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飛騰說。鎮上許多買賣是闖關東的山東人開的,煎餅鋪,烤地瓜尤為特色,街上小販吆喝:山東大地瓜一一熱乎!鏊子攤煎餅不叫賣,幌子特色,一塊長方形白布豎招寫著山東大煎餅,底邊縫接三根白布條。鎮上有山東大院,住的都是山東人。“山東棒子!”郭發寶幾分貌視道。當地人欺生看不起山東人,棒子有四解:八、玉米、裝酒的玻璃瓶子;不同情達理的人、長而直硬的東西。他說,“他們不怕縣長?轟他們走不就得了。”

“人家又沒犯什麽法,隨便趕走?你讓我落個欺壓百姓的罵名,”章飛騰說,“三江多少雙眼睛盯著我,你知道吧。”

郭發寶尋思也對,他說:“哥,房子的事你別管了,我自己整。”

“咋整?”

“先禮後兵,跟李鐵匠談,能談下來就談,談不下來就……”郭發寶在北溝鎮欺行霸市慣啦,這一套搬到亮子裏來,他養了一批打手,“看山?東棒子硬,還是我的柞木棒子硬。”

“胡來!”章飛騰斥打(申斥)道,“在我眼皮底下胡作,純粹給我臉上抹黑嘛!”“你是縣長!”郭發寶說哥你是三江的皇帝,一手遮天,你臉怎麽樣誰敢挑刺兒(挑剔)。“你不懂啊,管我的人多啦。”

章飛騰說,他沒講日本人就管著縣長,憲兵隊長就管著自己,跟一個鐵匠講這些沒有用,他問,“你是不是看準了那個地方?”

“嗯哪。”

“我來想辦法吧,誰讓你是我大姑的兒子。”

章飛騰無奈,沒說誰讓你是我的表弟,“不過,你老實呆著,別挑事兒……”“聽哥你的,我咬草根迷著。”

郭發寶說。章飛騰到底動用了權力,他叫柳秘書辦這件事,采取什麽手段都成,智囊人物辦這樣事沒太費腦筋,最後以通匪罪抓了殺了李鐵匠,鵲巢鳩占鐵匠鋪成了現今郭記馬具鋪的一部分,棉花鋪、頭發鋪統統關板走人。有人就此事告狀到四平街,新來的憲兵隊長林田數馬詰問他,章飛騰送了兩根金條,憲兵隊長沒再過問。黃杆子今天帶花子討要,章飛騰為平息事端,讓表弟送給花子三十塊大洋,比起兩根金條哪個多?沿流水易勾起老冰排,兩根金條恐怕擺不平,他說:“花子跟你對命(拚命),你合適?再想想,那麽多人圍觀,我不讓你吃虧讓誰吃虧?發寶啊,當官的總要有個姿態,大義滅親很重要喲。”

郭發寶腦袋從三十塊大洋的死胡同轉過彎來,表哥深不可測,做官跟打鐵不一樣,光使蠻力氣不中,得動心眼子。哥這樣做,高,真是高!他嘟囔道:“隻是這樣太便宜了叫花子。”

“便宜?”

章飛騰冷笑。縣長心裏有譜,對三江的花子遠比郭發寶狠,郭發寶為損失三十塊大洋揍一頓花子解氣了事,縣長要除掉古鎮丐幫,黃杆子成為當年放走胡子大櫃南來好的重要嫌疑人,對他的調査始終未停止,雙管齊下,馮八矬子和柳秘書分別領人做這件事,馮八矬子章飛騰到底動用了權力,他叫柳秘書辦這件事采取什麽手段都成’智囊人物辦這樣事沒太費腦筋’最後以通匪罪抓了殺了李鐵旺’鵲巢鳩占鐵旺鋪成了現今郭記馬具鋪的一部分’棉花鋪、頭發鋪統統關板走人。死在月亮泡子,指望不上他啦。柳秘書跟燒火棍年前有了進展,月亮泡子出事,新的憲兵隊進鎮,新警察局長接任,縣長要與他們交往……調查的事耽擱了幾個月,直到前天,章飛騰對柳秘書說揀起那個事,繼續!對表弟他還要說點兒事,也算提醒道,“你那麽大個攤子,有點兒正事。”

“哎。”

郭發寶裝出羞澀道。表哥點他別見女人邁不動步,其實他怎樣答應都白扯,狗改不了吃屎!“他們到了關裏老家了吧?”

