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吉鐵手愈使愈快,勁風呼呼,記記都朝伍世賢長劍下手,伍世賢到了此時,已是窮於應付,攻少守多,隻有閃動身形,藉以趨避對方鎖拿之勢。

雙方又打了十來個回合,陡聽“擋”的一聲金鐵大響,荀吉鐵手一下鎖住了伍世賢的長劍。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伍世賢根本連看也沒看清楚,陡覺手上一沉,長劍已被對方鐵手鎖住,心頭一急,急忙運勁朝上挑起。

老實說,這不過是他本能的反應,長劍已被對方鎖住,那能挑得起來?但說也奇怪,就在伍世賢劍尖朝上一挑之際,荀吉突覺虎口劇震,手腕驟然一麻,那裏還握得住鐵手?呼的一聲,鐵手竟被對方劍尖挑得脫手朝上飛起一丈來高!

這下連伍世賢也大感意外,簡直如有神功,不由怔得一怔!

荀吉一張黃中透青的臉上登時脹得色若豬肝,急忙縱身掠起,伸手接住由空中落下的鐵手,第一陣就落敗,自然臉上無光,但當著雙方的人,不好發作,隻是重重哼了一聲,悻悻退下。

伍世賢到此時,才定過神來,反劍入鞘,拱拱手道:“荀兄承讓了。”

邵南山、丁老爺子、況南強自然都看得出來,伍世賢長劍被鎖,絕無反敗為勝,震飛對方鐵手之力,各人心中都不禁暗暗稱奇!

“好劍法!”姬夫人冷聲道:“你們再上去一個,試試他們的武功門劍法。”

她話聲出口,站在她邊上的四名勁裝漢子中,又有一個應聲走出,此人該是四人之首,年約四十四五,扁臉,連鬢短髭,濃眉如帚,中等身材,雙眉極闊,背負一麵精鐵太極牌,舉步走下石階,在天井中站定,洪聲道:“在下向武功門高人討教。”

況南強左手一抬,側臉道:“柏長春,你去跟他請益吧!”

柏長春是武功門的大弟子,也是武威鏢局的鏢頭,今年四十一歲,他聽了三師叔的話,趕緊躬身應了聲“是”,走落天井,朝那扁險漢子抱拳說道:“在下柏長春,請教兄台大號?”

扁臉漢子早已從肩頭摘下太極牌,還了一禮道:“在下繆千裏。”

柏長春隨手一按吞口,抽出長劍,抱劍道:“繆老哥請。”

繆千裏因有荀吉前車之鑒,倒也不敢小覷了柏長春,手握太極牌,沉聲道:“柏老哥請。”

兩人各自亮開門戶,繆千裏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太極牌就呼的一聲,直逼中宮,朝前推出。他雖然隻跨出一步,但這一步足足跨出了六尺光景,推出來的沉重鐵牌,發出一道勁風已直逼過來!

柏長春長劍一領,身向左側橫跨一步,讓開對方牌勢,一記“寒梅迎春”,幻起三朵劍花,飛襲對方右腕。繆千裏右手一翻,鐵牌呼的一聲朝劍上直壓而下。

柏長春不敢和他勢沉力猛的鐵牌交擊,正待撤劍,陡覺長劍不但撤不回來,劍光一昂,反而朝對方鐵牌上挑出!

繆千裏看他長劍朝鐵牌挑來,心中暗暗冷笑,立即加強勁力,朝劍尖磕下。

這一下當真快得如電光石火一般,長劍和鐵牌乍接,隻發出“叮”的一聲輕震,繆千裏陡覺一股大力從對方劍上傳來,右腕劇震(因他這一磕,中間加強了力道),一時隻震得他一條手臂幾乎麻木若廢,鐵牌也被長劍擋得直飛出去,又是“擋”,的一聲,落到大天井上,把一方三寸厚的石板,震得四分五裂!

