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清照粉絲

沈襲玉滿臉狡猾的笑容,卻是沒回答,學老夫子搖頭晃腦,仍繼續賣關子,“請大哥備上好酒好菜,相信不出半個時辰,周大儒就會主動送上門來的。

唐伯和唐雲互相看看,心裏滿腹疑慮,但還是照做了。準備完酒菜之後,大家便吃著菜等著,唐雲等人有些心不在焉,但是沈襲玉卻是老神在在的。

她可是借了她最喜歡的清照姐姐那首[聲聲慢]上半闋,相信那周大儒看見這半闋詞,一定會驚的下巴都掉下來的。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了,唐雲臉上隱浮焦躁,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到樓梯上傳來登登的響聲,因為明天才正式開業,所以現在酒樓的大門並沒有開。

唐雲立即站起來,往日的沉穩早就被拋到爪哇國去了,有些緊張,隻見小順子氣喘籲籲的跑上來說道,“少爺,那周大儒竟跑到酒樓來,說是要進來,小的說明天才開業,讓他明天來,他不願意,非死賴在門口不走,少爺您看是讓進還是不讓進啊?”

唐雲目露驚訝,神奇的看了一眼沈襲玉,沈襲玉則是笑意吟吟,也沒有站起身,而是讓唐雲不必下去,隻讓唐伯下去迎接便是了。

周大儒很快跟著唐伯上得雅間來,一推進門,眾人便瞧見一個年約五旬左右,頭發花白而淩亂的老者。隻見頭上隻是隨意紮成一束,用了一根木頭的發簪定住,深藍色的棉布長袍,上衣的衣袖和褲子上都是皺巴巴的印子,好像這衣服在穿上之前,隻是被卷做一團塞在哪個角落裏而已,在袍角的下擺處赫然還有一團墨跡,腳上的棉鞋邊也磨破了。露出裏麵的棉絮。

如果不認識的,還以為是哪裏冒出來的老叫化子,根本和傳說中的周大儒那德高望重的儒學大家形象差的十萬八千裏。

沈襲玉看看錢子軒,又看看唐雲,他們確定沒找錯人,這真的是周大儒?

周大儒,全名周子興,表字相如。他一進門來,首先目光就銳厲的掃過了沈襲玉,大約是沈襲玉太小了。所以直接被他忽略了;四小公子,雖然他不常見,但卻識得的。也被忽略;最後他將目光鎖定在有些斯文氣質的錢子軒身上。

他上前一步,緊張兮兮的就要去拉錢子軒的手,他這手一伸出來,大家立即看見他手背上皆是烏黑的墨汁印,連指甲縫裏都不是太幹淨。

錢子軒眉頭稍蹙。不露痕跡的站起來退後一步,躲過周子興的伸手,抱拳彎腰,“錢某見過周先生。”

周子興卻是不管,依舊緊逼 一步,上前直接揪住錢子軒的袖子。果然他這一抓一擰,錢子軒那上等月白色錦綢衫上麵就多了一塊模糊的黑色印子。

“快說,那詞是你寫的。還是別人寫的,下半闋在哪裏?”周子興根本不管那些,直接逮著人就問。

把錢子軒問的一愣一愣的,想要讓開,怎奈周子興拉得太緊。又咄咄逼人的,他又不好太過用力。畢竟人家年紀大了,又是極有名望的周大儒。

“什麽詞,什麽上半闋下半闋的,錢某不明白周先生所言。”

周子興這才放開錢子軒,咦了聲,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左袖筒裏彎著腰七摸八掏,終於掏出一張被揉的皺巴巴的紙來,卻是小心翼翼的攤平了,指著上麵的詩問道,“這個不是你寫來遞給我的?”

錢子軒接過了那張紙,卻是看了一眼沈襲玉,隻見宣紙上麵用最工整的梅花小楷寫著一首詞,詞牌名是 【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錢子軒雖然是商人,但是從小詩書也沒少讀,無心仕途不代表他是文盲,這幾句詞一讀來,便有一種悲秋的感覺浮上心間,他微有些驚訝的看向沈襲玉,這似乎不太像她一個十一歲的女孩該有的心境。

周子興卻是不耐煩了,手快速扯過那張紙,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錢子軒,“這倒底是不是你寫的?”

錢子軒忙搖頭,“周先生,先不說這詩的意境是傷春悲秋,再看這漂亮的梅花小楷,也不可能是我所寫的,我所習的乃是瘦金體。”

“既然不是你寫的,你幹嘛看個不停,真是浪費老夫的時間。”周子興沒好氣的白了錢子軒一眼,倒把錢子軒給嗆的不行,分明是他一進來,就拉扯著他不放,而且還把他衣服都弄上了墨汁好不好?

