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誌在斬首
韃子的聲勢一時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從山下疾撲下來的韃子呼嘯著穿莊而過,驚惶跑上街頭的百姓被長刀一拖,借著馬的衝勢,毫不費力地就斬下了頭顱。
盡管是從山中小徑偷襲過來的小股部隊,韃子仍保持著草原上攻擊對手的習慣,並不急著侵入各家各戶搶掠財物,而是一衝而過,借助凜厲的聲勢,衝垮敵人的隊形,打消敵人所有的反抗勇氣。
這小村莊事先得到的情報並未駐紮官兵,他們穿莊而過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村民逃跑了,戰馬衝至村頭就要立即折返,開始逐戶搶掠殺戮。
然而衝在最前邊的韃子飛快地掠至村口,卻愕然發現數百名嚴陣以待的官兵肅立在哪兒,張弓搭箭,矢密如林。
但是他們已來不及分析為什麽突然村裏冒出一隊官兵了,火篩的部下在韃靼蒙古中最是凶悍,這支派來搶糧的千人隊更是驍勇善戰,微一錯愕,就悍然嚎叫著揮舞兵器猛撲過來。
後邊看見這裏狀況的韃子都撥馬衝來,一邊摘弓搭箭,蒙古人善於騎射,馬上張弓搭箭極為嫻熟,片刻的功夫已進入攻擊狀態。
楊淩見此情形,心知再也耽擱不得,村中藏不了四百匹健馬,為了掩人耳目,這支官兵均是步卒,一陣箭雨隻能阻礙片刻,若被韃子衝入陣中。隻怕數百人都得喪命在此。
這裏距大同如此之近。前方又有長城阻隔,韃子還不曾在這帶出現,再加上伯顏主力轉攻平順、壺口,楊淩更是萬萬想不到方山上會突然冒出一股韃子,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韃子要想繞過長城突襲後方,隻有偷偷潛形於崇山峻嶺間還沒有修築長城的幾段險峰。可是那裏極為難行。而且根本不容大軍通過,這千把人已是極限。
一念至此,楊淩心中權衡立定,他立即高喝道:“無論官賊,都是漢人,抓賊是本職,殺寇是天職,我們的帳以後算,今日隻殺韃子,兄弟們,動手!”
弓弦嘈切,楊淩一聲令下,四百弓箭手立即調轉箭矢所向。一陣急如驟雨的雕翎箭向瘋狂撲來的韃子射去。
策馬急馳的韃子應聲落馬一片,幾匹背上插著箭矢的矮壯蒙古馬悲鳴著調頭逃去,腳還勾在馬蹬中的死屍在冰雪中拖出一片血痕。
楊淩眼見村中千餘鐵騎蜂擁而來,心中卻變得極為冷靜,雖說他幾乎沒有親自持刀上過戰場,可是陣仗卻見得多了,如今數百侍衛皆為其命是從,他必須要保全兄弟們的性命,這是他的責任。
楊淩目光一掃,厲聲喝道:“村口狹窄,不利韃子騎兵衝撞,皇衛上馬,給我堵住路口,其餘人馬立即退向白登山,恃山而守!”
大內侍衛們短暫的驚愕後,勇氣已經回複,聞言立即扳鞍上馬,揮舞這長柄撲刀迎向路口。劉大棒槌平時一口的官腔,這是一激動,山東老家的萊陽腔冒了出來:“沁兒,俺日他姥姥,這六溝裏咋出溜出這麽多彪乎乎的韃子?”
說著拎起鐵棍就要上馬,伍漢超一把拉住了他,喝道:“你做什麽?就是殺死一千個韃子,大人若有個閃失,你都沒地方哭去,護著大人撤向白登山!”