柏長春原待撤招,發現長劍不聽指揮,反向鐵牌挑去,自然不是他自己的本意,居然一下把對方鐵牌震得脫手飛出,這當然不是奇跡,他立時就想到一定是有高人暗中相助。他緩緩返劍入鞘,目光一抬,拱拱手道:“繆老哥承讓了。”

繆千裏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在第一招上會被人家震飛鐵牌,一時怔立當場,幾乎開不得口。

一名莊丁慌忙捧著鐵牌送了過來。

繆千裏直到此時才感覺右臂漸漸複原,接過鐵牌,心頭自然不大服氣,怪笑道:“柏老哥慢點,你一招就震飛繆某鐵牌,使繆某感到無比驚異。繆某真要在你老哥劍下連一招都走不出,繆某就不用在江湖走動了。繆某既然在江湖上闖了二十多年,就不相信在你柏老哥劍下連一招都走不出,因此繆某希望再向你柏老哥討教幾招,不知柏老哥肯不肯賜教?”

盛世民、姬夫人也絕不相信天南莊的十八鐵衛之首繆千裏,會敗在武功門門人手下,而且在第一招就被震飛鐵牌,真要如此,這十八鐵衛當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柏長春被繆千裏叫住,心頭極為尷尬,勉強抱拳笑著道:“繆老哥,雙方在比劃前,已有言在先,兄弟雖是險勝,但你老哥,總是兵刃脫手了……”

繆千裏憤然道:“繆某雖然兵刃脫手,但心有未服,所以要向柏老哥再討教幾手,隻要柏老哥仍能在一招之內,把繆某鐵牌震飛出去,繆某自然心悅誠服,甘拜下風……”

他話聲未落,突聽對麵門樓上響起破竹似的一聲大笑,接著有人笑道:“嗬嗬,原來丁家莊今晚已有一場盛會!”

這人聲如破竹,話聲未落,一道人影已從對麵二門門樓上飛瀉落地,那是一個寶塔般的人影,經八盞氣死風燈照射,才看清這人身穿一件長僅及膝黃衫,身材高大,一身俱是肥肉的胖子。

他飛身落地之後,緊接著又是一陣香風,唰唰唰,飛落六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前麵兩個年紀二十二三,身穿一式青綢勁裝,青絹包頭,麵貌姣好,身段婀娜,肩頭交叉斜插雙股臉。兩女身後,各有兩名身穿花衣的少女,腰插兩柄短劍,年紀十七八歲光景!

兩名站在麵前的丁家莊莊丁急忙迎上去,拱手道:“諸位……”

那黃衫高大胖子一揮手道:“你們退開去,老夫是找你們丁老莊主來的。”

況南強急忙走下石階,迎了上去,朝黃衫高大胖子抱抱拳道:“在下況南強,不知尊駕是那一門派的高人,夤夜光降丁家莊,有何見教?”

黃衫高大胖子一雙銅鈴般大眼看了況南強一眼問道:“況朋友是丁老莊主的什麽人?“況南強道:“此地老莊主乃是況某的二師兄。”

黃衫高大胖子洪笑道:“這麽說,況朋友是武功門的人了,那一位是丁老莊主?”

丁老爺子因來人指名要找自己,隻好走上幾步,拱手道:“老朽正是丁南屏,你老哥如何稱呼,找老朽不知有何貴幹?”

“哈哈!”黃衫高大胖子又是一聲破竹般的大笑,抱拳說道:“兄弟逢天遊,忝為花字門副總盟,今晚冒昧造府,是找丁老爺子令郎丁季友丁大俠來的,老莊主可否請令朗出來?”

他說出“花字門”三字,邵南山、丁老爺子,還有盛世民、姬夫人等都深感驚奇,花字門在江湖上可說已有五六十年,但黑白兩道中人,隻聞其名,從沒見過花字門的人!

不,花字門的人,你隨時都可以看得到,因為他們專營私娼,妓館,販夫走卒,都可以過屠門而大嚼,但他們的主持人卻很少在江湖上露麵,黑白兩道,稍有名望的人,當然不會去和花字門打交道,因此數十年來,大家隻知江湖上有此一門,卻從沒見過他們的人。

丁少秋躲在大樹上,聽他說出是找自己爹來的,心中暗道:“爹一直在北方鏢局裏,這人怎麽會找到這裏來的呢?”

