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太君送賀聯啊!”破頭拿出事先寫好的祝詞,上麵寫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給我吧!”鎖匠說。破頭縮回手,掏出竹板,旁若無人地唱起喜歌: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四世同堂全家樂,百歲過後更年輕。鎖匠仍然攔住去路,破頭不能硬闖,那樣容易暴露意圖,他回到廚房,遇到廚師正切肉,順便討要:這塊肉,切得好,五花三層把菜炒。回家炒上一大盤,全家大小拉拉饞。傻子就像過了年。麻煩師傅再回手,姬再給切一塊我就走。廚師說:“你還沒有個完哪?”

不是傻子癩皮纏,盼個好日子得多少天!我吃最後這塊肉,師傅你兒女滿堂多福壽。破頭得到一塊肉,鎖匠始終眼盯著他,今天很難到後院去,等待時機吧。另一個花子數蓮花落:打竹板,響連環,邁步來到了廚房前。廚房裏麵留神看,萬勺齊響忙得歡。大師傅切的是篩子塊,二師傅切的是柳葉尖。篩子塊來裝大碗,柳葉尖來裝拚盤。煎炒蒸炸菜做好,說聲開席就往上端。吃口菜來菜味兒美,吃口湯來湯味兒鮮。菜味好來湯味兒鮮,傻子給師傅把名傳。把名傳,把名傳,傳到湖廣和四川。四川有個關王廟,廟前立著大旗杆。年年都唱對台戲,抱能怎麽樣啊!黃杆子的內心比瞎男人痛苦百倍’兩人同為一個女人’但痛苦的角度不同’花子王不能說出來’他隻能以積極治療瞎男人的病,和對郭記馬具鋪掌櫃瘋狂報複的方⑽法’來惦記芳翠。今年是跑馬上刀山。男的耍的是朝天凳,女的玩了個燈瓷壇。朝天凳,蹬瓷壇,看熱鬧的叫好聲震天……“沒頭了呢!”郭發寶生氣,他不想施舍,叫來看家護院的人,“你們把要飯的轟出去,不走,就揍!”“慢!”柳秘書攔住打手,對郭發寶說,“明天正日子啦,別在卡裉兒時刻捅膿包。”

“黑上我啦,昨天要,今天要,說不定明天還來要!”郭發寶嘮叨道。“瞧這架勢,明天還有花子來。”

柳秘書勸道,“為老太太消停過生日,你忍忍吧,給他們錢吧!”郭發寶咬了一陣牙,對打手們說:“你們都下去吧!看好院子。”

“是,掌櫃。”

打手們離開。“太氣人啦,眼珠子都叫他們氣冒啦!”郭發寶歎口氣,嘟嘟嚷囔,他心裏埋怨柳秘書,嘴沒說出來,表哥讓他保證,絕對聽柳秘書指揮他答應了,因此有氣忍著憋著。“明天客人多,那個女人安置好,別節外生枝。”

柳秘書說。“不會,她近日聽擺弄。”

郭發寶說。一天,芳翠問:“你真想娶我?”

“是啊,沒見我對你那麽好。”

“好。”

芳翠決定從現在起嘴甜,逃出魔掌乖巧、溫順是一種策略,這樣才能使魔鬼放鬆警惕,“我覺出來了,你疼我……”“跟你睡了,不枉做回男人。”

“我有那麽好?”

“當然,”郭發寶說,“你身上長了愛人肉。”

“是嗎!”芳翠嬌滴道,使出渾身解數演戲,使他骨肉發酥不成個兒,“你打算啥時娶我呀?”

郭發寶說等給母親做完大壽,就張羅娶她。人都到這份堆了,還會有外意嗎。“別大意,大意不得。”

柳秘書不易給假象迷惑住,頭腦清醒,說,“戲子會演戲,戲子都能說會道。”

郭發寶的確大意了,答應了她昨晚提出的要求,白天讓她到院子裏走走,來了幾個月,沒出過屋子。為明天操辦酒席,院子裏人很多,亂馬營花,芳翠走出屋子,在後院溜達,一個打手跟著她。“我上趟外頭(廁所)!”芳翠說,廁所修在後院,借機越後牆逃跑,她說,“你跟我去吧,看著我別擱二[1]上跑嘍。”

打手說不用,你去吧。芳翠進廁所,鎖匠走過來,問打手:“人呢?”

