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龍集團董事長辦公室裏。
接完楊星宇電話的易學富,眉頭緊皺地坐在老板椅上,臉色有點難看。
長子疑似得了艾滋,對他來說,自然是一個噩耗。
雖然最近半年來,他對長子易惟文越來越不滿意,恨鐵不成鋼,但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
還是他易學富現在唯一成年的兒子。
本來是當作自己的繼承人來培養的。
現在突然得知這個兒子很可能已經患上艾滋,他沒有崩潰,已經算得上心理素質過硬。
沉默良久,他對門外喊了一聲,“陳秘書!進來一下!”
“好的,老板。”
很快,陳秘書就推門進來,麵對微笑站在易學富麵前,等著易學富吩咐。
易學富看著他,沉聲說:“你去給我好好調查一下,惟文最近幾個月有沒有做過體檢,重點查一下他有沒有患上艾滋病,快去吧!”
陳秘書臉上的笑容凝固,眼神變得驚詫,“老板,您說什麽?艾滋?”
易學富點頭。
陳秘書表情變得嚴肅,他小心地看了看易學富的神情,心裏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連忙應下,見易學富沒別的吩咐,陳秘書便快步退出辦公室,去調查這事。
有些事是經不住查的。
尤其是在易惟文已經被關進看守所的前提下。
陳秘書借著易學富的名義,很快就查到易惟文的體檢信息。
這天傍晚,當真相擺在易學富麵前的時候,易學富揮手讓陳秘書退下。
辦公室裏,隻剩下易學富一個人。
易學富像是變成了一座雕像,坐在辦公桌後麵,久久都沒有動一下,等他動的時候,卻是低頭點了一支煙。
然後,拉開辦公桌抽屜,從抽屜最底層翻出一隻倒扣在下麵的相框。
這相框不大,是一個擺台。
相框裏的照片,是他和亡妻、兒子易惟文的合影。
是他以前的全家福。
自從再婚後,他就把這個擺台收在抽屜裏麵了,此時卻忍不住把它翻了出來。
一手捏著點燃的香煙,一手拿著相框,易學富定定地看著相片上的易惟文。
照片裏的易惟文十五六歲的樣子,朝氣蓬勃、青春陽光、高高瘦瘦的,很帥。
這個兒子,曾是他易學富的驕傲。
可是如今……
天色漸漸黑了。
易學富卻沒有開燈的意思。
依然獨自坐在老板椅裏,香煙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著。
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門外傳來陳秘書的聲音,“老板,天色不早了,您該下班回家休息了。”
老板椅裏仿佛已經睡著的易學富,聞言,緩緩睜開雙眼。
雙手覆在臉上,用力揉了揉,放下雙手的時候,他沉聲道:“進來!”
辦公室門被推開,陳秘書走進來,看見裏麵還沒開燈,陳秘書停下腳步,按了下門邊的開關,頓時,辦公室裏的燈亮了起來,辦公室裏瞬間變得明亮。
易學富的眼睛被突然亮起的燈光一激,下意識半眯起來。
陳秘書一步步走過來,輕聲安慰:“老板,事已至此,您還是看開點吧!多想無益,您的身體最要緊啊!”
易學富眯眼看著陳秘書,抽煙太多,而沙啞的聲音響起,“我沒事,小陳,阿文的情況你已經知道了,我聽說得了這個病,有可能還能活很久,有可能很快就會死,他終究是我兒子,你還是盡量幫他脫罪,讓他盡快出來吧!因為……如果他的時間已經不多,我不希望他剩下的時間,都待在監獄裏,我、我希望他剩下的時間裏,能活得開心一點,你懂我的意思嗎?”
陳秘書沉默著點點頭。
哪個做父親的,願意讓自己的兒子生命最後的時間,都待在監獄裏呢?