丁老爺子暗暗皺了下眉,問道:“逢老哥找季友有什麽事嗎?”

逢天遊洪聲道:“丁老莊主請令郎出來,自會知道。”

丁老爺子道:“三兒季友,十六年前外出未歸,從此沒有回來過,不知他在什麽地方招惹了貴門?”

丁少秋聽爺爺說,爹十六年前外出未歸,心中暗道:“爺爺這話明明是騙他們的了!平日爺爺一再教誨自己,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可說謊,他老人家為什麽要騙他們呢?”

隻聽逢天遊大笑道:“丁老莊主這話有誰能信?”

丁老爺子麵情嚴肅,沉聲道:“老朽何用騙你?三兒季友,新婚三月,就離家出走,至今沒有音信,此事知道的人很多,閣下不相信,那就算了。”

“哈哈!算了?”逢天遊破竹似的續道:“丁老莊主說的倒是稀鬆,丁季友無故找上敝門,掌傷多人,就憑你丁老莊主說句算了,就能算了嗎?”

丁老爺子一怔,心頭稍感可慰,十六年沒有音信的愛子,總算有了消息,一麵急急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一個月前。”逢天遊憤怒的道:“丁大俠找上敝門,出手連傷敝門總監和前衛令主等十幾個人,幾乎挑了敝門總舵。敝門主因敝門和江湖各大門派平素雖無交往,也一向並無開罪江湖朋友之處,丁大俠此舉,實在令人莫測緣由,因此責令在下,趕來貴莊,一來向丁老莊主問候致意,二來要請丁大俠當麵說明原委,如果錯在敝門,敝門主自當負荊請罪……”

他說到這裏,就口氣微微一頓,沒有再說下去。

這意思極為明顯,如果錯不在花字門,那就要看丁老爺子如何交代了?說得雖然婉轉,但明明是問罪來的了!

丁老爺子雙眉微蹙,他自然很快就想到祝秋雲十六年前被擄,會不會是花字門幹的?季友找上花字門,很可能和此事有關,但這話他不好問出口來。隻是沉吟了下,抬目道:“季友確實十六年前離家,沒有一點消息,隻不知一月前找上貴門的是不是季友……”

逢天遊嘿然道:“當時他自稱丁季友,敝門雖然不認得他,但他以武功門的‘百步神拳’連傷多人,那是不爭的事實,無人可以假冒得的。”

丁老爺子問道:“逢老哥可否把當時的情形,說給老朽聽聽?”

逢天遊道:“一個月前,在下跟隨敝門主遠出,並不在場,事後據敝門總監見告,丁大俠找上敝門總舵,問了句‘你們這裏可是花字門總舵?”

敝門當值的人回答他:“正是花字門總舵。”

丁大俠盛氣的道:“我找你們很久了,果然隱蔽得很!”

這時敝門總監聞聲走出,問丁大俠:“找花字門何事?”

丁大俠怒聲道:“你們花字門真該死!”

就這樣和敝門總監動上了手,丁大俠武功高強,沒有多久,就連傷了十幾個人,敝門總監要他留個萬兒。

丁大俠沉吟道:“我是丁季友,轉告你們門主,花字門從此解散徒眾,不得再在江湖出現,今天我已手下留情,下次就沒有這樣便宜了。’說完悻悻而去,大概情形就是這樣了。”

丁老爺子聽他述說的經過.心中已經有數,季友找上花字門,大半是為了祝秋雲,應已無可置疑,隻是祝秋雲是不是花字門的人?她是不是被花字門擄去的呢?一麵問道:“季友還說了些什麽?”

逢天遊道:“丁大俠說過的就是這幾句話。”接著又道:“在下已把當時情形奉告,丁老莊主雖說丁大俠離家十六年,從無消息,但他總是丁老莊主的哲嗣,該當如何,總有個交代吧?”

姬夫人突然冷笑道:“這倒好,丁老莊主大兒子押鏢失蹤,三兒子又在十六年前離家出走,從此沒有音信,你們丁家莊,失蹤的人倒是不少!”

