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琬詫異道:“如英姐喚了芷蓉一起說話?”

現下華琬和王芷蓉雖然同在上界坊,可因為各有隔間,二人見麵次數比之以往更少,相看兩厭了,不去打擾彼此,華琬覺得如此甚好。

謝如英搖搖頭,年頭凝光院到工學堂甄選,她站出來指認是王芷蓉藏了華琬的耳鐺,二人間的情意就**然無存。

王芷蓉看到站在大門處的二人亦愣怔片刻,撇撇嘴冷笑一聲,仰頭自華琬和謝如英身邊走過,丟下一句話,“好狗可不會擋在大門口。”

被罵就被罵,二人皆沒有還嘴的意思,王芷蓉站在距離二人不過五步遠的屋簷下,似乎在等人。

不用華琬和謝如英多猜,很快有一輛翠蓋馬車拐入礬樓街朝凝光院駛來。

馬車停在了王芷蓉身前,王芷蓉一言不發地撩開簾子,最後還警告意味頗濃地瞪了華琬和謝如英一眼,才乘上馬車離開。

謝如英看著馬車紋樣皺了皺眉,“此馬車唯有正二品大員府上才能有的。”

難怪了,謝如英恍然大悟,華琬升至上界坊她能理解,畢竟華琬師從前凝光院院使,又有一門秘技,而王芷蓉的技藝尚且不如她,被補錄進凝光就罷,怎麽也短短半年便成為金匠師。

謝如英收回目光,不管王芷蓉選擇了一條怎樣的路,都與她無關。

“阿琬,當初凝光院至工學堂甄選時,你用到的編綴技法可以教我嗎?”謝如英的性子實是不適合寒暄,幹脆直接說明來意。

花絲編綴要用在六院競藝上,華琬毫不猶豫地搖頭,“如英姐,對不起。”

謝如英眉毛微顫,神情顯得異常失落。

華琬心一沉,謝如英憑借了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向來是驕傲的。

華琬難免猜測謝如英是在文思院遇到甚難事了,要靠一門新的技藝替自己解圍,隻是這個忙,她現在真的不能幫。

夕陽餘暉落在謝如英側身上,一半陽光一半黑暗,半晌謝如英朝華琬苦澀地扯了嘴角笑,“是我唐突了,漫說你我現在分屬凝光院和文思院,就是在一起,也不可能教我的。”

“不是的!”華琬連忙開口,想了想,“如英姐,待轉年六院競藝後,我再詢問羅坊主可能教你了,隻是如英姐的工匠技藝已然不凡,為何忽然要學?”

聽到六院競藝時謝如英嘴角微微翹了翹,未有避諱地回答道:“不管怎樣,我先謝謝阿婉了,當初在工學堂,我的工匠技藝確實是數一數二,可文思院裏最多的就是能工巧匠,我根本算不上什麽,這半年我一直試著突破,可皆不成功,反而越來越平庸,我羨慕阿婉你能有一技伴身,這般快地就成為金匠師。”

華琬牽過謝如英的手,“如英姐千萬別氣餒。”

“我沒事的,阿婉,那我先回去了,前兒何矜還與我提起你,改日喚上林馨,我們幾人一道去瓦肆走走,隻如今你升為六品金匠師,別瞧不起我們才好。”謝如英略恢複精神,開了句玩笑。

華琬嗔怪謝如英胡說八道,送謝如英往文思院方向走了兩步後,就被謝如英攔下。

看著謝如英走入另一條巷子,華琬才自回凝光院。

而就在鞏樓街往界北巷的拐角處,還有一人候在那了。

謝如英麵頰微燙,她總是不敢大大方方地抬頭看眼前人。

曾經她一直用冷漠和驕傲來掩飾身為謝將軍府庶女的自卑,照理十幾年過去,這份偽裝已經堅不可摧、牢不可破,可在他的目光下,卻輕易地潰不成軍。

“任坊主,這次六院競藝,凝光院果然打算用華琬獨創的編綴技法。”

謝如英當然知道華琬不可能將編綴技法教給她,她壓根也沒指望,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不想都不需一環環套問,華琬便自己說了出來。

任坊主嘴角漾著一抹笑,“果然讓你來問是對的,想來那丫頭就是利用編綴技法當上金匠師,明年的六院競藝她也一定是凝光院主匠師了,當初那對耳鐺上的蓮花,僅僅是編綴技法的冰山一角,我們也要卯足了勁,將壓箱底的拿出來,否則如何繼續贏她們。”

謝如英附和著任坊主,她沒有過多念想,隻希望在任坊主心中分量能再重一點。

文思院距離凝光院有三裏路,任坊主是個匠癡,轉身往文思院走時,嘴裏還不斷地叨叨咕咕,“編綴技法我已研究出五六成,可那般細的金絲究竟如何得來的?”

華琬用了整整兩日將金頂冠和鳳穿花環的樣子畫出,金頂冠上龍騰雲海,鳳棲花間,流雲、碧水、山嶺、繁花紋相互纏繞相生而成,繁複卻半點不顯雜亂。

龍和鳳繞頂冠一周後,蒼龍在上,金鳳在下,勾爪相對四目相望。

鳳穿花環則是一隻六尾鳳盤旋而起,鳳尾上雖是常見的點睛圖樣,卻枕在由百朵形態各異的花朵構成的雙花環上,金環上花朵精細到連蕊心都能數清。最後鳳首揚起,沐浴烈陽。

羅坊主看到圖樣後讚許地點頭,頂冠和鳳環非常漂亮,勝過了當初師父製的金鑲寶鳳點翠五福冠,如此複雜多變的花樣,大約隻有花絲編綴能辦到。

羅坊主左右擺弄華琬的畫簿,金冠和鳳環上的炭筆線似乎不整齊,但也不違和,多盯著看反而會覺得有玄機,羅坊主指著畫簿問道:“華琬,這幾處線條間隙大小不同,是你的筆誤還是?”

華琬正想與羅坊主說這個,“師姐,不是筆誤,到時候用金線編的間隙就是不同的。”

華琬翻出她之前畫的金蟾和一片被林馨嫌棄的歪歪扭扭弧線。

“師姐您瞧,是不是感覺線條在動。”華琬握著畫簿的手左右緩緩扭動,“師姐,我發現線條、組成圖樣的間隔、粗細不同時,能使人的眼睛產生錯覺,因為畫簿上是用炭筆畫的單麵圖,所以不十分明顯了,待金冠和鳳環編好後,若是擎著金冠轉動,會產生龍和鳳在雲中遊動之景,至於鳳環,上麵的兩環花朵將漸次開放,呈現出四季流轉的風情。”

讓花樣子動起來,是華琬被關在柴房時產生的靈感,當時她兩眼模糊地盯著柴禾看,那一圈圈木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動了,從柴房出來後,雖然尋常首飾不適用此法,可她仍不斷地嚐試在畫簿上塗畫,正好六院競藝上能用到。

羅坊主一臉不可思議,若不是畫簿上圖樣真的在動,她都要覺得華琬在說胡話。

單憑想象就已經令羅坊主難以呼吸,張口都開始結巴,“華琬,你確定能製的出來?”

能畫的出,自然能製的出,華琬很自信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