹著冷氣。商人急忙回身,眼前仍舊是那空**得有些壓抑的廳堂。但是那孩子的哭聲,依然回**在耳邊。一種無端的恐懼驀地在商人心中油然而生。他幾乎是嚎叫著,跌跌撞撞的逃回了臥房,在妻子驚訝的注視之中,將整個人蒙在了棉被裏,瑟瑟發抖。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每當到了三更時分,那淒慘哀怨的嬰兒的哭聲便幽幽的響起。這一次,商人實在是受不了了,於是便花了一大筆前,請了一位高人,讓他想辦法平息這嬰兒的哭聲。高人繞著商人的家走了一圈,麵sè凝重的對商人說到:“公子的怨氣要比在下想象中的要強烈的多啊,在下隻能將他的靈魂鎮在銅雀杯之中,剩下的就無能為力了。閣下還是帶著銅雀杯去王城找高人化解吧。”之後那人便將嬰兒的怨靈鎮壓在了一個銅雀杯中。
之後果然那嬰兒的哭聲再也沒有響起過。商人不敢耽擱,連夜兼程的趕往王都洛陽,不想再官道上遇到了打劫的土匪,混亂之後那個杯子也不知道扔到哪裏了。
商人一口氣說完,顯得有些疲憊。眼圈的烏青仍舊隱約可見,應該就是那rì遭遇土匪的時候留下的傷吧。
“這麽說來,你的孩子是不明不白的死掉了?”我盯著他問道。
“是啊。”商人馬上換成一副悔恨和惋惜的神sè,悲傷的說道:“可憐我這孩子,都沒有見到最後一麵。我也好幾次的去打聽孩子的死因,可是那家人就是不說啊。”
“是這樣啊......”我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然後微笑著對那個商人說:“我這裏也有一個銅雀杯的故事,也是和一個孩子有關,不知先生是否有興趣聽一聽呢?”
商人顯得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的推遲道:“這個......就不打擾公子了吧。”然後站起身想要拿起那個流著血的銅雀杯離開這裏。
“慢著!”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攥出他的手腕。商人嚇了一跳,盯著我,露出惶恐的神sè。我猙獰的笑著說:“別急,我想你會喜歡這個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