花子王黃杆子突然想起芳翠夫婦來。湛綠的艾蒿、柳枝綴著葫蘆插滿許多家的房簷,間或幾家在艾蒿旁掛一兩隻癩蛤蟆,照古鎮的風俗,五月初五捉住未見太陽的癩蛤蟆懸於屋簷下風幹,可治多種疾病。富貴堂空著的東廂房房簷下掙紮三天沒死的癩蛤蟆,淺黃色已變成深褐色,現在隻剩下許久才停下後腿的掙紮,拴係的五彩繩抖動幅度愈來愈小。院內很清靜,落子頭他們下鄉討要去了,隻留幾個老弱病殘的花子看家護院。仍然帶著病後的虛弱、僬悴的掌櫃黃杆子,離開病榻花子抬他到院子裏。春起,黃杆子病了,坐堂程先生診斷:悲傷過度,傷及心肺。幾副草藥並未見效,心病還需心藥醫。“人走有日子啦,”龍虱子勸道,“就別想她啦。等你病好了在鎮上定一門親……興隆鎮的梁大筐頭,娶三房老婆呢?”

黃杆子嘴不承認想芳翠,心裏抓心撓肝地想,愣是想出病來。坐在一個老樹墩兒上,他回想往事,前任花子王老膙子人匆匆忙忙來到這世上,走得也匆忙。老膙子枯瘦的屍體橫出富貴堂時,抬棺材的人覺得那棺材忽然一沉,棺材是落不得地的。“老膙子大哥,你放心地上路吧,富貴堂的弟兄我一定照料好!”黃杆子匆忙喊。也怪,棺材立即就輕了,被抬出富貴堂的門檻。如今,老膙子居住的東廂房空著,逢年過節,黃杆子都差人送些酒菜過去,如同他活著時候一樣。但富貴堂的日子不如從前了,收入減少。在早東廂房是三間監房,衙門裏羈押的犯人得病或瀕臨死亡,還有暫時難定罪的就委托富貴堂看押,郭縣長執政時,常有犯人送來管押,花子房自然得些實惠。自從章飛騰當縣長以來,從沒送一個犯人過來,還下令取消了設在這裏的賭場。擲骰子、打麻將、推天九、押寶押會……家設三夥賭,賽如做知府。花子房設賭抽頭,進項可觀。因此,做了多年賭場的西廂房也空起來。芳翠夫婦來後,騰出間房子給他們住,與來這裏投宿的江湖藝人一鋪大炕上滾,花子王聽她在狐仙堂前禱告,關心起他們來,對龍虱子說:“看看哪個屋子有地方,他們兩口子住那兒不方便。”

冬天各屋住得滿滿的,一時無法調換。從這一舉動落子頭發現掌櫃對芳翠有意思,直到臨別時那夜他們住在一起,隻一宿,掌櫃給女人閃一下,打擊還能小啊!喟!喟!雜亂的馬蹄湧進富貴堂,縣府柳秘書來了,先甩給黃杆子半盒大象牌香煙,說:“黃掌櫃,有件事麻煩你啦。”

黃杆子驚姥,縣府柳秘書是稀客,曾經陪郭縣長來過,做章飛騰的秘書後,第一次來富貴堂,見麵就說有事,什麽事呢?“黃掌櫃,還是老事兒。”

“看人?”

“對,看人。”

柳秘書說。“幾個呀?”

“一個,一個瞎子。”

柳秘書說著掏出幾塊大洋,“犯人的夥食費提高了,照老規矩辦,人交你管押,錢也由你支配。”

黃杆子沒拒絕,這屆縣府頭一次讓富貴堂做活兒,不會是隻看人那麽簡單吧?看人的事先應答下來,一個瞎子也好看,問:“什麽時候送人過來,柳秘書?”

“如果方便,今晚就送過來。”

“號子閑著,啥時候都中。”

黃杆子說。聿飛騰到底動用了權力,他叫柳秘書辦這件事’采取什麽手段都成’智人物辦這樣事從費腦筋’最後以通匪罪抓了殺了李鐵匠,鵲巢鳩占鐵匠鋪成了現今郭記馬具鋪的一部&棉花鋪、頭發鋪統統關板走人。“那就今晚。”

柳秘書說,“黃掌櫃,我還有事,告辭啦!”談妥事,柳秘書騎馬離開。“唱的哪一出呢?”

