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初會唐紹儀
柔克義從精美的匣子裏抽出一根雪茄,向龍劍銘晃了晃,被正在心裏痛罵美帝國主義真他媽虛偽的龍劍銘拒絕後,津津有味地掏出了火柴,一聞二烤三晃四聞再點上,那手法嫻熟得讓龍劍銘看花了眼,心裏又加上了對帝國主義腐朽生活的極度鄙視!可轉頭一想,他柔克義再怎麽沒咱中國男人厲害吧?老子現在就兩個半老婆了!
柔克義用餘光看到龍劍銘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抽雪茄,心裏也是挺得意的,這古巴雪茄可是上等貨,可惜麵前的這個中國土財主不知道享受。跑題了!說正事!
“公使團這兩天來爭吵得很厲害,武官們特別關注四川新軍的裝備,當然,美國政府也很關注。四川新軍究竟用什麽辦法打敗英軍的?龍先生,您作為指揮官,應該比誰都清楚啊。”柔克義並不被龍劍銘剛才輕描淡寫的幾個字所蒙蔽,作為美國政府派駐中國的公使,他必須掌握到這個國家所發生的一切重大事情,而打敗英軍,那正是重大事件之一。
“親愛的朋友,我的公使先生,您很清楚,四川新軍的裝備完全跟美國陸軍一樣。至於戰爭的細節,一言難盡啊!不過,我可以告訴您一個關鍵因素----雪崩!是雪崩打敗了英軍。”龍劍銘真誠地用眼睛注視著柔克義灰褐色的眼睛,神態恬淡地說著瞎話。
“噢!上帝,可憐的奧克中校(武官)為此想破了腦袋!對啊,雪崩,隻有上帝的雪崩能夠阻止英國人,太妙了!”柔克義被煙霧熏昏了的腦袋似乎豁然開朗起來,西藏戰事一直是公使團的謎。英國人不說(其實現在的英國人也說不清楚,除了瓊斯上校以外,英軍整一個師的幸存者都在西藏俘虜營裏待著呢。),中國人也不說,害得各國公使、參讚、武官都在猜測。軍事常識告訴各國外交人員,缺乏現代戰爭意識和指揮人才,缺乏長時間訓練的中國軍隊,根本不可能打敗在南非戰功顯赫的英軍,盡管中國軍隊有一部分裝備了“美式”武器。
“公使先生,這次中英和平談判,正是公使先生取代薩道義擔任公使團主席的大好時機,您知道美國的利益所在,對嗎?”龍劍銘說著不是廢話的廢話點了一下柔克義。這些,作為美國駐華公使的柔克義應該是很清楚的。
“謝謝龍先生的提醒,我一定會聯絡好德國、法國、意大利、奧匈等國公使,給英國人施加一定的壓力,保障中國的和平。”柔克義稍微有點不快,這個自己分內的工作似乎不必有人提醒吧?!
“不、不、不!公使先生,我請求您不要給英國施加太大的壓力,這個談判,應該可以用一個字來解決----拖!您和美國政府應該在這個基礎上給英國人提個醒,上帝,現在是站在中國這邊的,不是嗎?”龍劍銘心裏突然對沒政治腦袋的柔克義產生了一點鄙視的心理。這個笨蛋!從美國利益來說,中國跟英國盡早達成和約,那中國在外交上對美國的依賴性就大大減弱了!不過,龍劍銘要得是:滿清政府在和談上繼續當軟腳蟹,延續中法戰爭後的“光榮”傳統,勝而求敗。隻有這樣,革命的大潮才會興起!而一個拖字,卻要配合著民興會和龍劍銘的行動,什麽時候簽約,還要盡可能地受龍劍銘的影響!對英國方麵而言,龍劍銘需要的是美國在勸阻英國繼續動武的前提下,適當幫助一下英國,達到一個拖的目的。拖上一年半載的再說!拖到四川做好全部準備後再說!王牌,總要在需要的時候才能打出去。拖,滿清是拖不起的,在新軍大勝後遲遲不解決和談的問題,輿論會發出聲音,民眾會發出聲音,會為龍劍銘提供突起發難的契機!到那時候,再由成功完成中國政治革新任務的龍劍銘來代表中國與英國談……
柔克義聽著龍劍銘的話很舒服,這個時候一句“上帝站在中國人這邊”不是說美國是上帝嗎?也許,總統先生追求的不再是美國在大西洋那一點點利益,而是在全球的領導地位。龍劍銘的提議是很符合美國政府當前的外交需要的。英國和美國之間,好不容易才達成了妥協,聯手對付俄國,現在如果為了中國而犧牲與英國的良好關係,顯然不劃算。畢竟,世界的中心在大西洋而不是太平洋!畢竟,英國是目前世界最強有力的國家。