周子興剛才奔走的急切,現下正好感覺口中饑渴難耐,桌上正好有酒散發著幽幽香氣,他也不顧什麽,直接走過來,拿起酒壺便對著嘴喝了起來。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搖頭。

周子興一邊喝酒一邊注意到唐雲的動作,眼珠子便一瞪,“你們唐家就小氣成這樣,我隻不過喝你一口酒,你便心疼了不成?”

唐雲真是躺著也中槍,實在無奈,他哪裏是小氣這酒,這酒原本就是為周子興準備的,他隻是覺得聞名不如見麵,以前人家都說周大儒如何脾氣古怪,他都不以為然,今天總算是見識了。

周子興原本隻打算喝一口解解渴的,卻沒料到那酒幽香甘醇,似是窖藏了有幾百年之久似的,竟是一時有些難舍,又喝了一大口,幾下一灌,一小壺酒便去了大半,他也不自覺打了個酒嗝。

“唐家小子,這酒不錯,嗯,比那什麽金樓銀樓的酒好上那麽一丁點,還算能喝吧。”

“多謝誇獎。”唐雲除了說這句,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好像多說多錯的感覺。

周子興喝完了酒,便用自己那棉布袍袖子隨意的擦拭了下胡須旁邊的酒漬,再低頭看看宣紙上麵的字跡,又看看那詩的意境,仿佛有些不確定般的看向沈襲玉。

剛才也是他一時看見好詞便昏了頭,自己在家裏欲要臨出下半闋,卻是怎麽也不能夠,一時急亂,倒沒在意這字體,現在看來,這字像是女子所寫,端莊輕盈而秀氣。

雖然梅花小楷十分漂亮,但是執筆的人仿佛練習的時間有限,並未真正發揮出它的水平來。

這雅間裏隻有兩個女子,一個站著,穿著青色比甲,小臉低垂,很明顯是婢女;坐著的那個倒看起來是個主子,可是年歲太小,根本不像是有能力寫出這種好詞的人。

不過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他還是站起來, 有些搖搖晃晃的想靠近去拉沈襲玉的袖子,沈襲玉在他站起來時,便微微一笑,歪著頭,十分俏皮的問道,“周先生覺得那首聲聲慢如何?”

周子興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嘴唇顫抖著,手指指著沈襲玉的方向,將她上下都打量了個仔細,一邊打量一邊搖頭自顧自的念著,“不像啊,真的不像。”

這麽年輕的姑娘,哪裏懂什麽秋傷啊,實在很難想像,這樣憂傷而又美麗的詩句會出自這樣一個十來歲女娃兒的手裏。

“周先生,那首聲聲慢並非小女子的手筆,是我的一位故友所作。”沈襲玉見他那入了魔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便道出了原委。

“果然,我就說嘛,你那位朋友在哪裏,快快引見與老夫認識。”這位周大儒還真是說風就是雨,剛老實了一會兒,現在又動手動腳,想要拉沈襲玉的袖子了。

看錢子軒的衣服就知道,如果被他那雙黑不溜丟的髒手拉中,衣服會是什麽慘烈的下場,所以沈襲玉邁動淩風踏塵步,身形巧妙的一轉,就避開了他的拉扯。

“都說是故友啦,那位前輩已經去世了,不過我與她相識甚久,她所做的詩詞歌賦我大多知道,像這樣的詞句,比比皆是。”

周子興一聽說原作者已經死了,頓時目光就暗淡了下來,搖頭歎氣道,“天妒英才,紅顏薄命呀,這樣有才華的人怎麽就死了呢?”又聽沈襲玉說還有其它的好句子,忙忙的問道,“還有什麽好句子,說來聽聽?”

沈襲玉朝前踱了一步,負著手,軟糯的嗓音柔聲道,“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周子興一拍大腿,高興的花白胡須直哆索,“好一句應是綠肥紅瘦,沒錯,這風雨過後,海棠花自然是被掃落在地,可不是枝葉比較濃密嘛,這首比之前你寫給我的那首要語境輕快的多了,想必應該是那位前輩心情愉快時做的吧?”

沈襲玉點頭,這首如夢令的確是李清照前期所做,李清照的上半輩子,先有家人愛護,後有嫁得如意朗君,那小日子過得十分快活,自然寫出來的詩詞意境就是輕快的,就算她與趙明誠偶爾分離,那種憂傷與思念也是淡淡的,哪裏像後期,隻得她一個人,那種悲涼的晚景,實在是提起就讓人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