黃杆子疑問,今晚送人過來,還真需要安排安排,龍虱子去了鄉下,王警尉在鎮上,他叫來大頭,指使道,“去街上,把你爹找回來。”

大頭跑出去,王警尉正帶幾個軟杆在木頭底兒鋪[1]討要,他們發生了衝突,乞丐打著竹板罵人:掌拒姓王名“白薯”,兄弟排行三加五,王八生來好命苦,身上總背一麵鼓,天氣越熱越出鹵,見到水坑往裏樸。“你們狗唚什麽?”

木頭底鋪掌櫃手持木頭鞋底兒張牙舞爪,跟乞丐對罵起來,“我是王八,你們頂蓋兒!”“爹,掌櫃叫你麻溜回去。”

大頭說。“這兒……”王警尉不想退陣,“老王八頭今天不出血不中!”“交給我!”大頭說,他勝任。“中,狠罵,祖宗板兒給他噘(大罵)翻個兒嘍!”王警尉臨走交代道。大頭上前接過竹板,合轍押韻地罵道:光陰如梭急似箭,王八出生到日限,掌拒一見喜開懷,引進一代後人來!

王警尉聽見兒子的咒罵聲,心高興,說句糙話:“像我做讀音的!”兒子大頭罵人,甚是解恨:兄弟呀兄弟你大喜,裏裏外外全是禮。留著喜酒不讓喝,留著自己醉糊塗。糊塗走路掉河裏,淹死留下個小寡婦。[2]

“罵得好!”王警尉心裏舒坦。

黃杆子見王警尉邁入門檻,說:“頭剛兒(剛才〕柳秘書來啦。”

“哦,稀奇啊!”“送個人叫我們看,扔下錢。”

黃杆子說。“什麽樣的人?”

“說是個瞎子,按老規矩辦。”

王警尉沉吟片刻,聞到一股邪味,陰謀多是這種歆刺(脫刺)魚的腐爛味兒,問:“章飛騰又耍啥鬼把戲?”

“派個瞎子來臥底?不像。”

“真瞎,假瞎呢?”

王警尉道。燒火棍離開後,消停一段時間,沒什麽動靜。章飛騰對花子房態度突然轉變,是不是太陡了點兒,引起筐頭們的警覺。“有文章!”黃杆子說。當晚,四名黑衣保安用門板抬進一個人,馬燈光下,黃杆子他看清犯人麵目,心裏猛然一驚,遍體鱗傷,已奄奄一息的人,是芳翠的丈夫。“他是犯人?”

章飛騰到底動用了權力,他叫柳秘書辦這件事,采取什麽手段都成,智囊人物辦這樣事沒太費腦筋’最後以通匪罪抓了殺了李鐵匠’鵲巢鳩占鐵匠鋪成了現今郭記馬具鋪的一部分,棉花鋪、頭發鋪統統關板走人。

黃杆子極力掩飾一下自己的驚訝,不使縣府保安看出來,免得他們生疑,很平靜地問,“犯了什麽法?”

“這不便對你說,反正油水不少哇。”

魯隊長說,他回避所知道的詳情。此人早年為俄國人雇用的護路警察,現明為縣府保安隊長,暗為章縣長的私人保鏢。送來的瞎犯人犯的什麽法他一清二楚,絕對不能對外人說。章飛騰縣長讓他用腦袋擔保,這瞎子不能死在監牢裏,必須死在富貴堂裏,其中的奧秘他明白。他避實就虛地說,“掌櫃放心,死了就埋,到縣府告訴一聲就行。”

魯隊長走後,黃杆子派花子接同泰和坐堂程先生,一頓炙、槌、打、揪,撬開嘴灌藥湯,折騰了幾天,瞎子才能講話,身下的土炕燃著發黴的秋板柴禾,嘔出一股股嗆人的白煙。“抬他到我屋裏去。”

黃杆子吩咐道。到了兩個男人講述一個所愛女人的時候,瞎子說:“她始終沒忘你。”

芳翠離開富貴堂時花子們見她哭了,也記得她走出大院沒回一下頭。當地人喜歡自己飼養的家畜,通常剪下一撮鬃或尾毛留做紀念。“給我一樣東西吧!”她懇求道。被窩裏還有四條腿,藤條一樣絞纏。他問:“你要啥?”