這句話傷了丁老爺子的心,不覺勃然變色,雙目精光四射,沉笑道:“姬夫人,你不過向武威鏢局投鏢而已,失了鏢,武威鏢局自會賠償,你一再出言刻薄,譏刺老朽,丁南屏是江湖人,爭名不爭利,爭氣不爭財,若不念著你是婦道人家,老朽今晚就不會對你如此客氣了!”

這話說得很重,而且聲色俱厲,姬夫人自然下不了台,聞聲就舉步走出,厲聲道:“丁南屏,那你待怎的?”

她這一舉步走出,站立在她身後的兩名丫環立即把捧著的長劍雙手奉上。

逢天遊破竹般聲音怪笑一聲道:“這位夫人且慢,丁老莊主還沒向在下作交代呢!”

說話之時,右手輕輕抬了一下。

姬夫人剛接過長劍,陡覺一陣無形潛力逼上身來,自己驟不及防,幾乎被推得站立不住!心頭暗暗一驚,忖道:“這姓逢的居然內功如此精純,也好,先讓你們去打頭陣吧!”

一念及此,果然緩緩向後退下了兩步。

丁老爺子道:“你要老朽如何交代?”

逢天遊道:“丁季友連傷敝門十幾個人,丁老莊主自該交出丁季友,隨在下到敝門總舵去,聽候敝門主發落。”

丁老爺子道:“老朽已經一再聲明,三兒季友……”

“他離家十六年了!”

逢天遊嘿然陰笑道:“丁老莊主若是不肯交出丁季友來,在下很難回去覆命!”

丁少秋躲在樹上,聽他口口聲聲要爺爺交出爹來,好像爹故意躲他們似的,心中正感氣憤!

突聽耳邊響起枯瘦老道的聲音說道:“小施主,你是不是忍不住了?沒關係,你可以下去,不過你可向姓逢的說:“我爹挑你們總舵,你們有本領就該找我爹去,我爹不在這裏,你們夤夜找上丁家莊來做什麽?’好了,你下去吧,以後,該說些什麽,老道會隨時教你的。”

丁少秋聽得一喜.正待縱身而下,突覺一股大力托著自己往上升起,然後像生了翅膀一般,往大廳前麵逢天遊的身前颼的一聲垂直瀉落!

逢天遊久經大敵,驟聽風聲,還當來了什麽高人,急忙後退了一步!

丁少秋從空中垂直飛瀉而下,三方麵的人都不禁為之一凜,等到定睛看去,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童子!

這一瞬間,白鶴觀主鬆陽子和丁老爺子乍睹瀉落的會是丁少秋,自然大吃一驚。

丁老爺子急忙叫道:“少秋……”

他剛喊出“少秋”二字,隻聽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不礙事,是老道帶他來的。”

照說“傳音入密”,從甲口中說出,隻有乙一個人可以聽到,但丁老爺子聽到這句話的同時,鬆陽子耳邊,也聽到了同樣的一句話。

鬆陽子一楞之後,心裏立時有數,他曾聽丁少秋向他稟報過,昨晚有一個枯瘦老道教了少秋一劍、一掌,那麽此刻在自己耳邊說話的,也就是這位枯瘦老道了。

不錯,方才武功門下,兩次震飛姬夫人手下兩個武士兵刃的,也是這位老道長的傑作了。

丁少秋緊記著老道長的話,隻身落地之後,就朝逢天遊大聲說道:“喂,姓逢的,我爹挑了你們總舵,你們有本領就該找我爹去,我爹不在這裏,你們夤夜找到這裏來做什麽?”

逢天遊看他手裏握著連鞘長劍,臉上稚氣未脫,這就問道:“小娃兒,你是什麽人?”

丁少秋道:“丁季友是我爹,我叫丁少秋。”

逢天遊忽然大笑一聲道:“你是丁季友的兒子,那就正好,你爹躲起來了,你就跟逢某走好了。”

丁老爺子聽得大急,正待開口,隻聽耳邊又響起那蒼老聲音說道:“老道說不礙事,就是不礙事,你一出聲,就反而礙了老道的事了!”

