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賦 75 黑暗 天天書吧

女人轉過身,月光將她的麵容映照的清晰無暇。

文昕並未因他的話產生任何負擔,手掌輕輕覆上小腹,目光與母性無關。

“我知道自己罪無可赦,更是將你置於不忠不義之地,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一旦被揭露出來,不僅你我性命不保,就是皇上,也要遭受天下人的譏諷嘲笑。削藩一事正在緊要關頭,這件事情足以將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

“江山社稷姑且不論,可孩子是無辜的,他不該因為我們的過錯被扼殺。”

“當今陛下對代婉情有獨鍾,後宮形同擺設,這個孩子很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的骨血,難道你連一個做母親的資格都不肯給我。”

她的目光悲淒的讓人不忍直視,“蘇鴻,算我求你,讓我留下他。”

“至於那荒謬的一夜,就讓我們忘了,各自安靜的生活,好不好。”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對上她的滿是祈求的雙眸,蘇鴻嘴角輕抿,沉寂許久,終究什麽話都沒說,轉身離去。

他雖然沒留下一句承諾,文昕高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擦了擦眼淚,警覺的看了看四周,順著來時的路,出了這荒廢寂寥院落。

偌大的冷宮,隻餘下碎了滿地的月光,偶爾想起的蟋蟀鳴聲更為這個地方添加了幾分荒蕪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雙腿失去知覺,久到朝陽初升,代婉僵硬著身子,慢慢從角落中走出,一雙眼睛陰霾冰寒,令人生畏。

她所聽到的那些。給她帶來了萬年以來,最大的刺激。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唯珍閣的,蘇逸那時正急得滿院子的找她。見她一襲白衣從門外走來。快步來到她身邊,雙手握著她的肩膀。用了力道卻控製著不至於傷到。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大大鬆了口氣,緊接著便有些生氣,冷下臉:“不好好待在房間裏睡覺,瞎跑什麽。”

天知道當他睜開眼睛身邊沒了她的蹤影時他的驚慌和……害怕,睡意頓消。

身邊的床臥已經沒了熱氣,顯然已經起身多時。怕她又像之前那般,被人無聲無息的劫走,立即下令,調集宮中禁軍準備對宮內宮外進行嚴密的搜查。若非李公公勸說,他怕是連早朝都要罷了。

他對代婉的寵愛已經惹得朝中非議不斷,更有甚者為她冠上如妲己褒姒一般的禍水紅顏,若非他以雷利手段嚴懲造謠生事之徒,請旨將她放逐宮外的奏折何止一二。若是再因她罷了早朝,她這個禍國殃民的罪名是坐定了。雖然她對此毫不在意,甚至引以為榮,但是他不願意,他的女人。就該受到萬民敬仰稱頌。

一番思索,隻命令成林親自帶隊現在宮中秘密尋找,抱著她可能隻是出去走走的僥幸,穿戴整齊的去上了早朝,對於大臣們的所奏所請,是一個字都沒聽到。

看著他焦急惱怒的麵容,代婉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能讓向來穩如泰山的大曜皇帝人前失態的,隻有她一個,從始至終,都隻能有她一個。

撫上他的麵孔,撫平他眉間的褶皺,代婉看著他的眼睛,溫柔繾綣:“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開心些,整天皺著眉,跟個小老頭一樣。”

一旁服侍的宮女太監齊齊低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嘴角卻無一不是微微上揚,為眼前這副溫馨美好的畫麵。

我會保護你,沒有人能欺負你,也決不會允許任何人辜負你。

這幾日有了妊娠反應,撫著胸口幹吐了一會兒,在宮人的伺候下漱了漱口,拈了顆酸梅放入口中。

得力的大宮女看著自家主子自懷孕後越發清瘦的麵孔,十分憂心,一邊輕輕打著扇子一邊問:“娘娘,要不要還太醫院的院士過來看看,您每日吐得這樣厲害,又吃不下飯,身子怎麽吃得消。”

文昕自是不肯,他向來“器重”的王太醫休了假,未免其他人看出什麽端倪,這段時日她還是小心為妙。

擺擺手:“罷了,太醫不是說了,這是孕期的正常反應,你們也不必憂心,盡心伺候著就好。”

宮人俯首稱是。

請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本宮有些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小心翼翼的關門聲之後,室內歸於寂靜,文昕睜開雙目,內裏一片清明。