他自己被人引走過一次,險些害死楊淩,此時自然緊緊護在楊淩身邊,不敢稍離寸步。村口人仰馬翻,打得不可開交,韃子仗著快馬衝撞,而守住村口的二十名侍衛仗著武藝高強,旁邊又有番子不斷放箭支援,暫時還可抵住,但楊虎等人還站在原地深色猶豫,伍漢超恐他們暴起
傷人,是以雙目緊緊盯著他們,不敢稍懈。
紅娘子看了一眼鎮定自若的楊淩,扔掉手中木板幾步走到自己馬前,騰身上馬,一舉掌中鋼刀,脆聲道:“姓楊的,但願你記得這句話,無論官賊,都是漢人,我們今日就先殺韃子。”
她瞥了一眼楊虎,楊虎看看不斷湧來殺氣騰騰的韃子,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楊淩,仍在猶豫不決,崔鶯兒不禁沒好氣地喝道:“當家的,個人恩怨以後再算,韃子是所有漢人的仇人,你還猶豫甚麽?”
她怒衝衝地瞪了楊虎一眼,一挾馬腹,倏然向村口衝去,霍五叔生怕侄女有失,見狀也飄身而起,猶如一頭大鷹般旋落在自己的馬背上,一抖馬韁,搓唇發出一聲銳嘯,向韃子衝去。
楊虎見狀,以頓足道:“上馬,殺韃子!”
六七名悍匪聽見老大發話,立即紛紛上馬,也湧向村口。紅娘子馬術精湛,全憑雙腿控馬,如臂使指,進退自如,馬術竟比常年騎馬的蒙人還要嫻熟,她掌中一口鋼刀上下翻飛,頃刻間三四個韃子已被她斬於馬下,崔鶯兒帶馬前衝,陷入敵陣,阻住那四匹無人的戰馬,向後邊叫
道:“馬術好的官兵過來兩個,奪馬殺韃子!”
官兵們見一個女子也如此驍勇,頓時激起好勝之心,馬上就有四個官兵掛弓摘刀,搶鞍上馬。韃子驅馬狂衝,呼嘯聲變成了大吼,隻聽弓弦連鳴,箭嘯刺耳,韃子也開弓放箭還擊了,三棱開鋒的狼牙箭呼嘯而至,輕易地射穿輕甲,貫入人體。
不知哪個臂力超群硬弓手,想必使的是三石弓,竟然一箭斜斜貫入一名剛剛斬殺了兩個韃子的大內侍衛肋下,將他帶出馬下,摜出一丈有餘才重重砸落在地。
楊淩看的目眥欲裂,厲吼道:“放箭。放箭。壓製他們!”
又是一陣箭雨傾下,敵我雙方的人馬不斷從馬上栽下來,方才還生龍活虎的猛士頃刻間就變成馬蹄下一灘爛泥。不知何時,二十多名帶著火銃的番子以兩側房屋為掩體,開始向韃子開槍。
砰砰砰一連串響,硝煙頓時彌漫了村口。失去主人控製的戰馬被鳴鏑刺耳的怪音驚得四處奔逃。韃子勇猛多半靠著馬力,戰馬一亂,頓時挑的隊形淩亂,士氣也為之一泄。
楊淩緊張地盯著村口,發現那些大內侍衛武藝雖高,可是殺起人來遠不如那幾名慣匪利索。就是簡簡單單的劈砍檔砸,伴隨著一聲聲大吼,手中的匹練般的旋舞著,鏘鏘地撞擊聲中三刀之內雙方必有一人落馬。
而那些大內侍衛練的功夫都是閃轉騰挪,有實有虛的技擊技巧,若是單打獨鬥,這些馬賊中除了楊虎、紅娘子和霍五爺,鮮有能在他們手下走上十合的,可是戰陣殺敵,他們的打法卻更加凶猛有效。
楊淩敲了不禁心中一動,若是我們的軍隊都能練習這麽簡單有效的劈砍之術,摒棄不切實際的花架子,訓練起來不難,戰力提高也迅速有效。
後隊二百名番子,已開始急急向白登山退卻,伍漢超說道:“大人,趕快撤往白登山,您不走,兄弟們不敢撤退的,已有人趕往城中報訊了,咱們到山上守上小半日,援軍畢至!”
要依著伍漢超,恨不得讓楊淩騎上快馬,獨自逃回城去,隻是臨陣大帥先逃,以後也不用帶兵了,楊淩是斷斷不會答應的,而且這隻明軍騎兵少,若是韃子精明,看出他是個大人物,快騎追去,還不如上山等候援兵安全一些。
楊淩點點頭,上馬後對一個百戶下令道:“步卒依次退卻,迅速避往白登山,馬卒押後,務必守住村口!”