……
當耿秀雲得知易學富的決定時,她也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她把易惟文很可能得了艾滋的消息告訴楊星宇,又請楊星宇盡快把這個消息傳到易學富耳中,她的目的是想讓易學富對易惟文徹底絕望,進而不再管易惟文的任何事,任由這個兒子自生自滅。
她萬萬沒想到,她此舉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
沉思良久,她把易學富的決定,用信息發送給楊星宇。
她知道楊星宇也希望易惟文能在牢裏多待幾年。
而現在她已經沒辦法對付易惟文,就希望楊星宇還有別的辦法。
而事實上呢?
楊星宇還有別的辦法嗎?
次日清晨,楊星宇從甄歆的住處離開,坐車前往魚尾巷那邊的時候,拿出手機,看見耿秀雲昨晚發來的信息,得知易學富想要給易惟文脫罪,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易學富的反應,也有點出乎他楊星宇的意料。
他以前畢竟沒做過父親,所以對父子之情,沒深刻的感受。
因此,他之前也和耿秀雲想得差不多,以為隻要易學富得知易惟文得了艾滋病,就會對這個兒子徹底失望,再也不管這個兒子的死活。
畢竟,易學富還有一對兒女。
易惟文並不是易學富的獨子。
他沒想到易學富在得知易惟文患上這種病後,竟然堅定了要為易惟文脫罪的念頭。
坐在車裏的楊星宇,目光通過車窗,看著沿途街邊的生活氣息、來來往往的行人、起早打開店鋪大門的店老板……
他皺眉代入易學富的身份,想象了一下,如果易惟文是自己的兒子……
想了一會,他終於有點理解了易學富的心態。
不過,雖然他已經能理解易學富的心態,但他還是不想眼睜睜看著易惟文脫罪。
一個身患艾滋的敵人,如果還能自由生活在這座城市,他楊星宇就要隨時提防對方的報複了。
易惟文這次能找人砸了他5家店,以後就能砸他10家店,甚至直接買凶襲擊他楊星宇,或者他的父母妻兒。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
最好的敵人,就是已經死了的敵人。現代社會,想弄死一個人,必定會犯法,後患無窮。
所以,他希望易惟文能在監獄裏多待幾年,最好能待到死的那天。
隻是,現在身家同樣上億、人脈肯定很廣的易學富,想要為易惟文脫罪,易學富如果全力來做這件事,易惟文還真有可能被無罪釋放。
辦法多的是,比如找人替易惟文頂罪;比如買通法官;比如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讓指證易惟文犯罪的所有證據,統統消失……
這些手段,普通人做不到。
但卻不代表所有人都做不到。
從小在社會底層長大的楊星宇,見過、聽過的社**暗麵不少,他從不相信這個世界是絕對光明的。
現在還有什麽辦法確保易惟文被公正判決?
想了一路,車子駛到魚尾巷,他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第一個想法——就是試試能不能找到一些落井下石的人。
易學富想為易惟文脫罪。
但有沒有一些人想讓易惟文付出代價呢?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裏,易惟文的一些親戚朋友,包括前女友倪潔茹,都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
——“易惟文得了艾滋。”
倪潔茹是在去采訪的路上,收到的這條短信。
當她看見這條短信的時候,表情一變,臉色瞬間就白了好幾分。
“你是誰?你有什麽證據?”
她連忙給這個陌生的號碼發信息詢問,但對方遲遲沒有回複。
倪潔茹等了十幾分鍾,沒等到對方的回複,就忍不住撥打這個號碼,但對方卻沒有接聽。
大部分收到這條信息的人,都隻是詫異。
但也有小部分收到這條信息的人,在看清這條信息內容的時候,臉色變得有點驚恐。
其中有一個名叫黃健的,他是易惟文的朋友之一。
也是一個富二代。
平時經常和易惟文一起出去喝酒、吃飯、泡吧、玩女人。
突然收到這樣一條信息,他心都提了起來。
連忙通過各種方式求證這個信息內容的真實性。
另外,還有一個叫王子非的,他同樣是一個富二代,也是易惟文的好友之一。
身為好友,他和易惟文的很多愛好都是一樣的,平時一起喝酒、娛樂,是常有的事,他倆以前甚至互相幫助對方甩掉已經玩厭了的女朋友,至於怎麽辦?
