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光頭風波
馬維騏並不反對四川新軍從上到下都剃光頭,可是一個提督在這方麵的話語權顯然沒有文官們的大。布政使周馥已經找上門好幾次了,就為新軍剃發的事情。不過,馬維騏可不願意在裏麵瞎參合著什麽!作為老軍人,雖然並沒有去到海外開眼界,但是卻深刻地體會到在現代作戰方式下那長辮子帶來的不便。因此,他在暗地裏是讚成新軍剃光頭的。
老提督的態度給了那群失去權力的文官們一個不大不小的警告----軍隊的事情你們這些讀書人少鼓搗!不過,周馥之流並不甘心,誰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苦讀幾十年經書或者花了大把銀子得來的權力成為泡影呢?因此,從布政使、按察使衙門開始,到各道府州縣的官員們聯名上了一個折子,就捏在周馥這個布政使手裏(布政使相當於省長)。前些時候碰了提督馬維騏的軟釘子,使得周馥沒敢上奏,再加上朝廷賜婚的大事,更彰顯出龍劍銘在政壇上的勢力,所以,周馥遲遲未動。直到聽說龍劍銘讓方維誌給朝廷打了電報,推辭賜婚之後,周馥才命人出川,把折子直接往軍機處裏遞。他不敢通過電報局,那裏是龍劍銘控製得非常嚴的地方。
這樣一下來,時間耽擱了不少,直到京城裏已經在熱熱鬧鬧地籌備德齡格格的婚事的時候,這個折子才開始發揮效力。
滿族皇親們躁動了!
守舊的漢族大臣們躁動了!
慈禧立馬找來了皇親和軍機們,緊急商議對四川公然違抗祖製的處置。
龍劍銘也在最短的時間裏得到了消息,一個電報打到軍機首席大臣慶親王奕劻那裏,詳盡陳說新軍剃發的理由,同時,由兵工廠緊急鑄造的10頂鋼盔也被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盡量挽回這一風波將造成的損失。龍劍銘知道,剃發與自己前日抗婚兩件事情一旦結合起來,那朝廷對四川新政就要下殺手了!
新軍剃發是必須的!那長辮子是恥辱的標誌,也是東亞病夫的代號!剃發,可以讓絕大多數的同胞深刻地認識到中國落後的根源,徹底與守舊的意識、思想決裂!這樣,有助於新式軍隊的建設,也有助於四川新政的推廣。剃發,就好像在一團死水裏投下一塊石頭,必將引起層層的波瀾,打破一團死水的平靜!四川新軍,作為一支先進軍隊的代表,作為一支有嚴格紀律的戰鬥集體,無疑是剃發的首先推行單位。龍劍銘需要的,是一個從軍容儀表、軍事素養、戰鬥精神上有全麵突破的四川新軍。那長長的辮子,怎麽也無法做出恰當的處理,剪!不行,剪發就是造反!那就剃!都是光頭,可以解釋為配合新軍裝備和未來戰爭的需要。
盡管有這樣的理由,但是龍劍銘也知道,四川新軍的剃發,肯定會引起朝野的震**!引起朝廷對四川的猜忌。既然做了,就肯定有彌補的方法!這,是龍劍銘做事的一貫準則。
北京,頤和園。
慈禧掃了一眼跪滿一地的皇親和軍機們,並沒有說話,她這幾天很矛盾,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誠然,已經69歲的慈禧,已經在不關痛癢的地方表現出了一些婆婆心腸。但是,對四川新軍剃發的事情,她可不打算表示軟弱。不過,她到現在還沒有想通那個自己一直很看得上眼的年輕人做這種蠢事的動機!不應該啊!很難想像,一個花4000萬兩白銀買官的人會反對自己的政權,會反對朝廷一貫推行的政策;也難以解釋一個存心造反的漢族年輕人會先把一艘甚至更多的戰艦捐獻給未來的敵人!更難以想像的是,這個年輕人既然要造反,又何必在羽翼未豐的時候在國內大量投資呢?想不通,說不通啊!對龍劍銘,慈禧是抱有希望的。四川新政,能暫時堵住百姓對朝政的非議,讓革命黨少了很多的支持。四川新政一旦成功,可以向天下昭示:地方沒有督撫大員一樣可以穩定發展,那一但新政鋪開,那督撫製度將不在存在,朝廷的權利將更加的集中!那就是說,滿族的統治地位更加穩固。對此,曾經經曆過1900年苦難的慈禧是有體會的。當時,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在盛宣懷那個壞東西的穿針引線下,居然成立了東南三督互保!對朝廷的戰爭,對皇室的蒙塵(皇帝出逃叫蒙塵)視若無睹!這,讓慈禧傷透了心!也下定了廢除督撫製度的決心。龍劍銘,正是她一顆最有用的棋子!今天,這顆棋子居然出了這麽大的問題,不能不讓老佛爺苦惱萬分啊!
