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真愛無敵

司徒燕陷入痛苦的矛盾中無法自拔,這是一種足以摧毀一個人心誌的巨大痛苦。她恨把痛苦強加到她頭上的滿清朝廷,也恨龍劍銘居然到現在也沒有給自己來信,哪怕是隻言片語也好啊!也許有一封溫情的信,自己就能過了這個檻也說不一定呢!

她很清楚,龍劍銘是被迫的,這樁婚事完全就是為了政治利益的交易,是滿清朝廷的遮羞布,也是龍劍銘和民興會的偽裝色!這樣一來,造成龍劍銘的這個婚姻的先天不足,注定是一場悲劇!對龍劍銘來說,是悲劇;對司徒燕來說,也是悲劇;對那個注定沒有幸福的格格來難說,更是悲劇!

對龍劍銘的為人,司徒燕可以說是很了解很有把握的!這個人,心裏隻有民族振興的目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可以什麽都不顧!他可以過苦行僧般的生活,可以離開自己的愛人,可以舍卻自己的生命和擁有的一切!現在看來,這是多麽可笑的目的啊!他完全就是一個軀殼,一個沒有裝著自己的軀殼,在所謂的大義的指引下,這個軀殼可以做任何的事情!包括,傷害他最愛的女人,也同時傷害他自己!

多少次,司徒燕在心裏反問自己。司徒燕究竟在龍劍銘心裏有多重?和民族振興的大業相比,能占到多大的比例?這個問題,司徒燕不敢回答,甚至不敢去想答案……

這次,也是為了大業,他把他和司徒燕都出賣了!盡管有著冠冕堂皇的理由,有著眾人都非常崇敬的動機,可是,傷害,始終是傷害!這一點,司徒燕清楚,所有知情人都清楚!因此,這些天司徒燕一放學就躲了起來,她不想看到別人眼睛裏安慰的、同情的、勸說的眼神,隻想好好靜一靜,一個人靜一靜,想到悲處就放聲大哭一場!這樣,似乎更能宣泄堆積在胸口的巨大壓力。

吳良再也坐不坐了!指望司徒美堂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個父親和心愛的女兒之間,能夠溝通的東西不能夠解決目前的問題,也不能夠有效避免這個事情對龍劍銘和司徒燕的傷害!吳良知道,這邊沒有一個好的態度反饋過去話,那龍劍銘極有可能在最後關頭起義!在龍劍銘的深心裏,司徒燕和何凝霜是一體的,而龍劍銘本身,又與何凝霜是一體的!在一年多的交往中,龍劍銘不止一次為何凝霜的死負疚哀歎,他!絕對不會再強迫司徒燕,再辜負司徒燕,隻要事情有一點點轉機,他都不會做令司徒燕傷心的事情。但是現在,顯然是一個緊要關頭……

吳良闖進了司徒燕的辦公室,讓李莽把住了辦公室的門,不讓任何人接近。他要和司徒燕好好談談,這個事情絕對不能就這樣拖下去,對大局無益卻於事無補,反而浪費了四川下決斷和準備的時間!就算這次來達不到所龍劍銘希望的結果,讓司徒燕接受一夫二妻的事實,也要盡量讓司徒燕打開心結,在這個事情上少受傷害。

“大小姐,我來的目的你很清楚,我就有話直說了!作為朋友、同誌,我隻想問你一句話,得到你真心的、真正的答案以後我就回去。”吳良決定快刀斬亂麻,直話直說了。

“什麽問題,你說吧。”司徒燕象平時一樣,用溫婉的聲音卻又帶點冷淡意味的語氣說著。她要保持著自己的尊嚴,要掩飾著自己心裏的傷痕。

“你,愛他嗎?”吳良一字一句說著,眼睛也死死地盯著司徒燕,他要得到真實的答案,這個答案將成為成千上萬人未來行動的動因之一。他能理解龍劍銘的自私,為了一個女人,不惜拋棄已經得到的一切成果!他能理解!如果真的龍劍銘冷血到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地步,吳良肯定早就撂了挑子不幹了!一個領導人,首先是個人!