他剛說到這裏,暗影如電,一道五尺長的標槍呼嘯而至,伍漢超大叫一聲:“大人小心”,掌中劍拚命攔去,“喀”的一聲,劍鋒與標槍擦出一串火花,標槍變了方向,“噗”的一聲插入楊淩馬前冰雪中,入地一尺有餘,槍尾嗡嗡直顫,這股力道實在駭人。
伍漢超掌中的利劍雖使了巧勁卸力,仍被這股巨力震斷,虎口也一陣發麻,楊淩和伍漢超見此威勢都驚出一身冷汗,此時第二杆標槍又呼嘯而至,劉大棒槌哈哈一聲大笑,掄起手中足鋼的鐵棍,“鏗”的一聲響,將那木柄標槍砸成了兩截。
遠處,幾名韃子護衛著一個斜批獸皮的彪形大漢,隔著數十米遠,加上空中還有淡淡的硝煙,看不清那人相貌,但是楊淩感覺得出,那人不是胡亂擲槍,他已看出自己是這隊明軍的首領。
伍漢超急道:“大人,走,避往白登山”,他和劉大棒槌護著楊淩,撥轉馬頭,向白登山方向疾馳而去,遠處那韃子首領對手下吩咐幾句,身邊的韃子用蒙古語大呼小叫的下達著命令。
兩隊鐵騎開始迅速整合隊伍,然後向村莊兩麵兜去,另有些韃子開始拆卸村民的門板,闖屋搶出矮幾,充作簡陋的盾牌,要強行硬攻村口。
著四百官兵配的是短柄撲刀,步戰個個是一流的刀手,可是用來隊伍策馬狂衝的馬上勇士,那時必敗無疑,能早一刻搶上白登山,就多了一份活命的機會,所以兩裏坑坑窪窪的雪路,他們奔得甚急,到了白登山下已如強弩之末,一個個氣喘如牛。
百戶長立在一塊巨石上,自己雖已心如擂鼓,但他仍強撐著大叫:“立即上山,守住所有路口,援軍馬上就到了,快快,快上山!”
番子們提起精神,沿著雪坡又向山上爬去,迎麵的坡不陡,鍵馬疾衝也上的去,楊淩騎著馬走到半山腰回頭望去,隻見皚皚雪原上,三路騎兵正自後麵狂馳追來,兩邊的是繞過村子追來的韃子,兩裏路變成了三裏,腳程拉得遠些,中間一路前邊是棄守逃回的侍衛和楊虎一群人,後邊是韃子主力緊咬不舍。
楊虎一路逃一路氣苦不已,這他娘的叫個背呀。早知道還不如不來了,說不定借著韃子的手就把這個眼中釘給除去了。
如今倒好,手下的兄弟雖說有時也下山劫掠百姓,同官兵是死敵,可是對於韃子他們卻更加厭惡和仇恨,更有一種本能的種族排斥感,見了韃子逃之夭夭,那時北方綠林頭把交椅的虎子哥幹得出來的事嗎?況且自己的老婆已經衝上去了,崔家老寨的人肯定不會走,自己想走也走不成呀。
韃子為了快速劫掠,搶在官兵聞訊趕來之前將糧草運回去,派來的這一千士卒所乘的都是良駒,竟與楊虎等人追了個馬尾馬頭。
二十名侍衛隻剩下十二三人,霸州馬賊也死了兩個。韃子們堪堪追至,左右夾擊,楊虎、紅娘子等人揮舞的染血的鋼刀,左砍右劈,邊逃邊打。
紅娘子殺出了火氣,手中馬刀幻化成一道道寒光弧芒,催動坐騎。刀鋒呼嘯四麵翻卷,殺出一條血路,眼角瞥見左右兩路韃子嚎叫著撲來,如今離開明軍落荒而逃的話隻能陷入重圍力盡而死,無奈之下他們別無選擇,隻得向白登山上馳來。
韃子越追越近了,一個韃子搶到了他們前頭,猛地勒韁扭身,“嗡~~”地一聲響。一道深冷的寒芒掠過半空,長刀迅捷如電地淩空劈下,淩厲至極地斬向紅娘子的頭顱。
崔鶯兒大驚,馬行甚速,已來不及勒馬止步,而且身後啼聲如雷,追兵甚眾,她一提馬韁,催動**坐騎側滑兩步,手中的單刀也在這一瞬間反腕提起,橫空一拖,鋒利的刀鋒將那提臀懸空,一刀劈空的韃子胸腹前皮襖劃破,刃尖開膛破腹。