“我樂意接受您的建議,龍先生。我會呈請外交部全力配合這件事,不過,英國人非常擔心他們的那些被俘人員,這,也許是他們催促中國政府盡快談判的主要原因之一。您知道,英國的政治體製不容許英國政府將那些戰俘置之不理。這樣,您需要和中國政府就此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者處置辦法。”柔克義漸漸把話題引到了談判的關鍵問題上。
就英國來說,在西藏邊界“遭受天災”而使得“部分”人員被俘是不幸的,作為文明世界的代言人,作為英國國民的政府,英國政府必須想辦法與中國方麵盡快就戰俘問題達成協議。這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隻是在中國方麵,擅長外交的薩道義采取了比較強硬的立場,企圖得到象法國人一樣的體麵收場而已。
“對這個問題,我暫時沒有什麽影響力,作為地方官員和軍隊指揮,不應該涉足外交,對吧?”龍劍銘終於“醒悟”到自己的角色,把這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避了過去,要在這裏下保證的不是自己,而是外務部的人。龍劍銘能做的工作都做了。盡量抓俘虜,他做到了,為中國外交人員的談判壓上了最重的籌碼;在不馬上驚動日本和俄國的同時,用中國海軍的戰艦壓迫英國人放棄可能有的狗急跳牆打算,這,龍劍銘也做到了。
當龍劍銘心滿意足地從東交民巷返回前門大街的宅子時,家裏已經有位客人在等著了。
唐紹儀,中國第一批官派到美國留學的童生之一,與詹天佑正是同批出去的。回國後的唐紹儀,一直在與洋人打交道,最初是在朝鮮海關,然後投到袁世凱的夾袋裏,曆任天津海關道、外務部侍郎等職,是中國著名的英美派外交家。
龍劍銘在西藏力挫英軍,惹來一場談判,而中方目前的負責人,正是唐紹儀。他在龍劍銘到達北京的當天就趁黑摸上門來,無非也是想真切了解一下西藏戰事的詳細情況,好對英方的態度和要求作一分析,以便從容應對。他不想自己成為李鴻章式的人物,雖然勞心勞力,卻免不了留下罵名!特別是在《警世鍾》、《猛回頭》兩本小冊子繼《革命軍》之後在南方流傳開來後,青年知識分子的嘴上成天吼著“改條約、複稅權、完全獨立;雪仇恥、驅外族、複我冠裳!”而自己,恰恰在這當口上要與英國人展開和平談判簽訂條約,一個不好,千古罵名可就背上了!因此,與其說唐紹儀是來找龍劍銘探聽西藏戰事詳細情況的,不如說他是受了袁世凱的點撥來找龍劍銘問計的!
龍劍銘一進門就知道了唐紹儀到來的消息,立馬就作好了心理準備。原來他還打算去拜訪唐紹儀,影響他在實際談判過程中實施自己主張的“拖字訣”,如今人家主動找上門來了,那,事情就更好解決了。這個42歲的著名外交家,能夠爭取過來為以後的新中國服務,不是更好嗎?
“少川先生,蒙您久候了,請恕罪,小弟實在不知道您今天會來。”龍劍銘大步跨進客廳,握住了唐紹儀的手。
“龍督,紹儀不請自來,打攪之處還望恕罪啊!”唐紹儀見龍劍銘終於回府了,心想自己也沒白等兩個小時,哪裏還顧得上分辨到底是哪個有罪該賠禮的。
當下兩人分主客就坐,劉大柱也端來了新茶。
“少川先生,劍銘在美國的時候就聽羅國強先生說起過您,您們是一起到美國留學的吧?如今,羅國強先生正在四川,少川先生空暇時不妨去成都一遊。”龍劍銘主動從朋友和時間上給唐紹儀遞上話題,要不按照官場的俗例,這客套話還不知道要說到什麽時候呢。
“唉!龍督有所不知啊。這中英談判開鑼在即,而朝廷至今還沒有一個決斷出來,讓我,我怎生跟英國講?您在西藏打得漂亮,長了咱中國人的威風,我這邊可不能下了軟蛋,惹來萬民唾罵啊!和約不簽好,對不起百姓、對不起朝廷也對不起您和您麾下的萬千將士。您說,我現在哪裏有這個遊曆的心思呢?”唐紹儀一見來了機會,自然是大倒苦水了。不過,他說的也是大實話,這也正是他的為難之處。