“去茅坑了。”

鎖匠朝廁所走去,正遇到翠芳爬牆,鎖匠說:“料到你要跑,下來吧,你跑不掉。”

“你晚來一會兒……”芳翠說。鎖匠陰陰地笑,說:“即使你跳過牆去也照樣逃不脫,你太小瞧我了,牆外埋伏了人。”

鎖匠走到前院,對郭發寶耳旁嘀咕一陣。“嗯?”

郭發寶驚怔。柳秘書一旁猜出來,說:“沒錯吧。”

“捆上,”郭發寶對鎖匠說,“捆牢綁!”鎖匠走後,柳秘書說明天最關鍵:“放個準成的地方,她跑出去可不是你失去一個女人那樣簡單,我們的局她給攪了……”“嗨,她沒機會。”

郭發寶有把握地說,“把她關在地窖裏。”

富貴堂高高掛起兩盡紗燈,過年掛的東西,不年不節的掛起來,紅堂堂地照亮院子。掌櫃屋子沒點燈,燈籠的光透進窗戶,搖曳的紅色光中可見炕上盤腿大坐兩個人,每人麵前閃爍通紅的火亮,兩人在抽煙,一個抽紅煙,一個抽青煙。[2]“大喜呀,明天事完了,我們殺口豬。”

能怎麽樣啊!黃杆子的內心比瞎男人痛苦百倍’兩人同為一個女人’但痛苦的角度不―同,花子王不能說出來,他隻能以積極治療瞎男人的病,和對郭記馬具鋪掌櫃瘋狂報複的方&法,來惦記芳翠。

一個人說。“十幾年裏,我一直想你。”

另一個人說。炕上的兩個男人一個是黃杆子,一個是麻臉男人。今天黃杆子給人抬進一間屋子,令伺候他的人出去,屋子剩下麻臉男人,掌櫃傍眉愣眼地望著麻臉男人。“我來找你。”

麻臉男人說。“你是誰呀?”

黃杆子在相裝(觀察),他的長相太像一個人,生死友誼的一個人,十幾年前分手再也沒見到他。麻臉男人拿過包袱打開,一雙牛皮軏韉展現在麵前,黃杆子眼前一亮,說聲:“真是你呀,南來好大哥!”“是我呀,兄弟!”麻臉男人驚喜,上前摟住黃杆子的肩,南來好激動不巳,“兄弟,兄弟哦!”兩個男人擁抱一會兒,一時難回到常態,相互凝望,尋找十幾年前的麵容,都變化很大,南來好感到十幾年對方是秋色,像一座自然變色的秋山。黃杆子的感覺不同了,他的臉原來不是這樣的,沒出過天花呀,他問:“大哥,你的臉?”

“噢,用豆子燙的。”

關東有一種改變自己麵容的土法,將炒熱的黃豆倒在臉上,一張臉破壞啦,變成了麻子。可以想象發明者是為躲避追殺,毀容讓你認不出他來,土匪多采用此法。“穿上你的鞋……”南來好沒說你救出我後,他說,“我鑽進白狼山,找到我的弟兄們,帶他們去了南山裏,跟抗聯打了多年小日本,楊(靖湖宇)司令殉國,我帶幾十人回三江來,隊伍藏在白狼山。”

“你現在是抗聯遊擊隊,回來……”黃杆子說。“打小鬼子!”南來好講他加入抗聯的經過,如今回到白狼山,堅持抗日。“憑你們幾十杆槍,能打垮日本鬼子?他們還有漢奸走狗幫虎吃食!”“我們有三寶,有了三寶,咱啥也不怕。”

他說。“三寶?”

南來好給花子王念叨一首歌搖:長白山有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抗聯戰士有三寶,歪把子、大蓋、小鋼炮。楊司令有三寶,群眾、槍杆、黨領導。長白山下這麽多寶,打得小鬼子垮台了。“噢!”黃杆子似懂非懂,問,“從哪兒下築。”

“打折狗腿,然後找機會打小鬼子。”

南來好說,“我們先把仇報嘍!”報仇,這個詞在南來好心裏埋藏了多少年,但是一天也沒枯萎。他問:“陶奎元還當警察局長?”