兩馬瞬間交錯而過,崔鶯兒人馬合一,刀麵在馬股上重重一拍,那人卻在馬上晃了晃,一頭栽到地上,頭顱立即被來不及避開的一匹戰馬碗口大的馬蹄重重踏進雪中,卻已全無反應。
紅娘子撥馬側避,隻耽擱刹那功夫,身後兩匹馬已追到了,森寒淩厲的刀芒也如影隨形地劈來,這二十多匹健馬一路奔向白登山,彼此之間都隔著兩馬之地,就是離得最近的楊虎和霍五叔也不及救援。
霍老五大叫道:“鶯兒小心,身後!”
崔鶯兒忽地一個蹬裏藏身,雙刀劈空,三馬已成並駕,她的身子極靈活地從奔馬的馬腹下掠過,從另一側冒了出來,貼著馬身遊魚似的翻到馬背上,同時大半個身子斜斜探出馬背,一刀攮入那韃子的肋縫。
白登山到了,楊淩在山上窺準時機,喝令道:“放箭!”
一排急箭避過搶在最前邊的侍衛和楊虎等人,將躡在後麵的韃子射落一批,楊虎等人趁機加速上山,跟隨其後的幾個韃子不敢孤軍隨上山去,頓時緩了馬速,眼睜睜看著他們上山。
楊虎等人衝到山上,氣喘籲籲的按住馬,抬頭瞧見楊淩,雙方的神色都有些怪異,剛剛還是你死我活的對手,如今卻要同仇敵愾,共禦外敵,可是並肩作戰的卻又是敵非友,那種心情實在難以表述。
楊虎和楊淩四目相望,心情都十分複雜,楊虎沒有說話,帶著自己的人默默地站到了弓箭手緊張佇立的山口後麵,坐在馬上,一雙眼睛閉了起來,半天才悠悠籲出一口氣。
紅娘子看著楊虎,又看看楊淩,唇邊不禁牽起一絲苦笑。
楊淩緊張地注視著山下,山下人馬攢動,居中眾星拱月般圍著那個斜披獸皮的大漢,雖說是翻山越嶺扮劫匪的,後邊居然還有人打著一麵旗幟。
對於韃靼各部落的實力、彼此的關係,通過韓林送來的情報,楊淩早已有所了解,這麵旗上雖沒有文字,隻是一個圖騰,他也能多少看出些門道來。伯顏可汗是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直係後裔,所打的旗幟是以狼為圖騰,而這麵旗幟是一頭火紅色的飛鷹,以他的了解,這該是火篩
的部盟將士。
楊淩不禁微微變色,這是韃靼最精銳的部隊,不是趁火打劫偷入邊關洗劫的小部落。如果他們劫掠了財物立即返去那還罷了。如果這帶隊的將領不蠢,立即下令攻山,自己每人隻攜了一壺箭的士兵能夠抵擋多久?
他扭頭向遠處望去,白雪茫茫,援兵還絲毫不見蹤影,楊陵的心沉了一沉。臉色凝重起來。山下的將領是火篩部下索拉地。手下一個士卒呈上一把從死去明軍手中繳獲的弩弓和戰場用處不大的短火銃,索拉地看了看那把於邊軍所用弓弩相比,製作精良許多的弓弩,又拿起少見的
短火銃看了看,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仰天大笑道:“天佑土默特蒙。這支明軍,絕不是普通的邊軍,他們的首領一定是個大人物,伯顏大汗現在對郭勒津旗十分不滿,各部落都在懷疑我們旗主的勇氣,如果我們能夠殺掉明軍的大人物,火篩的威名將重振大漠草原。”
索拉地舉起佩刀,大喝道:“勇士們,山上明軍的重要頭領,殺了他,將比擄去萬千牛羊更加榮耀,他們的援軍很快就會趕到,為了部落的榮譽和生存,我們衝上去,殺掉他們!”
