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斷情絕愛

典禮之後是盛大的宮廷晚宴,蘇逸回到太和殿的時候已經醉的差不多,自己換上常服,最上麵的一顆盤扣弄了半天也沒扣好。代婉看著步履穩健的人,疑惑了半天,還是忍不住上前幫忙。

“你是真醉還是假醉,明明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最起碼看起來是那樣。

蘇逸看清來人,乖乖的伸開胳膊。難得見他如此乖巧的模樣,代婉趁機捏了捏他的臉,那人立即得寸進尺,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了上去,趴在她肩頭,臉埋進她的脖子裏蹭啊蹭,代婉笑著去躲,氣氛一時歡樂無比。

後半夜,蘇逸醒來,見代婉尚未入睡,便拉著她一起喝酒。

哪怕今日一天,不願拂了他的意,便叫來幾瓶度數不高的桃花釀,兩人不修邊幅的依著床坐在地上,懷裏各抱著一個酒壇。

“他們都說我是天命所歸,隻有我自己清楚,這個位置來的有多名不正言不順。”

代婉無聲將他看著沒有出言詢問,任憑他發泄傾訴。

“那個遺詔,的的確確是父親親手所題,上麵的印章還是我為他準備的,隻是並沒有其他人知道而已。父親他,真正屬意的人是三弟,不是我,不是蘇逸。”

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悲傷,又或是他眼角的水光迷惑了雙目,當他慢慢靠近的時候,代婉並沒有躲開,唇角交磨,相濡以沫。廝磨間,蘇逸在她耳邊輕輕呢喃,眼前發生的一切太過迷幻,代婉不自覺抱緊了他。

他說:“不要離開我。”

他說:“我隻有你。”

還有一句,他進入的時候在他耳邊重複呢喃,兩人當時都有些瘋狂,事後代婉才意識到,那三個字好像是:“我愛你。”

莫名其妙的,兩個人早上是同時睜開眼睛的。神智恢複清明的一瞬間,代婉裹著被子翻了個身兒。

同床共枕的時刻數不盡,隻是沒有一次像此刻這般尷尬。

背對著他,代婉一張臉扭成苦瓜,枉她爬過屋頂、逛過妓院、編過教材,實際操作起來卻躡手躡腳成這樣。

與她的別扭不同,蘇逸嘴角輕勾,一雙眼睛越發清明,此刻的狀態就像是一隻飽食大餐的豹子。

知道有人別扭,也不叫人進來伺候。起身自己拿著衣服換上。

“我去上早朝。你再睡一會兒。”

代婉還真的就這麽睡了過去。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從宮人的竊竊私語中得知今日早朝,新帝尊生母蘇夫人為皇太後,冊封大哥蘇平與三弟蘇鴻為親王,暫不封賞土地。蘇家的所有人幾乎都得了封賞。隻除一人,便是蘇逸的發妻慕容瀾,對於冊後之時皇帝隻字未提。有傳言稱新皇心中的國母人選另有其人,正是被他金屋藏嬌的代家庶出的大小姐,代婉。且宮裏正在動工修建的那處宮殿也是皇帝精心為其準備的。

代婉聽到這個消息時一笑而過,暫不冊後的原因可能有千萬種,但絕對不會如傳言所說,除非那人不是她所熟知的蘇逸。

蘇逸在新建起的勤政殿處理政事,代婉徑自找去。禦林軍見到來人問也不問便直接讓開了路,這一幕恰巧被同樣來尋皇帝的慕容瀾與文昕公主收進眼裏。文昕看著麵無表情的表姐,想到她之前對於自己的冷遇,略有解氣。

“看來今天是見不到皇上了。文昕便先告退了。”

因著她尚未有封號,文昕隻是略略點了點頭。並未行禮。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慕容瀾就是再能忍,也到了極限。

“去慕容家傳話,就說我想家了,請姨娘進宮說說話。”

幾個時辰過去,二人已不見尷尬,隻是有些東西發生了變化,比如說若是在以前,蘇逸會指指一邊的椅子,讓她乖乖等他把奏折看完,而現在……

代婉看著已經放下公務,為他騰出大腿的人,愣了半天,最終還是坐在習慣的椅子上。

蘇逸也不勉強,知道她心氣兒不順,已經做好事事都順著的打算。

“怎麽了,是早飯不合你的胃口還是一個人待著太無聊?”