“他死啦。”

黃杆子講了去年冬天月亮泡子發生的事,“一個憲兵隊、一個警察大隊,憲兵隊長、警察局長、還有課長、科長,都被一勺燴啦!”“解氣,解氣!”南來好大喊痛快,他說,“章飛騰當縣長,也是日本人一條狗,陶奎元死啦就收拾他。兄弟,這些年他對你……”“一直在追查,到今個兒也沒停止。”

黃杆子終於遇到可傾訴的人,他說,“我的銅錢護身符丟在現場,被章飛騰拾到,現在他的手裏,一年多能怎麽樣啊!黃杆子的內心比瞎男人痛苦百倍’兩人同為一個女人’但痛苫的角度不同,花子王不能說出來’他隻能以積極治療瞎男人的病’和對郭記馬具鋪掌櫃瘋狂報複的方法’來惦記芳翠。來,他派人到富貴堂臥底、密査。”

“最近有什麽行動嗎?”

“有。”

黃杆子講了送芳翠的瞎男人到花子房讓代為看押,他說,“玩的啥鬼把戲還沒弄清,我正琢磨呢!”“兄弟,我這次下山,”南來好說了下山真正的意圖,“我來偵察,暗殺掉幾個有影響的人物,震懾一下為小鬼子賣命的漢奸走狗。”

“要說罪大惡極,章飛騰是三江頭號漢奸,應拿他開刀。”

黃杆子說。“我先摸清章飛騰的行蹤……”“這件事計劃好,不可輕舉妄動。”

黃杆子說,他提議除掉章飛騰,但殺死一個縣長並非小事,一點閃失都不能出,“章飛騰手下有保安隊,背後還有日本人……整日躲在縣府裏,深居簡出。”

“他沒家沒口?”

“家眷不在三江,聽說在奉天購置房產,他隻一個人在這裏做官。”

黃杆子已經了解清楚,“闖入縣府不容易,進他居住的後院就更不容易。”

“我好好摸摸情況……”南來好要親自偵察清楚,再做決策,他說,“明天你們去馬具鋪,我也去,萬一他們……”“大哥麵孔生,引人注意,你還是呆在家裏,”黃杆子將南來好留下,還有十幾個瘸老病瞎的花子不能參加行動,一旦明天出什麽不測,富貴堂也得有人照眼,“你幫我護院吧。”

“也中。”

南來好同意留下來。有帶槍的南來好為自己看家護院,黃杆子心裏踏實。“兄弟,”南來好才問到黃杆子的腿,“你的腿咋回事啊!”“大哥,聽我告訴你……”黃杆子說出腿的秘密。第十八章惡搞比罵人更拙劣的行為花子大出殯,翻開富貴堂百年曆史僅一兩次,輕易不出此策。浩浩****的花子奔喪隊伍,從富貴堂走出,把古鎮弄得哀傷。曾在噴字行當吹鼓手的花子,吹著《柳河音》,還有幾個花子打著鈸和鑼。掌櫃黃杆子一身喪服,象征權力的窯鞭搭在肩上,他緊跟吱吱呀呀的勒勒車,屍首蓋在七窟窿八眼兒的炕席下,標明死者性別的紙馬也鼉立車笸籮內,後麵的花子拚命嚎陶,還有的花子滿街拋扔紙錢和陰幣。靈道幡未到郭記馬具鋪,得知消息的郭發寶亂了手腳,客人還未到,表哥也沒到,他變了調地喊叫:“鎖匠!”“掌櫃,怎麽啦?”

鎖匠急跑過來問。“操家夥(武器)!花子要鬧事。”

“不能吧,他們活膩歪啦?”

鎖匠不信花子敢來滋事,這是誰家呀?今天誰過大壽,縣長的親大姑,他說,“別慌掌櫃,打狗棍比劃不到哪兒去。”

“少喟啵(說),趕緊準備。”

郭發寶攮斥他,說,“打發人去縣府找我哥,快把保安隊派來。”

拉屍的勒勒車停在馬具鋪前,黃杆子被人抬過去,柳秘書繃著臉迎上來,身後兩名掐著槍的保安隊員,語氣生硬地問:“黃掌櫃,你們幹什?”

“有人死了,要不葬可就臭啦。”

黃杆子說。“誰死啦?那個瞎子?”

