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之後，蘇風華猶然不忿，“那不是我們不知道他現在這麽有錢了嘛，當初我們說要給你們買別墅、買車的時候，他怎麽不說他有這麽多錢？”
甄歆眨了眨眼，微笑道：“媽，你仔細想想，他真沒說不用你們買嗎？”
蘇風華張口結舌，她想起來了，當初她和丈夫說婚房、婚車他們家包了的時候，楊星宇似乎、好像真的說過不用。
甄永年這時抬手示意蘇風華別再說了，他表情感慨地笑道：“算了！風華，反正小楊已經跟歆歆領證了，他現在和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就歆歆一個女兒，小楊現在是我們女婿，也算是我們半個兒子，別說咱們這次買的婚房、婚車，都在歆歆名下，就算寫上小楊的名字，那也沒什麽，咱倆的錢，以後還不是他們的嘛！你就別生氣了。”
蘇風華板著臉，斜視向他，沒好氣地說：“你說的輕鬆，我氣的是錢嗎？我氣的是那小子不老實！這麽有錢了，竟然不跟我們說實話。”
甄永年失笑搖頭，“你呀！小楊是生意人，生意人有幾個老實的？再說了，這也不能完全怪他，歆歆剛剛不是說了嘛，當初是咱倆非要給他們買的。”
蘇風華無語。
見她不再說什麽，甄永年笑了笑，看向甄歆，溫和地問：“歆歆，你今天回來突然跟我們說這事，應該是有什麽目的吧？”
蘇風華怔了下，也看向甄歆。
甄歆點點頭，“他最近成立了一個房地產開發公司，想來咱們縣城拿地蓋樓，他現在手上有七千多萬的資金，但縣城這邊的官方人物，他不認識幾個，希望爸你能幫幫忙，爸，這個忙你能幫吧？”
甄永年眉梢微揚，表情有些意外。
蘇風華皺眉道：“開發房地產？這小子現在膽子這麽大了?房地產這種生意，他也敢涉足？”
說完，蘇風華看向丈夫，“永年，你覺得房地產這生意怎麽樣？是個好生意嗎？”
現在是2007年。
大家對房地產的信心，還沒那麽足。
蘇風華就擔心開發房地產會不會虧本？甚至破產？
甄永年眯眼沉思片刻，緩緩道：“這個不太好說，不過，自從我們2001年，我們國家加入wto以來，我國的經濟發展確實進入了快車道，各行各業都在蓬勃發展，而經濟發展了，國內很多人的生活條件方方麵麵，肯定都會提升，衣食住行這四大行業，肯定都會受益。”
說到這，他看了看蘇風華和甄歆，笑問：“你們沒發現這幾年，身邊大部份人的生活條件都變好了嗎？”
甄歆微微點頭。
蘇風華皺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房地產這生意的前景不錯？”
甄永年點頭，“應該會很不錯！小楊做生意的眼光，看來真的挺不錯，其實最近也有朋友想拉我一起弄一個房地產開發公司，我已經打算入股了。”
“啊？你這麽看好房地產？衣食住行四個行業，‘住房’可是最貴的，這房子要是蓋好了，沒多少人買，價格就上不去，風險是不是太大了？”
蘇風華表示擔憂。
甄永年微微失笑，“你這就不懂了，要不我怎麽一直說你沒做生意的頭腦呢！”
蘇風華不服氣，“我怎麽不懂了？”
甄永年含笑說：“我們國家的經濟發展路線，其實是很明確的，上麵一再強調，咱們要摸著石頭過河，你有沒有想過咱們摸的石頭是什麽？”
蘇風華怔住。
甄歆若有所思。
甄永年：“咱們國家學習的榜樣，肯定是那些發達國家，最發達的幾個國家，肯定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它們就是我們的石頭。”
“日美？”
蘇風華驚訝詢問。
甄永年：“不僅僅是日美，但日美肯定是我們主要的學習對象之一。”
蘇風華皺眉思索片刻，“可是，這跟你說的房地產有前景有什麽關係？”
甄永年失笑，“你說呢？縱觀所有發達國家，在經濟發展的曆程中，推進城市化進程，都是必經之路，我們摸著它們過河，那我們國家必然也會大力推進城市化，而城市化的過程中，什麽是一定要做的？”