“我……”司徒燕語塞了,她並不是因為要在一個男人麵前說這種話害羞,而是吳良的表情、語氣後麵帶著隱隱約約的含義使她頓時害怕起來。吳良的到來和問話,其實,就是龍劍銘的到來和問話,這一點,司徒燕是明白的!同樣,自己的回答也將決定太平洋那邊的男人今後的舉動,這個,司徒燕也毫無疑問。因為,她了解龍劍銘,愛龍劍銘!她仿佛已經看到,龍劍銘拔出那把漂亮的手槍,帶著新軍戰士們浴血沙場,甚至也看到,一麵紅旗在炮火中飄揚,她還驚恐地看到……一抹鮮紅,就好像凝結在龍劍銘大腦深處那幅影像一樣!

該如何的回答這個問題?現在,顯然已經沒有可能再回避這樣的問題了!司徒燕在彷徨,她不敢確定自己將要說的話是否妥當,哪怕就隻有一個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龍劍銘肯定會對抗滿清的賜婚,帶來的結果就是不可避免的倉促起義!那樣的後果……如果是否定的,龍劍銘可以把自己從生活中、記憶中剔除掉,和那個滿清的格格虛與委蛇,暫時做一對“恩愛”夫妻,贏得充足的準備的時間……但是,這樣一來,他的心就徹底碎了!這顆心,已經因為凝霜姐姐的死而傷痕累累,好不容易在精心的維護下在痊愈,自己能舍得讓這顆心徹底碎掉嗎?司徒燕的臉是煞白的,白得連對麵的吳良也能聽到她心痛的呻吟。

“退一步海闊天空啊,大小姐!明知道他和那格格根本就是假的,你又何必在乎一個稱謂呢?”吳良知道,自己必須說這些話,隻有在這個時候,這些話才有效。其實答案是早就知道的,自己的問題不過是讓司徒燕清醒一點,從各種各樣的揣測、懷疑中解脫出來,找到真正的自己想要的東西,找到自己纏繞在各種假象、假設中的真實感覺。隻有這樣,才能幫助她做出正確的決定!

“稱謂?!”司徒燕找到了自己思想上糾纏的關鍵,真的,真的就是一個稱謂嗎?妻子的稱謂和他真實的愛,現在就為什麽不能統一起來呢?算了,這個不用去想了!對啊,他愛我,我愛他,就是這樣的,原本就是這樣的簡單啊!自己怎麽了?為什麽別人一向誇讚著聰明的司徒燕會變得這麽愚蠢呢?

其實,並不是司徒燕不聰明,隻不過,所有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有這樣的正常反應了。還好,當司徒燕在當局者迷的時候,有吳良這個清醒的旁觀者。

“我愛他,不管他怎麽樣,我愛他,妻子這個稱呼,現在對我來說再不重要了!梓豪,你說對嗎?我才是他的真愛,不管用什麽樣的名義,實質上,我才是他的真愛!”司徒燕象大夢初醒一樣激動地說著,她把吳良完全當成了一個傾訴的對象,一個能回答是與不是的木偶,她需要的,是發現真相後欣喜情緒的宣泄。

吳良長舒了一口氣,這個事情終於圓滿的解決了!四川用不著在急急忙忙地準備了,廣東那邊也不用馬上實行武力逼宮的計劃了!整個民族振興事業,正朝著最佳的方向在發展…….

電報,終於到了龍劍銘的手中,讓他也長長地鬆了口氣,更多的是激動!他和司徒燕的感情,經過這樣的考驗以後,顯得是那麽的緊密,似乎,隔著萬裏的大洋,仍然能夠達到心意相通的境界!

龍劍銘既高興又失落。高興的是民族振興的大業所麵臨的一場危機終於化解,自己也不必擔負為女人而棄大業的千古罵名了!可是,這個事情雖然在表麵上很圓滿,在龍劍銘對司徒燕的感情世界裏,卻留下一個情結----虧欠!他欠何凝霜的,這個豪爽的海盜女子為他而身亡;他欠司徒燕的,在何凝霜的身份被揭開以後就注定欠司徒燕的,他欠她一個姐姐,欠司徒美堂一個女兒!現在,這個債務是越背越重了!很清楚的事實在表明,司徒燕在這個事情上受到了很大的傷害,自己不能兌現在私下裏擁抱私語時的承諾,不能把司徒燕視作唯一!即使,沒有那個可憐的皇家格格,自己也做不到了……