柳秘書緊追問一句,事關一個計劃的實施。“不是他。”

這時’章飛騰趕到,阻止了一個血腥故事的發生’另個故事衍生出來’他將表弟叫到一一旁訓斥’做事怎麽不過腦子’瞧瞧花子啥陣勢’要大做大鬧’你動武’等於捅了馬蜂窩’怎麽收場啊!柳秘書說死個人關郭家什麽事,拉城東煉人爐,要不就拉城外山上埋嘍。“你家沒死過人嗎?”

黃杆子問。柳秘書給花子王的問話頂得哏嘍一聲,半天沒說出話來。“他一無壽衣,二無棺材,請東家掌櫃發發慈悲……”黃杆子說得可憐,討要棺材板錢。“滾犢子!”郭發寶走過來,他現在可不怕了,縣保安隊近二十人在院子裏,還有五六名警察,加上自家的炮手,三十幾杆槍吃素的啊,他說,“識相的麻溜滾,滾!”“哪裏黃土都埋人,”黃杆子並不示弱,說,“我看你家門前風水挺好,就做墳塋地吧。”

“你敢?”

郭發寶號叫道。落子頭看到掌櫃使給他的眼色,指揮花子抬下屍體,停放在馬具鋪門麵。“打井子!”黃杆子命花子就地挖墳坑。鐵鍬叮叮當當,伴著喇叭悲咽的《一條龍》、《四破》、《過江》曲子,拉開出殯序幕。“開槍,打死他們!”郭發寶拘拉暴跳瘋喊,嘩啦啦手下人推子彈入膛,“你們開槍啊!”這時,章飛騰趕到,阻止了一個血腥故事的發生,另個故事衍生出來,他將表弟叫到一旁訓斥,“做事怎麽不過腦子,瞧瞧花子啥陣勢,要大做大鬧,你動武,等於捅了馬蜂窩,怎麽收場啊!”“我媽過生日,他們……”郭發寶幾分委屈。“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你還不管不顧。”

章飛騰責備他魯莽行事,說,“準備大洋,打發他們樂嗬走!”“這?”

“這什麽?想消停辦壽宴,你痛快掏錢。”

章飛騰見表弟不動,說,“你看看他們!”“過火!”黃杆子命令道。頃刻,扮打路鬼的花子,戴黑色且醜陋的鬼臉,手持鋼叉在屍體旁手舞足蹈,並從熊熊燃燒的紙馬、紙櫃、紙的火堆中鑽過。如此場麵隻有赫名顯貴人家舉行的隆重葬禮才有的,通常是在公墓或爛屍崗子進行,而現在卻在郭家馬具鋪門前發喪死人。“上牌子[3]!”黃杆子命令道。王警尉用大神調哭韻唱:一進墳墓四麵觀,樹木郎林遮滿天。左邊好像龍吸水,右邊正是虎登山。頭枕龍虎地,腳踩萬層山。兩邊破開紅砂土,當中臥上紫龍棺。臥棺臥到是龍頭,晚生下輩出王侯。臥棺臥到是龍腰,晚生下輩出閣老。臥棺臥到是龍尾,青是棺來民旻水。光天化日,在“滿洲國”委任的縣長親戚家門前出此等事情,章飛騰感到丟麵子,必須趕緊結束花子的做鬧,他忍辱求全,走到黃杆子麵前,商量的口吻說:“黃掌櫃,有話好說,入殮需多少錢說個數。”

“那好!”黃杆子就坡下驢,也讓了步,提出要求,“此人不是本地人,陰間的路又比陽間路遠,道岔野鬼攔路,時時需要答兌,至少得一百大洋,章飛騰進院,出院時將布包親手遞給黃杆子說:“拿去吧,一百塊大洋。”

抱這時,章飛騰趕到,阻止了一個血腥故事的發生’另個故亊衍生出來’他將表弟叫到一旁訓斥’做事怎麽不過腦子"瞧瞧花子啥陣勢,要大做大鬧’你動武’等於捅了馬蜂窩,“怎麽收場啊!