“草。,,“草?”

他說,“你要草?”

草是昨夜他們之間最新詞匯,花子王的確有一片苗壯的草地,而且金黃色,她喜歡金色,驚呼:“草!”他倆管它們叫草了。“給我一綹。”

她道。芳翠離開黃杆子房間時,心滿意足地得到一撮類似鬃、尾毛的東西一一草,上路的。蒼茫草原,走出它需要勇氣和耐心。數日後的一個下午,遇到座蒙古包,好客的主人送他們一些炒米、黃油和茶葉。為表達謝意,芳翠先唱秧歌柳子[3]義再唱《撏陽樓》:你要抽煙更不難,聽我堂倌報一番。潯陽樓沒有這一篇,你要抽煙是外添。南山煙,北山煙,大把煙,小把煙,棒槌煙,柳葉煙,大北岔,十裏彎,要有衝味蛟河走一番,就數蛟河出好煙。[4]牧人用馬送他們一程,往下的路要靠他們的雙腳,幾隻燕子呢喃伴陪著。這天,出遠門歸來的郭發寶與他們途中相遇,盲男人肩上的胡琴讓他猜出他們的身份。他的目光凝在女人軟玉般的耳唇上,郭發寶咽下口唾沫說:“明天家母七十大壽,請你們唱一段,賞錢多給。”

“對不起先生,我們要趕路。”

芳翠謝絕道。“耽誤不了你們趕路,過後派車送你們一百裏。”

郭發寶纏上他們,賣唱女人使他腹中饞蟲亂動。芳翠迅速望眼四周,沒半個人影兒,這夥人帶著槍,不從的結果定是悲慘。她試探地問:“唱一天?”

“一天,就一天。”

郭發寶打算把他們騙回家再說,到時候,由不得他們了。“我們去。”

芳翠隻好答應。“讓他們騎馬。”

郭發寶命人倒出一匹馬讓他們夫婦騎,與其說請來的,不如說是綁來的。

章飛騰到底動用了權力,他叫柳秘書辦這件事采取什麽手段都成,智囊人物辦這樣事,從費腦筋’最後以通匪罪抓了殺了李鐵匠,鵲巢鳩占鐵匠鋪成了現今郭記馬具鋪的一部棉花鋪、頭發鋪統統關板走人。

傍晚,這一行人進了郭記馬具鋪幽深的後院。是夜,芳翠被帶進一間臥室,穿著肥大睡衣的郭發寶半躺半臥太師椅上抽著大煙;一個少女給他燒煙泡。他說:“唱一段曲吧。”

“不是給你家老太君……”“我先聽聽!”郭發寶抽口大煙,身體泡泡囊囊地堆在炕上。芳翠覺得不對勁兒,郭發寶色迷迷的眼睛盯著自己,恐怕,恐怕……她說:“當家的伴奏,我才能唱。”

“不用他,你清唱。”

芳翠說貓狗有道,藝人有規,沒俺丈夫伴奏俺不唱。跟我擰梗梗(別勁)?郭發寶一邊吸大煙,一邊想對擰勁子(執拗)女人得使手腕,不然她肯就範?你不是在乎你男人嗎,搓吧一頓給你看看。他喊聲:“鎖匠!”鎖匠應聲走進來。“帶瞎子進來!”郭發寶抽透大煙,將煙槍交給少女,坐起身來。瞎子給兩個人架胳膊推搡進來,他對鎖匠使個眼色,打手理解主子意思,摁倒他單腿騙過頭頂。“你們幹什?”

丈夫受到侮辱,芳翠憤怒衝上前,給鎖匠聳達〈突然推搡)到一邊。“邁臊,邁臊,雞巴卵子長大包!”鎖匠穢語道,手在芳翠男人頭上接搓,像做鐵襠功動作。芳翠心裏痛苦不堪,郭發寶**男人給她看,最終讓她乖乖就範。她喊道:“放開他!”“放開他行,你跟我悶喟密(睡)。”

郭發寶說。芳翠咬咬牙,不答應,他們要搓吧他下去,她說:“你們放開他。”

郭發寶迫不及待,揮揮手道:“帶他下去!”呸!他狠吐口唾沫。隨即趕走燒煙泡少女,將一團乳白色的東西吞下說,“你不願唱就不勉強你,今晚好好陪陪我。不然,你那瞎男人可要和狼狗去做伴啦。”