這個問題,可不是那麽容易處理的,滿朝的大臣、皇親貴族,能不把著這個事情不放嗎?作為太後老佛爺,自己能公然護著那財神爺?讓他幹滿5年後收拾鋪蓋走人。不行,這個事情必須要處理,即使龍劍銘身後有龐大的資產,有美國撐腰!
眾人跪了好久沒聽見慈禧的聲音,也不敢說話,隻有埋著頭跪著,最多偷偷的交換下眼色而已。他們知道,老佛爺真的生氣了!老佛爺把最寵愛的德齡都許給了龍劍銘,也給了龍劍銘相當於總督的權位(不過是他太年輕,不能品級太高而已),哪裏知道姓龍的竟然出了這麽檔子事啊!在場的,幾乎都是為龍劍銘說過好話的人,自然,在慈禧的態度沒有明朗之前,是萬萬不能先說話的。
“都起來回話吧。”慈禧終於發話了,這讓眾大臣如獲大赦,紛紛叫著“謝老佛爺恩典”站了起來,垂手低頭站在當場。
“都說說,對這個事情怎麽看?”慈禧知道,自己不說話,這些家夥是不會開口的。“奕劻,你說說。”
“回老佛爺,奴才這裏倒有一份龍督辦的電報。”奕劻跟其他人不一樣,作為和龍劍銘在利益上的聯盟,他早早得到了電報,對這個事情是有成竹的。“龍督辦在給軍機處的電報中申明了剃發的原因,實在是新法練軍之需要,強軍之根本,故而鬥膽在四川新軍一個協裏率先試行,並未擴大到四川全軍,更沒有擴大到四川一千六百萬百姓。據報,龍督辦為此事派來的陳情專使已經到達京城,老佛爺不妨招此人問話。”
眾皇親和軍機們一見奕劻竟然破天荒地如此能說,都放下了心頭的大石頭,紛紛附和。畢竟,這個時候新銳的、對漢族大臣極端仇視的皇親還沒有達到能在這裏說話的級別,還不能影響到國內政局的變化。他們中最年長的是端方,這個護理湖廣總督拍來的電報是為四川說項的;第二個是鐵良,現在還在日本,這個消息他還不知道,自然起不了作用。其他的如耆善之流,還在地方上,沒有在中央的話事權,至於被稱為滿族之星的良弼,據說對新式練軍法是相當地擁護的!再說了,剃光頭和剪辮子是兩碼子事啊!不是說剃了光頭的四川新軍就和上海剪了辮子的章瘋子一樣成了革命黨。
慈禧見其他人也沒什麽話,也知道這些家夥心裏大概打著什麽主意,問也是白問。但是,現在的慈禧至少放下對龍劍銘要剃發造反的懷疑,但是,剃發這個事情要有一個能夠說服所有人的說法。
“專使在哪裏?宣進來!”慈禧微微展開了皺著眉頭。
“回老佛爺,龍督辦的電報裏說,專使來京要做一個科學實驗,會動用步槍,奴才以為,這個事情交給兵部去處理就可以了。”奕劻見大概已經沒什麽事情了,心裏也穩了下來,開始為老佛爺著想了。
“那、奕劻,你就負責這個事情。噢,裕庚那裏怎麽樣了?宣他今天晚上來見我。散了吧!”