丁老爺子心知遇上了高人,聽他既然這麽說了,就不敢再說。

隻見丁少秋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走……哼,憑你們也配?”

他這話,前麵一句,自是他自己說的,後一句,顯然是枯瘦老道教的了。

逢天遊沉笑道:“小娃兒,你人小,口氣倒是不小。”

丁少秋正不知如何說法?

隻聽枯瘦老道的聲音在耳邊說道:“你快說:口氣不小又怎樣?你是不是想試試?哼憑你姓逢的,隻怕連我一掌也接不下來。”

丁少秋忙道:“口氣不小又怎樣?哼,憑你姓逢的隻怕連我一掌也接不下來。”

他口氣雖然極大,但卻一臉稚氣故意繃著一張小臉。

這下真聽得逢天遊又好氣,又好笑,眼前這個童子,既是丁季友的兒子,那就是丁南屏的孫子了,自己連丁南屏都未必放在眼裏,一個十五六歲的童子,居然對自己說起大話來了!

再看丁南屏,不但並未出聲阻止,而且還一手摸著垂胸花白長髯,任由他小孫子大放厥詞!

逢天遊究是老江湖,看出情形有些大反常情,丁南屏,怎麽會任由他小孫子向自己挑戰?這不是卵蛋擊石?但丁南屏竟似有恃無恐,莫非這小娃兒真有一手?

不,絕對不可能,一個小娃兒有多大能耐?心念轉動,不覺大笑一聲道:“小娃兒,你竟敢和我挑戰?你也不問問你爺爺,他會答應你和我動手嗎?”

他果然老奸巨滑,這話明明是試探丁老爺子的反應,但卻裝出不願和小娃兒動手模樣。

那知丁老爺子方才聽了枯瘦老道“傳音入密”的話,心知今晚有高人暗中相助,不用自己操心,是以逢天遊話聲一落,就含笑道:“老朽這小孫子,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最近跟鬆陽道長學了幾手白鶴拳掌,就想和人試試,逢老哥的高招,多了小孫接不下來,一招也許沒有問題。”

這話連盛世民、姬夫人等人都聽得暗暗奇怪,丁南屏居然會讓他小孫子和逢天遊動手,試想花字門如若沒有把握,豈會讓逢天遊率人夤夜找上丁家莊來?但話得說回來,丁南屏這小孫子如果沒有把握,丁南屏又豈會讓他小孫子出子?

逢天遊聽丁老爺子這麽一說,心中更是驚疑不止,原來這小娃兒是白鶴門鬆陽子的徒弟,學了幾手白鶴門的武功,就想和自己動手?

哈,就憑這小娃兒能夠接得下我逢天遊一招?你丁南屏真把我老逢看扁了!想到這裏,不覺連連點頭道:“既然丁老莊主這麽說了,小娃兒,咱們就以一招為限,你隻管先發招好了!”

他當然不會向一個娃兒下殺手,這樣豈不是弱沒了花字門副總監的名頭?但他要丁少秋先出手,早已存心露一手給丁老爺子瞧瞧!

丁少秋耳邊又響起枯瘦老道的聲音說道:“小施主,昨晚老道教你的‘鶴舞空庭’,你不是已經學會了嗎?你就用這一招好了,不過你要他先出手,你把劍放下,就說:是你找上丁家莊來的,自然要你先出手,小可接你的好了。”

丁少秋等他說完,果然把劍往地上一放,也不擺架勢,就抬頭說道:“是你找上丁家莊來的,自然要你先出手了,小可接你的好了。”

丁老爺子聽少秋說話口氣,不像是一個連江湖都沒踏過一步的娃兒說的話,心知有人在暗中教他,這就抬目朝鬆陽子看去,兩人會意的互看了一眼。

逢天遊心頭還在暗暗冷哼,你小子先發招,還可以使完一招,讓我先出手,你就連發招的機會都沒有了,一麵森笑道:“我年紀比你大上好幾倍,讓你先出手,是給你一個機會……”

“用不著!”丁少秋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說道:“你隻有一招的機會,快出手吧!”