黃杆子眾人麵前掂量下布包,墊在腿上打開取出兩塊撇給章飛騰,說:“說好一百塊,多這兩塊我們不要!”縣長讓多包兩塊是試探黃杆子是否貪財,章飛騰沒想太多,倒為他用手掂出大洋重量驚奇,圍觀的人說花子王神啦,手秤一樣準。花子們揚長而去,章飛騰蒼白的臉許久沒透出血色。一條野雞脖子長蟲,爬向屋簷的麻雀窩引起一陣恐慌的嘰喳。他掏槍朝蛇射擊,一直打完一梭子子彈。“縣長,”柳秘書走近,說,“那個瞎子沒死,黃杆子請大夫治療見好,瞧架勢沒頭沒腦。”

“哼!讓他們再得瑟(抖摟)幾天。”

章飛騰惡狠狠地說。酒肉味還在院子裏飄**,一天沒開的地窖蓋突然打開,一個打手喝道:“出來,爬出來。”

芳翠費力爬上來。“走吧!”打手催促,“往裏(左)走。”

“去哪兒?”

她覺出不是去郭掌櫃房間,應向外(右)走才對。打手猥瑣地目光看她,說:“去配鎖。”

“配鎖?”

芳翠惑然。“配鎖!”打手還興趣地說著。那天沒跑出去,郭發寶翻了臉,小腸忌妒的他認為女人騙自己,耍戲自己,連軟軟的肚皮也是裝出來的。“戲子有情?”

柳秘書說,“拿情拿景的,虛情假意你分得出來呀?”

郭發寶給事實教育了,沒話說了,他跟燒火棍一起抽大煙,雲南的妹子燒火棍如願梳了頭,夜間花瓣就沒以前鮮豔了,顏色遭風刮沙打植物一樣,灰嗆嗆地站在一邊。“舒服嗎?”

郭發寶酸酸地問。“舒服死啦!”燒火棍得意洋洋地說。“我給娘們耍啦。”

郭發寶說。“謙虛!”燒火棍的手停了停,說,“你是人核兒〔心眼多),誰耍得了你呀!”“老虎有打噸的時候!”郭發寶說自己走火人魔,給女人迷惑了,“放她出來溜達,竟然要逃走。”

燒火棍覺得往下他們的談話不宜給第三個人聽見,燒煙泡的少女礙眼,他抽回手,說:“你下去吧!”少女馬上離開。“你的拴馬樁沒拴住她?”

燒火棍半開玩笑道。“拴住還說啥啦。”

郭發寶嘟囔道,“女人真是賤皮子,跟我有吃有喝,還想著那個沒卵子的男人,啥想頭啊!”“男女的事是一團亂麻穰子,誰能理出頭緒來呀!”燒火棍指出道,“你以為她跑出去,隻找那個瞎男人,錯啦!我掏來底,她去找黃杆子。”

“找大筐頭?”

“她離開花子房的頭下晚,在掌櫃屋子睡的。”

唔,明白了,郭發寶忽然明白什麽,說:“我娘過生日,黃杆子抬著死人來鬧,為了她。”

“沒錯!”燒火棍說你把花子得罪大了,要不然能下這樣狠茬子?他說,“你喜慶他哭喪,操人咋操啊!”郭發寶生氣,眼珠朝外冒,他說:“早知道這樣,我不能刷他黃杆子的鍋啊!腦映(惡心:)。”

燒火棍勸他別在乎那些,你拿她當塊肥肉鼓搗(反複擺弄),怎麽說你也得勁兒過。燒火棍說到正題兒:“你打算咋處理她?”

“架鐵鏈子拴上,看她還跑不跑。”

這時,章飛騰趕到,阻止了一個血腥故事的發生,另個故事衍生出來’他將表弟叫到!旁訓斥’做事怎麽不過腦子’瞧瞧花子啥陣勢,要大做大鬧,你動武’等於捅了馬蜂窩,怎麽收場啊!“拴到啥時候?”

“唔……”郭發寶真沒想過。燒火棍說花子王還會來鬧,你的店鋪將永無寧日。“你說黃杆子不死心,要幹什麽?”