蘇風華不是傻子，聽到這裏，她終於聽懂了，訝道：“擴大城市的規模？”
甄永年點頭，“當然！城市規模擴大，農村規模縮小再縮小，讓大部分人口都變成城市人口，這才叫城市化啊！否則，還能怎麽城市化？難道把農村改一個城市的名字，就叫城市化了？”
蘇風華恍然。
這時，甄歆忽然說：“爸，既然你也看好房地產這個行業，那……要不你跟楊星宇合作吧？你與其跟別人合夥，還不如跟他合夥，他畢竟是你女婿，你覺得呢？”
甄永年看了看甄歆，微笑點頭，“我會考慮的。”
頓了頓，他又說：“要不怎麽說這小子適合做生意呢！他都這麽有錢了，竟然還能放得下麵子，來向我這個嶽父求助，這就是一個合格的生意人必備的素質啊！麵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事情辦成！”
蘇風華撇嘴，“你少來！你是不是把你看得太重要了？說的好像沒你幫忙，他這生意就做不起來似的。”
甄永年輕笑，“你還別說，他要是在市裏做房地產生意的話，我確實幫不了他多少，但他來咱們縣城開發房地產，沒我幫忙，他還真可能寸步難行。”
“怎麽說？”
蘇風華和甄歆都有點驚訝。
甄永年端起麵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微笑道：“你們真不懂？我跟你們說，越是小地方，越是人情社會！咱們縣城就這麽大，有點本事的人，誰不認識誰啊？很多人都是沾親帶故的，有些事，你就算手上拿著錢，都辦不成，但對有些人來說，很多事都隻需要說一句話就能辦好了，一分錢都不用花。”
蘇風華恍然。
甄歆神色複雜。
甄永年：“所以呀！別看小楊他現在資產過億，手上現金七千多萬，但他想回縣城拿地蓋樓，如果沒我幫忙的話，他就算能把事情辦成，過程中，肯定也會磕磕絆絆，到處都是障礙。”
甄歆麵露微笑，“既然這樣，那爸你就別再猶豫了，跟他一起做房地產吧！他現在資金比你多，而你在咱們縣裏的人脈，遠比他豐富，你們倆聯手，應該能起到1+1大於2的效果，你覺得呢？”
甄永年頷首，“確實是這樣，所以說啊，這小子真的適合做生意，他知道他缺什麽，也知道從我這裏借力，不過……”
說到這，他皺眉看向女兒。
“什麽？”
甄歆不解。
甄永年有些擔心地說：“歆歆，你確定這小子真的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結婚的嗎？”甄歆怔住，疑惑道：“爸，你怎麽這麽問？”
蘇風華也疑惑地看向丈夫。
甄永年輕歎：“你個傻丫頭！你就沒想過這小子跟你結婚，有可能是因為他的生意需要你爸我的幫助嗎？”
甄歆皺眉。
蘇風華表情微變。
幾秒後，甄歆搖頭笑道：“不會！”
蘇風華皺眉追問：“你就這麽肯定？”
甄永年眯眼看著女兒。
甄歆麵露微笑，輕聲說：“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最後事實證明我看錯了他，那也是我眼光不行的報應。”
說到這，她看向母親蘇風華，“媽，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您覺得呢？”
蘇風華欲言又止，神色複雜，下意識看了眼甄永年。
她以前也很信任自己的丈夫甄永年。
但事實上呢？
她早就知道甄永年在外麵有別的女人。
而且，這麽多年下來，他在外麵的女人絕對不止一個。
所以，她心裏並不認同女兒剛剛的話。
但她不能當著丈夫的麵反駁。
甚至，即便丈夫不在現場，她也好反駁女兒這番話。
因為這可能會讓女兒對婚姻失去信心。
作為母親，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兒婚姻幸福，可如果女兒對婚姻失去信心的話，那還會幸福嗎？