逢天遊雖是花字門的副總監,卻是花字門的第一號高手,如今給一個小娃兒說他隻有一招的機會,心頭自是暗暗怒惱,沉笑一聲道:“好,逢某那就先出手,小娃兒,你小心了!”

右手緩緩舉起,揚掌朝丁少秋迎麵劈了過來。

這一掌,他因對方隻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孩,不好出手太快,掌上也隻用了五成力道,但掌心還暗暗凝聚了三成後力,留而不發,隻要感到不對,這三成力道立可隨後發出。以他八成功力的一記掌風,大概對付武功門掌門人邵南山、丁南屏也差不多了!

這一記五成力道的掌風,出手雖緩,但勢道依然十分淩厲,一道勁急掌風,呼然有聲,筆直朝丁少秋身前劈撞而去。

鬆陽子、丁老爺子,一個是他師父,一個是他祖父,明知今晚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還是看得臉色微變,暗自提聚掌力,目注丁少秋,嚴密戒備,隻要發現丁少秋接不下來,立可搶身而出。

丁少秋站在那裏臉上絲毫沒有緊張神色,直等對方劈來的一道掌風快湧到身前三尺光景,他才左足向前跨出,左手五指上翹,朝左外揚起!他左手才一揚起,逢天遊就感到不對,自己劈出去的掌風,被丁少秋推出,呼的一聲,去勢突然加快,就像流水一般,順他手勢向左流失,任他逢天遊平日收發由心,這一回竟然再也收不回來?

劈出去的掌風向左流失,(對逢天遊來說,應該是向右流失)門戶豈不大開?就在此時,丁少秋的右手已經朝前拍來。

逢天遊對敵經驗何等老到,右掌被他引開,左掌立即當胸豎立,迎著丁少秋拍來的右掌推出。

丁少秋這一記拍出的右掌,依照枯瘦老道的講解,必須力蘊掌心,直到快和對方按觸之際,才能吐勁。

逢天遊還在暗暗冷笑:好小子,要和我硬接一掌,最少也得再練上二十年!

就在他思忖之時,雙掌已經接觸上了,逢天遊但覺對方掌上,在這一接之下,竟然重逾千鈞,力道之猛,無與倫比,一時心頭狂震,口中哼了一聲,高大如鐵塔的身軀立時登登的連退了三步,才站住樁。

這下直看得南天一雕盛世民、姬夫人等人目瞪口呆,心頭大為驚凜!鬆陽子、邵南山、丁老爺子等人更是大為驚喜!

丁老爺子急忙問道:“少秋,你沒事吧?”

丁少秋站在當地,笑嘻嘻的道:“爺爺,孫兒沒什麽事!”

逢天遊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真會連一個童子的一掌都接不下來,定了定神,朝丁少秋點點頭道:“小兄弟果然不愧是將門之子,逢某領教了。”

也沒向丁老爺子說什麽話,雙腳一點,一道人影淩空飛起,你別看他身如寶塔,輕功之高,快得疾如流矢,劃空朝牆外飛去。

隨他同來的六個女子同時點足擰腰,宛如六隻燕雀,翩然飛起,跟著往牆外投去。

丁老爺子朝丁少秋招著手道:“少秋,你快過來。”

“不!”丁少秋搖著頭,俯身拾起連鞘長劍朝盛世民、姬夫人一指,說道:“孫兒還要打發他們呢!”

這話說得真也夠狂!

盛世民臉色一沉,嘿然道:“小兄弟,你以為咱們如此容易打發嗎?”

丁少秋朝他披披嘴道:“姓盛的,你是不是也想試試?憑你南天一雕和那姓逢的也差不多,能夠接下我一招,已經很好了!”

這話當然是有人教他說的了,鬆陽子聽得不禁暗暗皺眉,一個小孩子說出這樣大話來,以後行走江湖,豈不養成他目空四海,不知天高地厚了?