呼喝如雷,韃子們鼓噪起來,大隊人馬在索拉地的命令下,亡命地向山上撲來。箭下如雨,韃子也不斷放箭回射,一時漫天箭雨,不斷的有人慘呼倒地,兩個百戶緊張地催促士卒壓製韃子的進攻。
可是隻有密集的箭雨可以阻止他們的進攻,然而壺中的利箭卻用一枝少一枝,山坡上丟下一具具屍體的同時,明軍的箭枝也已消耗殆盡,兩名百戶當機立斷,立即對楊淩道:“大人,卑職率兵攔住他們,你趕快從另一側下山,相信援兵也快到了。”
說完,兩個百戶拔刀出鞘,高聲喝道:“兄弟們,衝下去,山坡上不利馬戰,不要讓他們攻上山來!”說著率先向山坡上跑去。
天空中一隻兀鷹盤旋著發出一聲淒厲的鳴叫,短兵相接的肉搏開始了......
韃子的目標在楊淩,依據索拉地的判斷,這支裝備著精致武器的數百官兵極力保護的這個年輕將領一定是明軍的大人物,說不定就是旗主談過的明朝皇帝,如果真的是他,那麽自己就算全軍都喪命於此,隻要拉上他做陪葬,那又如何?
熱血沸騰的索拉地組織了一個百人敢死隊,不顧傷亡地衝過明軍的阻攔,徑直殺向楊淩。大內侍衛們也撥刀衝上了,隨著戰火的擴大,楊虎等人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伍漢超慣用的寶劍被擊斷,撿了一把樸刀護著楊淩邊戰邊退。山頂凹凸不平,黃土丘陵摻雜著岩石,被衝刷侵蝕出不少淺穀和坑洞,根本行不得馬,隻能步步後退。
越來越多的韃子敢死隊員注意到了楊淩的特殊身份,向他蜂擁過來。韃子有上千人之外,攻山時死去二百餘人,如今還有八百名精兵,山上一共不過四百人,盡管依仗地利,仍被對方的箭雨射死射傷一百多人,盡管人人拚命,根本阻止不了他們對楊淩的靠近。
伍漢超和劉大棒槌也同韃子大戰起來,伍漢超急得額上淌汗,他一刀架開幾個韃子的兵器,回頭大吼道:“大人,快退,馬上走,屬下照應不過來了!”說著飛身撲過去,單膀較力,另手持刀,瞪著通紅的眼睛想挾住楊淩強行突出重圍。
隻是剛剛撲出幾步,幾名悍不畏死的韃靼勇士就猛撲過去阻住去路,伍漢超單臂使著沉重的樸刀威力大減,隻得鬆開楊淩,一聲大吼,將幾名韃子劈開。
楊虎眼看戰事不妙,一邊同韃子遊鬥,一邊挨近了崔鶯兒低聲道:“情勢不妙,韃子誌在姓楊的,咱們走,快,晚了無論是官兵得勢還是韃子取勝,都沒咱們的好果子吃!”
崔鶯兒冷哼一聲道:“逃向哪裏?山頂騎不得馬,且戰且退吧,楊淩在這裏,大同守軍必定亡命趕來。”
她以及正手刀架開韃子的托天叉,再順勢進步,一記反手刀斬對了他的手臂,一腳將他踢開,扭頭看了楊虎一眼,急急道:“楊淩是欽差,代表著皇帝,代表著朝廷,他近日在數百官兵麵前親口說過隻殺外寇不論官賊,就絕不會失言,官兵來了怕甚麽?”