所以，神色複雜的蘇風華擠出有點不自然的笑容，點頭道：“對！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我就放心了。”
倒是甄永年，聽完妻子的話，微微笑了下，對甄歆說：“歆歆，你現在也算長大了，馬上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別人的妻子，可能要不了多久，你也會為人父母，所以，有些話，我覺得是時候告訴你了。”
甄歆和蘇風華都好奇地看向他。
迎著這母女倆的目光，甄永年微微眯眼說：“歆歆，你念過大學，現在的工作是老師，平時各種做人的道理，應該都學過、也說過不少，那你應該學過一句話——‘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句話你學過吧？”
甄歆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甄永年：“其實，我們從小到大，學到的大部分做人的道理，也都不能盡信，否則，這些做人的道理，都會變成你身上的束縛！”
甄歆皺眉，眼神不解。
蘇風華眼神疑惑。
甄永年微笑，“因為大部分做人的道理，都不是利己，而是利別人的，可是人生在世，如果你從不利己，專門利別人，你能發財？你能升官？你能混得有模有樣？”
甄歆：“……”
蘇風華：“你這是教女兒學壞？”
甄永年搖頭，“當然不是！這個社會一直有兩套運行的體係，一套是我們每個人都知道的，比如做人要坦誠、要誠信、要勇於承擔責任等等，這些都是大家公認的美好品質，但，因為歆歆是我親生的，我才想告訴她——學會大家都知道的這些東西，隻能讓她做一個沒什麽心機的好人，但要在這個社會過得如魚得水、遊刃有餘，就需要學會另一套體係，但那套體係是不能宣之於口的，比如：她可以懷疑小楊對她的愛，但這樣的話，她絕不能說出口，更不能當著小楊的麵說，不僅不能說，她還要告訴小楊，她信任他！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說到這兒，甄永年笑問甄歆，“歆歆，你懂我的意思嗎？”
此時，蘇風華看向丈夫的眼光，複雜極了。
因為她會舉一反三，她覺得甄永年八成就是這麽對她蘇風華的。
他可能根本就不愛她，但他跟她說過很多次——他最愛的人是她。
甄歆此時看父親的目光，也有些複雜。
她當然懂父親剛剛說的那些。
她從小到大在父親身邊長大，親眼目睹父親是怎麽哄母親的，也親眼見過父親和外麵的女人曖昧不清的種種。
此時，甄歆想說：爸，你跟我說的這些，我早就懂了。
但，沉默半晌後，甄歆卻說：“爸，你不覺得這樣很累嗎？”
甄永年皺眉，“你不想學會這些？”
甄歆搖頭，“爸，每個人的心，都是一麵鏡子，就像有個詞說的——‘心湖’，心湖能映照身邊的一切人和事，我如果這麽對我的丈夫，他的心湖裏也會映照出我的虛情假意，你覺得以他的聰明，他會不會陪我演戲？”
甄永年表情微變，眉頭皺得更深了。
甄歆微微笑了笑，又說：“爸，你這一套用在外麵，用在生意場上，我覺得沒問題，但用在自己家裏，你真的開心嗎？”
說到這，甄歆微微瞥了眼母親。
蘇風華此時臉上的笑容已經很勉強。
甄永年注意到妻子的臉色，他雙眼又微微眯了眯，忽然笑道：“對！歆歆，你說的這些都對！其實，我剛剛說的那些，我雖然都懂，但我從來沒在咱們家裏用過，因為沒必要！我跟你媽媽的感情有多牢固，你是看在眼裏的，對吧？你覺得我用得著跟你媽媽玩這些心眼嗎？對不對？”
甄歆微微點頭，但神色淡淡。
蘇風華忍住撇嘴的衝動，心裏卻堵得慌。
她知道自己和甄永年的婚姻，在外人眼裏，很好，是很多人眼裏的模範夫妻。
身邊很多親戚朋友都說他倆這麽多年了，還這麽恩愛，羨煞旁人。
但蘇風華知道這麽多年，自己忍讓了多少事。
她和甄永年的恩愛，有多少是演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