郭發寶問。燒火棍笑笑,詼諧道:“跟你連橋啊![4]”“埋汰人!呸!”郭發寶裝純潔,吐幾口,吐掉晦氣,“我說嘴裏有股酸菜、剩飯的髒性味兒。”

“郭掌櫃,”燒火棍說,“你這馬具鋪牆也不高,院也不深,黃杆子手下可什麽人都有哇。”

“你啥意思?有屁放!”燒火棍講出柳秘書的意思,將芳翠帶到縣府大院去,那裏有秘密監房,保安隊比郭記看家護院的炮手看押人專業,更重要的是一個死套需要她這個喂子(誘傅),保密需要不能對郭發寶說詳細,章縣長不讓對他說,說他嘴碟子一樣淺,嘞嘞出去耽誤事。“可也行。”

郭發寶鬆口道。“什麽時候來帶人?”

“三兩天。”

燒火棍沒堅持立即帶人,柳秘書說越快越好,他朝**邪的地方想,郭發寶最後再碰碰那女人。他說:“不過你要快點兒。”

郭發寶要幹什麽,燒火棍大方向猜得對,是要在女人身上做什麽,不過不是自己,籠絡人心郭發寶行家裏手,他叫來鎖匠,問:“這段你沒逛窯子吧?”

“嗯,手頭不寬裕。”

鎖匠承認得直白。“有多長時間?”

“七八天吧。”

郭發寶又問:“你的鑰匙還好使?”

“當然。”

鑰匙是他們之間打俚戲的特指詞匯,掌櫃管鎖匠的某部件叫鑰匙,鎖匠認同他的說法。“鑰匙老不用,還不上鏽?”

“好不了,沒辦法。”

鎖匠無可奈何的樣子道。郭發寶先是啟發式地逗適,然後說:“近日鋪子裏事兒很多,你很辛苦,本掌櫃該好好犒勞你。鎖匠,今晚你配鎖吧,拿出你的本事,那把鎖可結實,看你能不能打開。”

“我這把鑰匙你知道,就是銅鎖鋼鎖照樣打開。”

打手將芳翠帶到一個她陌生的房間,鎖匠等在那裏,他說:“你餓了吧,我先喂你點東西。”

說罷將她按倒,口喊著,“我給你開鎖!”女人貓一樣嗷嗷叫喚。鬼節[5]的前夜,三個筐頭定下明天分兩路去鄉下,三江農民在這個日子拔麥子,蒸饅頭,殺羊。農讀雲:七月十五定旱澇,八月十五定收成。今年也算風調雨順,秋後收成準可以。花子每年在種地的人看到豐收年景的時候下鄉討糧,一般都滿載而歸。分工還是由落子頭龍虱子帶一隊,幫落子王警尉帶一隊,分頭下去。“我們大鬧了郭家,他們會不會找茬報複啊!”王警尉擔心地說,“以防不測挑幾個硬實的人留下,要不的我留下。”

“你去吧。”

黃杆子說。花子房掌櫃也想到了這一點,幾天來沒什麽動靜,報複是肯定的,時間、方式難以確定,鬼節絕不能錯過,帶隊的筐頭很關鍵,討多討少全在他的指揮。“日本鬼子把屯子都並了,修了人圈[6]義有警察把門,外來人進去要費事。”

黃杆子說。

歌謠雲:“滿洲國”事真新鮮,並村集戶砌土圈。扒掉民房無其數,砍掉樹木有幾萬。這時,章飛騰趕到,阻止了一個血腥故事的發生’另個故事衍生出來’他將表弟叫到一旁訓斥’「做事怎麽不過腦子’瞧瞧花子啥陣勢,要大做大鬧’你動武’等於捅了馬蜂窩’怎麽收場啊丨事實也如此,人圈是農民集中營,住在裏邊活動受限,你要外出都得報告,獲部落長批準,親戚串門得報戶口,幾十個花子進集中營,大概費的事小不了。“在家可要小心啊!”龍虱子也說。兩個筐頭,重要的是兩位兄弟,他們的關心令花子王感動,他清楚目前的處境,章飛騰是輕易向誰服軟的人嗎?讓服(忍讓)的背後蘊含著更大的報複,何況那件舊事未了呢!總不能幹等章飛騰來報複吧,花子房近百口人要吃飯,錯過討糧的佳機不成,他說:“不用掂心我,你們去吧,指望鬼節討到麥子,過年包餃子呢!”兩支隊伍走了,富貴堂剩下七八個花子,南來好本打算動身回山裏,見這情景決定晚回去幾天。“大哥,趕緊回去吧,別誤了大事。”