原因,就在身邊的珍妮身上。對這個癡情的美國女子,這個美豔不可方物的白人女子,龍劍銘在心裏,已經開始承擔責任了!他不能熟視無睹,他是人,不是木偶!珍妮對他的情意,任誰都是一清二楚的!私下裏嘀嘀咕咕也好,公開地開玩笑也罷,甚至在公署裏正式稱呼珍妮夫人也不在少數。龍劍銘無法回避這樣的事實,無法逃避命運中必須由他承擔的責任,也無法不去考慮有了珍妮這個美國夫人後,帶來的巨大好處!至少,羅斯福和官僚會更放心自己,在中國未來的國際交往中會把自己看成真正的美國人,從而促進中美聯盟!這個聯盟,在1914年之前,是龍劍銘非常想要的!其意義,遠比當初和致公堂聯盟,比自己委身滿清朝廷,答應和德齡的婚事更來得深遠!從一個負責任的男人角度,龍劍銘無法拒絕珍妮;從一個有正常生理功能的年輕男人的角度,龍劍銘也無法拒絕珍妮;從一個有振興中華民族遠大抱負的男人角度,龍劍銘更無法拒絕珍妮!也許,該找個機會和珍妮認真的談一下了……

隨後,從四川發到北京的電報也交到慶親王奕劻的手裏,內容很簡單,四川的迎親特使王鏞不日抵達北京,迎接德齡格格入川成婚。這也使得以糊塗貪財著稱的奕劻長舒了一口氣!他清楚,危機化解了,這份遲來好幾天的電報把所有的危機的化解了!皇族的紈絝子弟找不到指責龍劍銘的借口了;頤和園的老佛爺安心了,隻等著慶親王在京城籌備一個像模像樣的送親儀式,等著四川那邊風光大辦這門天賜的好姻緣了!奕劻自己也放心了,龍劍銘關鍵的時候還是要聽朝廷的,不過這個機靈鬼喜歡做買賣那套---討價還價而已!得,這個消息得先給老佛爺送去。

瀛台。

光緒皇帝看著身邊的德齡,這個前兩天才破格晉升為格格的德齡正在彈奏著《藍色的多瑙河》,不過,皇帝的心思沒有在優美的樂曲上,他在尋思著要不要現在跟德齡開口。那天,小安子並沒有把德齡從太後身邊拉過來,使得光緒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趁著學鋼琴,來說這個事情。

這個女人,會不會把自己出賣給太後?裕庚的女兒,裕祿(前直隸總督,因鎮壓義和團不力被調職)的侄女,應該不會!想這些幹什麽呢?沒用的,想在隻能是賭博了!成王敗寇(靠,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女人身上),賭了!

“德齡,朕有句話要說。”光緒皇帝一手按住了鋼琴的鍵盤,打斷了德齡的彈奏。

德齡看見皇帝認真、凝重的表情突然感覺到有一絲驚慌,她從來沒有在皇帝的眼睛裏看到過這樣的神光,以前,那雙眼睛裏透露出來的是癡迷和欣賞,而現在,那裏麵有太多太多的威嚴和期待,還有一絲決絕和凶狠。

“皇上,德齡聽著呢。”德齡微微作了福,起身走了兩步又跪下,她知道,皇帝有重要的話要說,怎麽著也是聖旨啊。

“朕這裏有一封信,給四川督辦龍劍銘,也是你的駙馬貝勒爺的,你能保證不讓別人發現,交到他手中嗎?”光緒從袖子裏拿出早就寫好多時的密信。

“皇上!?”德齡驚恐地睜大的眼睛,宮闈的權利爭鬥,她聽說了不少,其中的殘酷和冷血,暗藏的刀光血影常使得她夜不能寐。折中事情,平時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而今天,終於避無可避了!

“回答朕!”光緒的情緒快要失控了,對他來說,這就是賭博!一旦被太後知道,那,自己這個皇帝連瀛台也住不下去,也許某一天,就會成為一具僵硬的屍體躺在不知道什麽地方?!

德齡很快稍微恢複了平靜,她明白了,密信的內容肯定是針對老佛爺的,但是,現在的自己能夠拒絕嗎?不能!拒絕的話,也許皇上就會發瘋一般上前掐死自己!或者,隨便找個什麽理由就招來侍衛……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