一手無意識的在小腹上輕撫,盯著桌上的琉璃杯盞出神,心中卻有另一番計較。

自代婉入宮之後,皇帝便再未踏入過其他妃嬪的宮室,唯珍閣可謂後宮獨大,如此專寵之下,代婉的肚子卻遲遲未有動靜,她身體不好眾人皆知,不管是她的原因,還是皇帝的意思,於她而言,均是好事。

在她離宮出走的這段時間,她費盡心思,終於在猶如銅牆鐵壁的唯珍閣中安插進自己的眼線,那摻了其他東西的茶,代婉已經喝了近三個月,若想有孕,難如登天,算是解了她的後顧之憂。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需要一個孩子。前朝公主的身份給她帶來很大的便利,蘇逸不敢不重視,她便利用這一點多次使計將他引來,可是,無論她表現如何,他卻最多在她宮裏用一頓餐飯,從不過夜。

如此,她便隻能另作謀劃,借腹生子、李代桃僵的想法便在這時出現,雖然冒險,卻是唯一可行之法。她開始不動聲色的物色目標,後宮禁地,其他男子不得入內,唯有皇帝的兄弟和禦林軍統領成林。成林對皇帝忠心耿耿,為人剛正不阿,不作考慮。皇帝的兩位兄弟中,唯蘇鴻最得天子信任,多次委以重任,且麵容俊秀,尚未娶妻是以對於男女之事心智單純。

若是蘇鴻,她不僅可以得以成事,她與孩子的未來就多了一份保障。

酒是一個好東西,它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縱情春色。

確認自己懷孕之後,她又故技重施,成功讓皇帝在她的房間裏留了一晚。若是平時,她斷不會如此輕易成事,偏偏那幾日皇帝因代婉離宮出走之事,深處憂傷之中,傷情的男人最為脆弱也最為迷人,文昕尚為公主之時便對這位名動天下的才子有好感,已經做好春宵一刻的準備,神誌不清的人似乎意識到什麽,將她推開,自己翻過身抱著被子沉沉睡去。

盯著他看了許久,文昕恢複一貫的冷靜淡漠,拔下發上的玉簪,衣衫盡褪,躺在他身邊,閉上眼睛等待天亮。

感情,她不需要。她的孩子,將會是掌握天下的一國之君,她,文昕,將會成為萬人敬仰的聖母皇太後。

整個天下,依然是他們何家的。

睜開眼睛,裏麵蘊含的再不是端莊文雅,而是快要溢出的野心與報複。

代婉解讀著她的神色,心驚不已。

她要的,不隻是後宮,而是,整個天下。

身邊有些聲響,睡夢中的文昕有些煩躁的皺了皺眉,以為還在自己的宮室,輕嗬出聲:“本宮要休息,都給我出去。”

周圍恢複寂靜,靜默的有些詭異,且手背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弄得她又癢又疼,猛地睜開雙眼,卻見一隻拇指大的黑色蟲子正趴在她手上不停的揮舞著一對觸角,文昕身份尊貴,哪裏見過這等可怕的東西,頓時臉色蒼白的驚叫著跳起來,動作敏捷矯健,看不出任何嬌生慣養的痕跡。

狼狽的拍打著身上,後知後覺自己身處之地,哪裏還是她的宮殿,臉色更蒼白了幾分,別人或許對這個地方不甚清楚,她卻一眼認出,正是她與蘇鴻相約見麵的地方,冷宮。

驚慌失措,欲要離去,卻在轉身之際對上一張似笑非笑的麵孔,她的眼鏡滿含笑意,她卻看到了隱藏在後麵,蓄勢待發的一頭野獸,遍體生寒。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裏的,竟無一絲感覺。看向代婉的神色變得更加複雜。

強自鎮定。

“你想怎麽樣?”

看到她掩在衣袖下緊握成拳的雙手,代婉嘴角的笑意更濃,帶著幾分頑劣幾分邪惡幾分陰毒,她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黑暗麵都在這一天爆發出來,灰飛煙滅,在所不惜。

離她更緊一步,逼得她連連後退,代婉幫她拿掉站在頭發上的稻草,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在發抖,別緊張,當心肚子裏的孩子,他可是你處心積慮,用尊嚴換來的。”

瞳孔猛然一縮,緊接著被倔強所覆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如果沒什麽事情,我要回去了,宮人見不到我定會四處尋找。”

不再看她,轉身離開。

步子剛邁出,便被一股怪力向後拖拽,狠狠衰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