南天一雕在江湖上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南天一雕雄霸天南,竟被一個小孩把他說得和花字門逢天遊差不多,心頭自然十分震怒(其實他不知道花字門副總監逢天遊的武功比他隻高不低)。

但他臉上絲毫不見怒容,隻是大笑一聲道:“小兄弟果然虎父虎子,迥非尋常,口氣可說大得出奇。盛某闖**江湖數十年,從沒見過小兄弟這樣的奇才,今晚難得遇上,自然也要試試,小兄弟手裏不是拿著長劍嗎,盛某頗想試你一劍,你說如何?”

丁少秋又聽枯瘦老道的聲音在耳邊說道:“你就使那‘畫龍點睛’,不用怕他。“丁少秋方才使“鶴舞空庭”,就覺得有一股熱氣從肩後傳來,一掌就把姓逢的震退出去,這自然是老道長暗中幫自己了,如今他叫自己不用怕他,足見老道長又會幫自己的,他還怕什麽?點點頭(點頭是向老道長表示的)然後朝南天一雕說道:“好嘛,使劍就使劍好了。”

南天一雕盛世民練劍數十年,一手“天南劍法”,功力精湛。“天南劍法”源出衡山派。以縱躍飛騰,淩空劈刺為主。

盛世民外號南天一雕,原以“雕手”出名,成名之後,給他研創出七十二招“神雕手法”,又把它合並在劍法之中,右手使劍,左手配合劍勢,以“雕手”代替劍訣,可以劍、手同施,他攻出的一招,也就等於旁人攻了兩招,更增加他南天一雕的威勢,是以三十年來雄霸天南,從無敵手。

此時眼看丁少秋答應使劍,心中暗暗好笑,這小娃兒究竟隻是個雛兒,你震退花字門姓逢的一事,大概是把武功門的“百步神拳”和“白鶴掌法”兩個門派的功夫合練而成,所以威力特別顯著。

這就是說你精擅的可能就是一記掌法,如何舍已之長,居然答應和自己比起劍來?難道憑我盛世民練劍數十年,還會敗在你乳臭未幹的小娃兒手下?心中想著,一麵含笑道:“小兄弟,你怎麽還不亮劍呢!”

丁少秋哦了一聲,說道:“亮劍就亮劍。”果然“嗆”的一聲抽出劍來。

原來他這柄劍隻是白鶴門下平日練劍之用,並未開刃(並不鋒利),但他居然煞有介事,用手在劍脊上輕輕一拭,忽然抬目道:“咦,你還沒有亮劍呢!”

盛世民這才掣出他的七星劍來,大概他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笑道:“小兄弟隻管出手,咱們隻是試試劍法而已,點到為止,我不會傷到你的。”

“點到為止可以!”

丁少秋輕哼道:“傷我,你能傷得了我嗎?”

這語氣不像出自於一個十五六歲的童子之口。

盛世民方才聽他說:“你能接得下我一招已經很好”,現在又說:“你能傷得了我嗎?”就算你是皇帝老子的兒子,這樣滿口的話,也不能說出口來!

南天一雕心頭暗暗怒惱,大笑一聲道:“好,好,小兄弟請發招了。”

丁少秋手握長劍,朝前一指,說道:“我讓你先發招。”

盛世民點頭道:“好,那我就先發招了!”

他有心要折折丁少秋的氣焰,是以出手第一招,就長劍一揮,左手同時一劃,人如大鵬展翅,一下衝天飛起,直上三丈高處,才身形一側,右手連展,揮動長劍,這一刹那,但見劍光繽紛,一下現出九道經天長虹般夭矯劍光,朝丁少秋當頭罩落!

這一招“九龍取水”,正是“天南劍法“中最淩厲的一招了,因為丁少秋說他“接得下一招,已經很好”,所以第一招上就教你瞧瞧厲害!

當然,盛世民對這套劍法勤練數十年,每一招都可以收發由心,他原無傷害丁少秋之意,隻是丁少秋接不下來,他立可收勢;但饒是如此,還是看得丁老爺子,鬆陽子都不禁悚然失色,盛世民對付一個小孩子,竟然使出這等殺著來!