喂狗?芳翠一激靈。用自己的身體換取丈夫少受苦遭罪她認了,落入老虎口,反抗、逃走都不可能,等待機會。“脫吧!我數完十個數,你還沒上炕,你男人進狼狗圈了。”

郭發寶恐嚇,數數道,“一、二、三、四、五……”條件似乎太苛刻,是命嗎?老家山東發了大水,官府昏聵,民不聊生,賣唱的一師二徒,踏上闖關東的逃荒路。師傅路上染上霍亂,躺在山海關長城垛口,哀戚地唱道:世間風雨動數載,秦牆靜臥睡千年……一曲未了,咽了氣。剩下徒弟兄妹二人,背起師傅的胡琴,一路賣唱朝前走。一夜宿山城的城隍廟,被當地的風流哥盯上,闖入廟來,帶著鐵指甲的手伸向這對剛剛在沙丘上拜完天地祖宗的夫婦,威脅道:“把她給我,不給摳出你的眼珠!”“不給,死也不給!”鐵指甲摳出血淋淋的兩隻眼球,扒光衣服後凶喊:“你到滿洲國給皇上當太監去吧!”又是一聲聲慘叫,男人的兩個圓紅東西被割掉扔到神壇上。後來,一個蒙麵人打跑了風流哥們兒,搭救了他們。但他雙目失明,襠裏卻少了一部分東西,已經空****……郭發寶如願以償把玩一截雪白的木頭,任憑擺布,木頭被調幾個個兒後’他說:“你給我唱一段。”

“我男人?”

芳翠問。“你好好伺候我一天,他就好吃好喝一天。”

郭發寶說……瞎男人幹癟、深陷的眼眶淌著淚,說:“郭發寶日夜搓吧她。”

黃杆子的痛苦瞎男人看不見。柳秘書向縣長報告一切順利,人已送到花子房。“黃杆子沒問什麽?”

章飛騰問。章飛腳到底動用了權力,他叫柳秘書辦這件事’采取什麽手段都成’智囊人物辦這樣事沒太費腦筋’最後以通匪罪抓了殺了李鐵匠,鵲巢鳩占鐵匠鋪成了現今郭記馬具鋪的一部㈤分,棉花鋪、頭發鋪統統關板走人。“他很痛快答應,”柳秘書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大洋。”

“唔,沒起疑心就好。”

章飛騰希望這樣的結果,花子王可有疑心的地方,譬如縣保安隊抓住不法的什麽人,自己可以關押,還有警察局,送到那裏去,也叫牌走正張。在過去看押犯人,本是一件平常的事,現在卻是一個死局,他們共同謀劃了這個局,瞎男人死在花子房是個事,放走他還是個事,黃杆子破不了這個死局。“這回有了把柄,不能放過黃杆子。”

柳秘書說。查護身符,派燒火棍以跳大神為名到富貴堂,搜到證據都不直接和有力,尋個理由先抓起黃杆子,讓他嚐嚐受刑的滋味,逼他招供,十幾年前救走胡子大櫃南來好的真相,隻有他供認才能揭開。“燒火棍道眼真不少。”

章飛騰誇獎道。柳秘書心裏美滋滋的,人是他啟用的,縣長滿意是對自己工作的肯定。布這個死局,燒火棍是主謀。燒火棍到郭記馬具鋪打副馬鐙,他問夥計:“郭掌櫃呢?”

“您跟我來!”夥計事先得到掌櫃的指示,燒火棍來了直接帶到後院他的起居室,郭發寶現在是鰥夫,妻子給馬尥蹶子踢死,前店後家啦。“他忙什麽?”

燒火棍問。夥計笑而不答。郭發寶業務以外主要幹兩件事,抽大煙,玩女人。他可不分黑天白夜,來了勁兒(興趣)就跑到後院的一個屋子,一鋪炕,擺著炕桌,上麵是煙燈、煙盤、釺子……此刻他躺在炕上,剛抽完大煙,教給他燒煙泡的少女唱窯調,一隻手薅著她的水辮兒(兩邊分的發辮)擺弄唱:“哥你攆我進了高粱地,小奴家回身脫了衣,又白又胖……”少女十五六歲,郭發寶弄來她不單燒煙泡伺候他抽大煙,效仿妓院給她灌迷糊湯(勾引男人),後備自己享用。燒火棍走進來,打哨皮(戲言)道:“攆誰進高粱地呀?”