“少川先生,朝廷到現在還沒有決斷嗎?難道我的折子還沒送上去?”龍劍銘故做驚詫地問道。
“龍督啊,您不知道,您不在朝堂上露一露臉,這事情是萬萬決斷不了的!直說了吧,現在老佛爺和眾軍機也是惶惶不可終日的,一怕英國人真的翻臉擴大戰爭,二怕各國列強趁火打劫,再來次八國聯軍;三怕國內百姓不滿和約,趁機作亂;四怕各地督撫,從此擁兵坐大,朝廷中央再無權威。這樣一來,在西藏問題上和英國的談判,舉棋不定,也屬正常。”唐紹儀先把問題抖露了出來,也沒有什麽避諱和隱瞞,畢竟自己是來問計的,得首先在沒有什麽交情的龍劍銘麵前博得好感。
“啊,原來是這樣!這倒真是複雜難辦的緊!國內外各方關係牽扯著,不理出個脈絡來,還真不好定策。”龍劍銘繼續掏著唐紹儀的話,他要確定唐紹儀究竟是不是真的找自己出主意的,萬一是袁某人派過來套話的,那可就不是滋味了。
“現今國際局勢複雜,恰恰國內也是亂象頻現,朝廷……唉!”唐紹儀是真正的憂心如焚,就差把朝廷搞不好要垮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在額附麵前說出來了。
龍劍銘看唐紹儀的樣子不象是做戲,要做戲也得舒服一點吧?何必苦等自己兩個鍾頭呢?還是先說一點,再看情況。“國際局勢看似複雜,其實也有規律可循。國內民情紛擾,也有根源可察。中英和談,看似危機四伏,實際上可以做到風輕雲淡、波瀾不驚。”
“何解?!”唐紹儀一聽龍劍銘似乎要說出點門道來,忙接了上去。
“以夷製夷不可長用,也不可不用。列強並非鐵板一塊,分析清楚各國的需要,那,脈絡就清楚了!西藏戰事之前,我曾經給朝廷上過一個折子,分析了各國的利害關係。如今,日俄如約開戰,國際局勢正大大有利於中國。”龍劍銘悠悠地說著。
“不然!日本俄國開戰,實際是爭奪我國東北,此乃國恥,不應該看做機會。”唐紹儀抓住了龍劍銘話裏的“漏弊”。
“國恥也可用啊!知恥而後勇,勇而得其法,則局勢必然改觀。我們從幾個角度先來分析東北的日俄戰爭。從交戰兩國的利益上看,是爭奪東北的控製權,這不假,正是這塊肥肉才引得兩條惡狗互相撕咬。從全球角度來看,日本後麵是英美,俄國則因為執意執行南下政策而得罪了所有國家,連法國都不敢觸犯眾怒站在他那邊。日本,不過是英國的棋子,用來和俄國爭霸的棋子。在近東、在中亞、在西藏、在東北,所有的爭端、戰爭都有英俄爭霸的背景。從中國的角度來看,分為兩種情況:一,朝廷是否真心新政,以富國強兵。如果是這樣,那東北的大戰就是中國發展和崛起的機會。朝廷完全可以以國家貧弱的事實來激發百姓的奮起精神,倡導愛國精神,形成四萬萬人發奮圖強的大好形勢。如此,日俄戰爭就成了促進國民奮發的一劑良藥,苦口是必然的,不苦口,朝廷和國民又怎麽知道中國的軀體已經病蠹纏身了呢?!二,朝廷並不想真正執行新政,那,日俄戰爭就成了朝廷的催命符!噓……少川先生,您是早期留洋的前輩,是見識過美國崛起之路的,沒有震**、沒有痛苦,哪裏有民族的覺醒,國家的強大?!因此,我可以這麽斷定,難的根源在朝廷,亂的根源也在朝廷!再來看西藏問題,英軍慘敗已經兩個多月了,朝廷手裏捏著1萬多戰俘的性命居然還在忌憚英國人的報複,這,是劍銘不可理解的!朝廷大臣恐英到了這種程度,那談判有什麽好談的呢?我看呐,少川先生,您不妨采用一個辦法,拖!談判桌子上要拖個一年兩年的不成問題吧?事實很明顯,朝廷沒有富國強兵、徹底改革、實施新政的打算。所以他恐英!所以他目光仍舊短淺!所以他必然……我估計啊,局勢要變的,您拖到那個時候,就是一個大勝利!”龍劍銘細細地分析著,也毫不隱晦地說了一些駭人聽聞的話,他邊說邊注視著唐紹儀,觀察著這個在另一時空首任內閣總理的表情,揣摩著他的心意。反正,大逆不道的話咱還沒說出口,跟他唐紹儀剛才的話,實在是異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