丁少秋手持長劍,右足跨出,身形一矮,使了一個騎馬式,左手劍訣一揚,斜指眉梢,右手長劍朝前方點出,就在此時,果然又有一股熱氣從肩頭傳來,順著手臂,直貫掌心,再由掌心傳入劍尖,劍尖突然朝上一揚,正好斜指淩空下撲的盛世民,但聽“嗤”然有聲,一縷勁氣從劍尖射出去!

這一聲“嗤”,所有在場的人全聽到了,每一個人心頭都不期為之一怔,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劍尖居然射出劍氣來!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像,也無法相信之事,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嗤”聲堪堪入耳,九道經天長虹般的劍光刹時盡失,南天一雕盛世民一個人卻從半空中垂直摔下,“啪噠”一聲,跌坐在地。

姬夫人大吃一驚,急忙問道:“大哥,你傷到那裏沒有?”

丁少秋不待盛世民回答,搶著說:“既然說好了點到為止,我自然沒傷他了。”

這話當然也是枯瘦老道教他的了。

盛世民就像鬥敗了的公雞,雄風盡失,站起身,返劍入鞘,廢然道:“妹子,我們走!”

姬夫人沒有作聲,辰州言鳳姑和嶽麓觀主常清風自然更不會作聲,一行人迅快的轉身往外就走。

丁老爺子眼看兩拔人都敗在小孫子手下,就匆匆退走,心頭這份高興,自不待言,一麵急忙叫道:“三師弟,你代我送客。”

況南強答應一聲,隨著盛世民、姬夫人等人身後走去。

姬夫人突然回頭道:“丁老莊主莫忘了方才的承諾,如果找不回鏢,半年之後……”

丁老爺子沒待她說完,就提高聲音,接口道:“如數賠償。”

“好。”姬夫人應了聲“好”,人已走出二門,朝前行去。

丁老爺子目送他們走出二門,隻見小孫子少秋還站在階前,這就叫道:“少秋,你快過來。”一麵朝大天井抱抱拳道:“今晚多蒙老道長賜予援手,不知可否請仙駕蒞止,俾可一瞻道範。”

隻聽一個蒼老聲音嗬嗬一笑道:“丁施主不用客氣,令孫和貧道有緣,貧道要帶他去一個地方,三年之後,自會回來。”接著又道:“鬆陽,他是你的徒弟,還是你的徒弟,老道不會搶走你的徒兒的,老道隻是為了要指點他正宗內功而已!”

鬆陽子聽出這位老道的口氣,似是自己的前輩,急忙向空稽首道:“前輩說得是,少秋得蒙前輩指點,真是求之不得之事。”

那蒼老聲音又道:“好了,小施主,咱們走吧!”

丁少秋站著的人,突覺一股大力,把自己平空托起,“嘶”的一聲朝牆外飛去。

邵南山一手捋須,笑道:“二師弟,你可曾想起這位老道長的來曆嗎?”

丁老爺子一楞道:“莫非大師兄想到了?”

邵南山微微頷首道:“據愚兄猜想,大概隻有這位前輩了……”

鬆陽子矍然道:“道兄是說這位前輩是乙清道長?”

邵南山道:“除了這位道長,誰還有這麽大的神通?而且此老和貴觀老觀主、先師、丁師叔(丁老爺子之父)結為方外至交,號稱武功四友,兄弟記得先師曾經說過:乙清子一身所學,勝過為師三人何止百倍?”

丁老爺子道:“三十年前,先師等人先後謝世,這位前輩從此失去蹤影,沒想到此老還在人間。”

鬆陽子連連點頭道:“不錯,貧道想起來了,這位前輩,從前就十分清瘦,難怪方才他老人家直呼貧道道號。”

況南強道:“可惜小弟沒有見過這位道長。”

邵南山含笑道:“三師弟那時候還隻有十來歲,就是見過,也不記得了。”

丁老爺子笑道:“也隻有這位前輩,和白鶴、武功二門有極深交誼,少秋能蒙此老垂青,可謂福緣不淺!”

鬆陽子大笑道:“老施主現在可以放心了。”——

綠晨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