楊虎心中恚怒,可是此時實在不宜同妻子爭吵,隻得把怒火發泄在韃子身上,刀法愈見淩厲。沉聲大喝中斷頭殘肢、勢如破竹。
崔鶯兒見到丈夫如此威風,也不僅欣然一笑,倉促間扭頭瞧見楊淩身邊圍著十多個韃子,伍漢超和劉大棒槌勢如瘋虎,左支右絀,拚命抵擋,周圍的侍衛們有心靠近,可是各自正與韃子砍殺,隻怕剛一轉身就要利刃加頸,空自著急卻幫不上忙。
她忙大喝一聲,使開提縱術,幾個起落間跳到楊淩身邊,一把攙住他胳膊冷斥道:“一個大男人,忒地沒用。跟我走!”
她牢牢抓住楊淩,轉身向後便逃,山頂高矮起伏,錯落不平,處處堆積白雪,這樣的地勢,她帶著楊淩根本跳不起來,隻能拖著他狂奔而已。
崔鶯兒揮刀攔開幾個韃子,拉著他腳下加快。搶出幾步,忽地感覺腳下積雪踏上一虛,她心中暗叫不妙,剛想擰身借助腰力緩住落勢,右手拉著的楊淩止不住腳步,已經一頭撞到他的身上,將她撞的腳下一錯,整個人落進了雪堆,右手緊攥住的楊淩不及放開,也隨著她摔了下去。
這裏其實是一個深深的坑洞,飛雪飄零,由於粘性,雖然下邊是空的,上邊的積雪卻能慢慢封住洞口,看不出絲毫異狀。平原地區漫天大雪時地裏的水井就會出現這種情形,當地稱之為“鬼封井”,不知底細的路人抄近道走過時,還真有一腳踏進井裏活活淹死的。
紅娘子本來可以止住身子,被楊淩這一撞一跤陷了下去,忽地落下兩丈有餘,她已顧不得再抓著楊淩,匆忙間丟刀四下亂抓,扣住的岩壁經雨水衝刷腐蝕並不結實,身子隻頓了一頓,仍然繼續向下落去。
就這樣落落停停,估計落下有六七丈深,終於扣住了一塊突起的岩石。紅娘子剛剛籲了口氣,楊淩的身子也落了下來,一碰到她身子,楊淩想也不想,本能地便伸手抱去,堪堪滑過紅娘子的身子,兩手便抱住了她的大腿。
紅娘子身子一墜,險些滑脫了手,虧得她手勁其大,連忙使力抓住了岩石,黑漆漆中這才驚覺楊淩死死扣住她一雙大腿,腦袋挨在臀部,不禁又氣又羞地喝道:“混蛋,放開我!”
楊淩駭得心通通亂跳,他感覺崔鶯兒活動了下身子,連忙急叫道:“放不得,放不得,放了就摔死了!”
雖然這場麵尷尬的要命,崔鶯兒也覺得好笑不已,她沒好氣地道:“我管你死不死?再不放手我踢你下去,這......這成什麽樣子?”
雖說穿著厚厚的棉袍,她也敏銳地感覺到大腿後邊的胸膛嗵嗵地跳的擂鼓一般,看來驟然摔下,真的把這位大人嚇得不輕,倒不是有意非禮,想到這裏,她心中一軟,緩和了語氣道:“你抓住崖壁,不要抓我!”
楊淩還真怕惹惱了她,他定了定神,一手扣住紅娘子豐膩修長、結實筆直的大腿,一手四下探了探,左右後邊空****的,洞口一點微光借不上力,也不知道這坑洞多寬,紅娘子抓得實吐出來的岩石,所以對麵的岩壁也凹陷一些,試著抓了一把,卻抓住一把泥沙,嘩吵吵地落下洞
去,嚇得楊淩連忙縮手。
這一忙活,他感覺臂力不夠,快抓不住紅娘子了,連忙縮回了手摟住,幹巴巴地道:“周圍沒有東西可抓,你別動,我爬上去,也抓住石頭便是。”
紅娘子一怔,隻感覺楊淩緊緊纏住自己懸空的身子,雙手交錯著移到跨上,身子向上一竄,兩條大腿馬上夾住了自己的小腿,緊跟著雙手交替,竟然抱向自己胸口,紅娘子大駭,嚷道:“你幹什麽?”