一場暴風的陰雲就這樣散了,這,也許是周馥所難以預料到的。本來,他指望這個事情可以絆倒龍劍銘,自己可以因功取而代之的,結果,卻是這樣的不了了之。在龍劍銘的專使胡景伊的示範下,軍機和皇族大臣們看到了一個事實:鋼盔下的10個西瓜和沒有被鋼盔保護著的10個西瓜,在同樣10發子彈的打擊下,結果是不一樣的!有鋼盔的西瓜隻碎了3個,是被震碎的,沒有鋼盔的西瓜全碎!而鋼盔,隻有沒辮子的腦袋才能戴上去……
這樣一來,四川新軍事實上就得到了可以剃光頭的默許。
結果,就是這樣的簡單。
慈禧也可以放心地和裕庚談德齡的婚事了。
對裕庚,無論是慈禧還是軍機都不太喜歡,這個家夥是皇族中的另類。出使法國多年,學到的是法國的自由主義思想。也正是這樣,使得這個家夥長期都被冷落在國外。這次,要不是他的兩個女兒進宮後討得老佛爺的歡心,這個家夥肯定會被很快打發出去的,也就是個三品公使罷了!
可現在不同了!因為龍劍銘的做態,使得德齡的身份一下子變成了皇家格格,作為父親的裕庚,也從一個不討人喜歡的貝子,被提為貝勒,開始進入到京城的權力中心來。當然,和王爺、軍機相比,他還是不夠格……
這場風波,裕庚可也擔了不小的心。在法國的時候,他就聽說了美國的龍劍銘,今天回到中國,這個龍劍銘居然成為四川新政督辦,位同總督,還將成為自己的女婿!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變幻莫測。不過,作為一個接觸到資產階級革命思想的另類皇族(遠支),裕庚對四川發生的事情是很感興趣的,對未來的女婿龍劍銘也是很感興趣的,因此他是讚成女兒的這樁婚事,並且在積極的促成這個喜事的達成。
在法國,裕庚深深地被波旁王朝、波拿巴王朝的覆滅所震驚!他不能不去想一個問題,這問題,可是想一想、說一說就肯定是大逆不道、誅滅九族的大罪!法國的皇朝會被顛覆,那中國的滿清王朝呢?改朝換代是天經地義的!明王朝被滿清王朝取代,所有的滿人都說很正常,那麽會不會有一天滿清王朝被別的什麽王朝、或者共和國取代呢?那時侯,恐怕有更多的人說正常叫好了!畢竟,四萬萬中國人裏,滿人才幾百萬啊!
出使在外,裕庚能看到很多國內看不到的東西,接觸到很多國內被視作叛逆的思想理論。這些,並不因為他是滿族人,是朝廷的官員就避開他。法國人,帶點散漫和天真的天性,就好像中國人,帶有勤勞和嚴謹的天性一樣。在那樣的環境裏,無論是裕庚本人還是他的家人,包括德齡,都不同程度地接受了那些思想……
正因為這樣,才使得裕庚能更冷靜地看待中國的危難,看待中國政治的黑暗麵,看待中國軍隊從骨子裏的落後和腐敗。也為此,深深地擔憂。
法國,有多少人口?多大的麵積?
日本,有多少人口?多大的麵積?
還有荷蘭、比利時、葡萄牙這樣真正的蕞爾小國,他們又有多少人口?多大的麵積呢?為什麽,這些國家就能在中國這樣泱泱大國的身上吸血?!中國,是應該改良了、維新了、圖強了!這些不動搖滿族統治根本的舉措早就應該實施了,可惜!維新被鎮壓、皇帝被幽禁、改良無法從根本上得到實施,其根源在哪裏?在於這個國家的統治群體不再是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順治、康熙、乾隆那樣的群體了!象明王朝一樣,他墮落了,最終要被一場翻天覆地的動**來顛覆,被新的、有朝氣的新王朝取代……
這,就是一個滿族知識分子的思想,不可告人的思想。這樣的想法,連他最喜歡的女兒也不能說。單純的女兒尚在為自己的滿人、是貴族而驕傲,她看不到世界的本質,看不到未來即將發生的改天換日!
裕庚,正是處於有著清醒認識而又不太會偽裝的尷尬境地。這些因素,更使得他不願意過多地接觸政治,這樣一來,在滿族人中,他不受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