說時眼睛盯著少女,順手捏下她的腰,她急忙躲閃開。“你下去吧!”郭發寶轟走她,見燒火棍發呆,說,“你咋地啦,王八二怔的。”

“我隻摸下腰……”“哎,嬌氣的地方你也碰,光棍的行李,大姑娘的腰,誰碰了誰黏包兒。”

開了幾句玩笑,郭發寶問:“抽沒抽?”

“抽啦,不抽啦。”

燒火棍說。有錢人家用大煙待客的時代,到誰家串門主人都問你抽沒抽,有鴉片抽說明你家富裕。“幹啥來啦?”

“打副馬鐙。”

郭發寶說一會兒他去安排打製,燒火棍說不著忙,舊的馬鐙還能用。燒火棍說:“瞧你臉灰嗆的,日夜不時閑吧?”

“可不是咋地,遇上個水靈的。”

郭發寶說。“噢。”

說女人燒火棍頓時興奮,“你叨(撈)上啦!”“唉,也麻煩喲!”“呃,得便宜賣乖。”

燒火棍有點嫉妒,想想自己身邊空**數日,感慨道,“餓的餓死,撐的撐死啊!”“女人不是一個人,還帶著啷當(物品附帶的)……”郭發寶抱怨女人是真好,可帶著瞎男人,時不時地就想到他,“怪略影(惡心)的。”

呲!處置個瞎男人還不簡單?燒火棍說你沒給烘爐烤軟吧,抬腳不就把他瑞到一邊去。“戈必蛋不準許。”

戈必蛋借自俄語,官兒,民間管大官叫戈必蛋,小官叫小戈必蛋,燒火棍聽出他指章飛騰,問:“縣長咋不同意?”

“怕誰說我欺負百姓、搶男霸女……”郭發寶怨艾道,表哥官兒當大了,腦瓜皮兒薄了,“我這輩子沒遇上這麽可心的女人,排除一切礙事的東西,我要娶她。”

章飛騰到底動用了權力’他叫柳秘書辦這件事’采取什麽手段都成’智囊人物辦這樣事沒太費腦筋’最後以通匪罪抓了殺了李鐵匠,鵲巢鳩占鐵匠鋪成了現今郭記馬具鋪的一部分’棉花鋪、頭發鋪統統關板走人。“算了吧,她肚皮那麽吸引人?”

“你沒沾邊兒不知道,渾身那兒挖瘩都勾你的魂。”

郭發寶說。“既然你王八瞅綠豆對眼了,我幫你邁過這道坎兒!”燒火棍幫助他有自己的目的,攀上縣長這棵高枝,郭發寶無疑是梯子。“真的?”

郭發寶忽見晴天,說,“辦成了,咋謝你都行。”

“其實也用不著大謝,叫剛才那個妞兒給我燒隻煙泡。”

燒火棍心邪到剛才見到的小姑娘身上,說,“你在哪兒弄來的紅倌?”

妓院稱十五六歲少女為紅倌,到了這個階段要**接客。燒火棍經常逛窯子,郭發寶也逛,他們是嫖友。“鄉下買的。”

郭發寶說從一個大煙鬼手裏買來,“我看過她的腳,雙眼皮趾甲,大雲南人[5]細皮嫩肉。”

南方氣候、水土好,姑娘皮膚好。燒火棍當年忍不住睡外甥女,就因為她皮膚細白,搭了早晨露水一樣渾身冒水珠。他假高尚道:“可是奪你所愛,不好吧。”

“別裝啦,那年跟我爭小香,差點兒一棒子害(打)死我。”

郭發寶記憶猶新,小香是妓女,小香會唱曲兒。“你舍得,我……”“明晚你早點兒過來給她梳頭(**)。”

郭發寶說。燒火棍踐諾,給柳秘書出主意,送瞎男人到花子房看押,一槍兩眼兒,既給黃杆子設了死局,又解除了郭發寶的煩惱。“我叫燒火棍密切注視富貴堂的動靜,盯死瞎子……”柳秘書說,等待結局,機會一到,立刻抓黃杆子。“發寶說,叫芳翠的女人睡話(夢話〗說黃杆子,黃杆子的,他跟她是不是有一腿呀?”

章飛騰說。“說不準,掌櫃睡花子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