“我不想住在這裏。既然代世明已經官複原職,我也該回相府了,估計這次回去之後便是我想在裏麵橫著走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她說的不亦樂乎,沒察覺到蘇逸變化了的目光。

“可以。”

“那我現在就去打包行李,你接著忙,不用送了。”

“一個月。”

還有時間限製?代婉臉上的表情立即由喜轉悲。

看著她氣衝衝離去的背影,蘇逸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下去。近期宮裏事情多,謠言也比較多,她會相府暫避風頭也是好的,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代婉所言不虛,知道她要回來,相府上下忙碌一片,雖說還沒有高調到按照皇妃規製來操辦,卻也是足夠令人側目的。

向來低調行事的代家此次花費如此經曆,可見代價大小姐後妃的位置是坐定了,不同於外界的猜測,相府眾人包括代世明心中卻隱有不安,不知道代婉這次回府是因為個人原因還是在皇帝麵前失了寵。所有顧慮在看到護送她回來的隊伍時一掃而空,天底下能得禦林軍和皇帝貼身太監護送的,能有幾人。

代婉在家受到的是眾星拱月的待遇,大夫人特意撥了身邊得力的丫鬟到她的院落,生怕心兒一人伺候的不周到,如此環境下,自然睡得香。

紫禁城裏的人可就大不一樣,獨自躺在**的那一刻蘇逸就已經後悔了,男人,無論表麵如何冷靜自持,某些事情一旦食髓知味,想法就多了起來。況且他對代婉的心思不是一天兩天,能忍到昨天才下手已是極不容易。

腦中雖在想著別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敏銳,就在剛剛,這個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春天的天氣本就變化無常,中午還是豔陽高照,下午就飄起了小雨,到了太陽落山更是轉為瓢潑大雨,電閃雷鳴不斷。

飯後被蘭姨拉著說了會兒話,披上禦寒的披風,自己打著傘回屋,短短幾步的距離裙擺盡濕,又涼又黏的貼在身上,代婉皺皺眉,心中浮起難以言喻的煩躁。

房內黑漆漆的,一道閃電打下來,代婉看清了**坐著的人。若非熟悉他的氣息,還以為是哪個含冤受屈的水鬼。

點了蠟燭,脫掉半濕的披風,顧不得收拾自己,找出浴巾扔到他頭上,動作粗魯卻不失溫柔的幫他擦拭.

“你出來的時候身邊沒帶著人,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打把傘。”

直到頭發擦幹,始終未聽他發出任何聲音,察覺到不對勁,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半蹲在在他麵前,恰巧與他抬起的雙眸相對,隻覺得一股冰寒之氣順著脊背迅速遊走在身體各處。那是怎樣一雙眼睛,悲慟、絕望、憤恨,沒有一絲人氣。

隱隱猜到什麽,代婉反倒變得鎮定。想起身,卻被他鉗住了下巴,他的力道如此之大,絲毫動彈不得。

“先皇登基那一天,你在哪裏?”

他的聲音比窗外的雨水還要冰冷萬分,代婉麵無表情的與他對視,絲毫不避。

“你不是已經都知道了,何必再問?”

“我要你說,說那天的刺客不是你,殺害我父親的另有其人。”

掙脫他的力道,稍稍用力法力,代婉站起身,看著他,目光寡淡:“除了我,誰能夠從殤離神劍下逃脫。蘇逸,別騙自己了。”

她的話絲毫餘地不留,徹底打破蘇逸最後一絲奢望。

“是……因為我,你早就知道,父親要將皇位傳給蘇鴻,對不對?”

“不是,我是害怕他戳穿我的秘密。”

“你到底……還瞞了我什麽?”

代婉看著低垂著頭,壓抑著聲音的蘇逸,感覺胸腔那裏空了一大塊。手指動了動,終究沒有伸出去。

深吸了一口氣:“你的母親……”

“姑姑。”天鶴適時趕到,打斷她接下來的話, “不要說。”

淒慘一笑:“小鶴,長痛不如短痛,他早晚都會知道。”重新轉向那人,雖然極力掩蓋,略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蘇逸,你的母親……並非周國公主,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那些話,是我教她說的,你根本不是周朝遺孤,所以大可不必為它任何事情。”

蘇逸終於有了動作,緩緩站起身子,雙手緊緊掐著她的肩膀,雙目赤紅:“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他說的極慢,每一個字都在壓抑著某種即將破體而出的情緒。

不待代婉回答,他已經放開了她,雙手挫敗的低垂著,周身的陰暗氣息鬼神退避三舍,他轉過身,緩緩移動腳步。

他說:“我曾想給你世間最好的,可是現在,你不配。”

他的身影與黑夜暴雨融為一體,代婉終是支撐不住,癱倒在地上,一口鮮血直直吐了出來,染紅了她的衣擺。

“姑姑,你怎麽樣?”

“別管我,去看看蘇逸,記住,他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