這是楊淩的雙手已竄到她胸腹之間,又向下一滑正箍住纖腰,紅娘子長這麽大除了丈夫何曾被人這麽親近過,一時臊得滿臉通紅,又氣又惱道:“混蛋,快住手!”
楊淩趕忙停止動作,停了一停才訕訕地道:“事急從權,我......我總這麽抱著也不是辦法。”
崔鶯兒羞窘地道:“從個屁權!真是窩囊廢,大明盡出你這種無能將軍!”
楊淩還真怕惹惱了她,被她踹下深穀,隻得幹巴巴地道:“那......那我這樣一動不動總行了吧?”
二人都穿著厚衣,肌膚上倒沒有太多感覺,可是抱得這麽緊,卻令紅娘子心裏煩躁得很,而且她雙手攀著岩石,楊陵摟著她的腰枝,她縱真有通天本事,想把他踢下去談何容易,可是就這麽讓他抱著,又實在不象樣子,紅娘子無奈道:“你不要動,我提你上來。”
她吸了口氣,移動了下雙手,牢牢扣住岩石,然後騰出一臂,反手揪住楊淩衣衫,說道:“撒手,我把你往上一舉,你往這邊探觸,就能抓住岩石了。”
鬆手靠她單臂抓著自己?楊淩的心又嗵嗵地跳了起來,可叫他這般耍賴抱著人不放,他又做不出來,無奈之下楊淩雙手抓住她衣襟,團了團死死攥在手中,這才放鬆了雙腿。
紅娘子屏著氣,單臂向上舉提起他的身子,剛剛移上半尺,就發覺他雙手死抓住自己衣襟,不禁啼笑皆非地扭頭道:“我又不會扔你下去,還不放......”
這時她已將楊淩舉得與自己平齊,楊陵也怕粗重的呼吸噴到人家臉上,也在屏息,黑暗中不能視物,崔鶯兒也未注意,這一扭頭,那櫻唇恰恰從楊淩右頰滑過,輕觸上嘴唇。
楊淩隻覺一抹柔軟溫暖和自己的嘴唇一觸即分,刹那的怔愣,便悟出是她的櫻唇無意間滑過,這一驚非同小可,屏了半天的呼吸再也忍不住,粗重的呼吸不禁噴在紅娘子的頰上、頸上。
外邊廝殺聲已漸弱,也可能......是錯覺。
洞裏靜得可怕,黑暗中楊淩也看不到紅娘子是什麽臉色,他生怕崔鶯兒惱羞成怒殺他滅口,雙手更是抓得極緊,過了好半天,才聽已轉過頭去的崔鶯兒平靜地道:“放手,你現在雙手向上攀,就能摸到一塊岩石了。”
她的聲音一直很平靜,直到最後兩個字,才隱隱帶出一絲顫抖。
楊淩也不敢再說別的,兩人甚有默契地絕口不提方才的誤觸,他壯著臉子鬆開手,慢慢向上移動著,先是摸到一隻柔膩的手背,楊淩忙向旁邊一挪,試了試才將那岩石牢牢抓住,鬆了口氣道:“好了,不過......我臂力有限,怕撐不了多久,外邊......也不知勝負如何了。”
崔鶯兒輕聲道:“你沒力時我提你一把,外邊勝負......隻有聽天由命了。”
“唉!”楊淩歎了口氣,擔憂地抬起頭來,說道:“援軍若還不到,我的人就要全軍覆沒了,韃子隻要再加兩塊石頭,我倆就要喪命在......”
他說到這兒,忽地眼角似見異物落下,緊接著鼻根一酸,眼淚頓時淌了下來,竟是一顆不輕不重的石頭正砸在他的鼻梁上。
楊淩猝不及防,下意識地伸手抹臉,另一隻收口處濕滑,指關節又凍僵了,整個人倏地一下摔了下來。
“我日!”楊淩一聲咒罵還沒出口,就見洞口一暗,一個萊陽腔兒哭唧唧地在上邊嚎叫道:“大帥,這他娘的咋就摔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