黃杆子說。山裏來人找南來好,一支報號幹枝梅[7]的山林隊投靠他們,跟他們一起抗日,作為隊長他必須回去。這裏交代一下,楊靖宇司令犧牲後,南來好帶他的隊伍從南滿回來,當初胡子起局在白狼山,這裏的環境他熟悉,有利與日偽鬥爭。幾十人在山裏建了密營,隊伍全稱是:三江抗日遊擊隊。身為隊長的他親自來亮子裏偵察意義非同尋常,完全為一次行動做充分準備,打響第一槍很關鍵,大殺敵人威風,鼓舞士氣,本來計劃暗殺警察局長陶查元,他已經給人除掉,縣長章飛騰列入刺殺目標……偵察順利結束,他正要返回山裏去。“富貴堂隻剩下這麽幾個老幼病殘,一旦有個事兒啥的咋辦?”

南來好擔心道。能動彈的花子都上陣外出討要了,剩下的不能走不能撂的,談不上抵擋什麽,連照顧自己都有困難。南來好留下當然好,他有槍,真有不測,以一當十他能抵擋一陣子。雖如此,黃杆子極力勸走他,有隊伍來投奔,作為隊長他不在家怎麽行?再說他來亮子裏多天,摸清了章飛騰的活動規律,初步定七月下旬動手,需要回去帶人過來,確保刺殺章飛騰成功。

“大哥你回去吧,那件事更重要。”

黃杆子說,他指暗殺縣長這件事,“大煙要割漿了,日本鬼子和警察都忙著保護收大煙,這是最好的動手時機啊。”

“唉,我放心不下兄弟啊!”南來好說,那麽重要的事等著自己去做,加之黃杆子力勸,他隻好離開了,“那你可要多加小心啊!”“哎。”

黃杆子答應。“如今兵荒馬亂,官府黑暗,各行各業都難維持生計,你們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

南來好說,“富貴堂不缺少打狗棍、竹板、沙拉雞,倒缺這個……”他伸出二拇指做了個扣動扳機的動作,接著說,“有它,才不被欺負啊。”

置槍?違背前人遺願?老膙子臨終囑咐:要繼承祖傳衣缽,凍死餓死不做梁上君子,不落草為寇。乞千家恩賜,討萬家慈善,每人一根打狗棍足夠了。黃杆子承認靠打狗棍無法對付章飛騰,更救不出芳翠。早年外縣的一個花子王買槍買馬當了胡匪。他說:“我不想讓富貴堂的人沾槍的邊兒……”“反正主意你拿,兄弟。”

南來好說。“還有一件事麻煩大哥。”

他讓南來好帶走瞎男人,經過精心治療他基本恢複了健康,芳翠還在惡人手上,一時半會兒解救不出來,他呆在鎮上很危險,“讓他先在山裏躲著,等救出他的女人,他們好一起走。”

“行,沒問題。”

南來好說,他定在天不亮離開富貴堂。從花子房出來,幾步道就進白狼山。黃杆子說:“用不著起那麽大早,天大亮亮再走。”

“白狼山白天兵警設卡盤査,早點走躲開他們。”

南來好說,“叫他做好準備。”

“我去跟他說。”

黃杆子夜裏來到瞎男人跟前,要對他說說安排。兩人沉默些許時候,瞎男人憂傷地問:“還有希望嗎?”

“我一定救她出來,你們一起走。”

黃杆子說。這時,章飛騰趕到’阻止了一個血腥故事的發生’另個故事衍生出來’他將表弟叫到一旁訓斥’做事怎麽不過腦子’瞧瞧花子啥陣勢’要大做大鬧’你動武’等於捅了馬蜂窩’怎麽收場啊!“她留下吧,”瞎男人真摯地說,“跟著我一個廢人有什麽用啊!”“你們是夫妻。”

“夫妻,”瞎男人淒涼地說,“夫妻我卻什麽都做不了,掌櫃,你收留她吧,讓她做個女人。”

做女人,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做女人,可是沒有男人,女人自己做不了女人。瞎男人清楚自己沒這個能力,心愛的女人讓給別人,他內心的痛楚可想而知。讓給花子房掌櫃他情願,人家對自己這麽好,不然命早沒啦。“就你身體狀況沒個人在身邊咋行?你先在山裏等著,救出她後去找你,然後你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