辦法也簡單,如果想甩掉一個女人,自己就消失一段時間,對那個女人進行冷處理,然後另一個人就趁虛而入,去勾引這個女人,等到得手後,後續的操作就簡單了。
王子非和易惟文有過這樣的互助交情,突然收到這樣一條信息,心裏自然慌得不行。
類似的人,還有好幾個。
其中有男有女。
有人第一時間去醫藥做體檢,檢查自己是不是也得了艾滋。
有人先去求證易惟文是不是真的得了艾滋。
結果,一番檢查之後,其中還真有好幾個查出了艾滋。
其中還有人查出易惟文患上艾滋的時間,比自己長。
嚴重懷疑自己的艾滋,是易惟文傳染的。
這個倒黴蛋就是王子非。
王子非自然就把易惟文恨上了。
這天下午,王子非來到看守所探視易惟文。
曾經的好基友見麵的時候,沒有溫情,王子非冷冷地看著對麵的易惟文,咬牙說:“阿文,你是不是故意的?”
易惟文懶洋洋地看著王子非,笑問:“什麽意思?什麽是不是故意的?”
王子非嘴角抽搐了一下,冷聲問:“你說呢?你是不是故意把艾滋傳給老子的?”
易惟文的表情有點意外,上下打量王子非兩眼,失笑反問:“你覺得呢?當然不是啦!我怎麽會這麽做呢?咱們可是好兄弟!”
王子非臉色很難看,“但我查到你體檢查出艾滋的時間,遠遠比我的長,也就是說你是在確診了這種病以後,才傳染給我的!你還想狡辯?”
易惟文表情更意外了,“這你都查到了?你好好的,怎麽突然想起來查這個?”
王子非見易惟文隻是意外,卻沒有反駁,心裏的怒氣更甚,上半身下意識前傾,瞪著易惟文,低聲斥道:“所以,你真是故意的?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害老子?”
易惟文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上半身微微後仰,懶洋洋地說:“這還用問嗎?你平時玩女人比我玩得還多,現在我得了這種病,你卻沒有,你說這公平嗎?還有啊!你以前可是親口說過的——咱們是好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怎麽?現在我得了這個病,你卻不得?這算什麽有難同當?”
王子非氣得太陽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感覺易惟文現在腦子好像有點不正常了,這說的是人話嗎?
就因為這狗屁不通的理由,這混賬竟然把艾滋傳給了他。
“姓易的!你敢這麽害我,你就不怕我報複你?”
王子非怒瞪著易惟文喝問。
易惟文無所謂地聳聳肩,兩手一攤,笑道:“無所謂啊!反正我得了這個病,這輩子也沒什麽好日子可以過了,你盡管報複唄!再說了,我現在犯了罪,很快就要判刑了,法律會懲罰我,你想報複我?你還能怎麽報複?就算你想報複,也得活到我出獄的那天吧?你可要努力活到那天哦!可別被隨便一場病毒性感冒給送走了。”
王子非眼裏的恨意落在易惟文眼裏,竟然顯得那麽可笑。
然後,易惟文還真的當著王子非的麵笑出聲來。
他覺得能把這個好朋友一起拉下水,很有趣。
特別是王子非現在的表情、眼神,都讓易惟文覺得很爽。
而他的笑聲,自然也刺激到王子非。
王子非咬牙切齒地緩緩點頭,緩緩起身,深吸一口氣,冷笑道:“行!你現在很開心是吧?你覺得我現在報複不了你?那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對了,剛剛忘了告訴你一件事,負責你這個案子的法官,我認識!而且,很熟!”
易惟文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王子非見狀,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易惟文反應過來,臉上浮現出慌亂之色,連忙起身呼喊:“子非!子非!非哥!非哥!別!別走!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啊!放我一馬,我、我在別的地方補償你……”
但任憑他怎麽呼喊,王子非都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