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斯忍著雙腳的酸麻和雙腿的疼痛向上爬,全艦已開始了交接班。梯子上擠滿了人,有人上,有人下。他們喋喋不休地交頭接耳,就像小學生在上課。最近激動人心的事情讓他們心情振奮,臉上卻已有倦色。
“你聽見那個‘德國佬’(93)講什麽了嗎?”一個年輕水手大聲說道,“他說——”
有人看見了梯子上的克勞斯,他一邊用手肘推了推說話的那個人,一邊給他們的艦長讓出了一條路。
“謝謝你。”克勞斯擠著身子通過。
在此之前,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在甲板水手心中有個叫“德國佬”的小名。現在,他終於親耳聽見了。被人起小名是不可避免的。在軍官之中,他還保留著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的昵稱——方頭克勞斯(94)。
克勞斯一進入操舵艙,就有兩人轉身向他敬禮。一個當然是查理·科爾,另一個則是軍醫特米。
“您真的幹掉它了,長官。”科爾說道。
“是的,我們做到了,難道不是嗎?”克勞斯反問。
“傷亡報告,長官,”特米說完低頭看那張自己準備的紙片,“三人死亡:三等槍炮手皮薩尼,二等兵馬克,二等炊事兵懷特。他們全都屍首殘缺。兩人受傷:二等海員波諾爾,三等軍需兵梅耶。兩人都被安置在醫務艙了。梅耶的兩條大腿都嚴重受傷。”
“很好,醫生。”
克勞斯轉過身接受奈斯特龍的敬禮,他報告說現在由哈伯特接管甲板。“很好,奈斯特龍先生。”
“我給你開了點兒東西,艦長,”科爾說道,“剛剛谘詢了軍醫。”
克勞斯有些愣神地看著他。
“一些放在托盤上掉東西,長官。”科爾說。
“謝謝。”克勞斯懷著所有的感激之情說道,他的腦海中仿佛忽然飄起了咖啡的香味,但是科爾顯然還沒有把話說完,而站在一旁的軍醫則在默默地表達對他的支持。
“關於葬禮,長官。”科爾終於說道。
克勞斯還沒有想到處理死者的問題。
“軍醫認為——”科爾指了指站在原地的特米。
“越早處理越好,長官,”特米說道,“下麵已經沒有地方存放屍體了。還有四名臥床傷患,長官,就是那艘失火船上的幸存者。”
“我們隨時都有可能再次投入戰鬥,長官。”科爾說。
他們兩個說得都很對。一艘驅逐艦,上上下下都是人,形同石榴裏的籽兒,已經沒有地方存放這些殘缺不全的屍體了。特米必須考慮到將來或許還會有更多的死傷者。
“副艦長告訴我大概還有三天多才能靠港,長官。”特米說道。
“是這樣,沒錯。”克勞斯確認道。
“放桌上去,那兒,傳令兵。”科爾說道。
他們“開的東西”來了,三人一同走向桌子。科爾為了說話方便,迅速做了個手勢,打發走了航海軍士和傳令兵。克勞斯掀開餐巾,原來是一頓豐盛的佳肴。除了一壺咖啡,還有精挑細選的冷拚盤、塗好黃油的麵包、土豆沙拉和一碟冰激淩。克勞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所以——除了那壺咖啡。
“請,長官,”科爾說道,“趁現在有時間,請用餐,長官。”
克勞斯倒了一杯咖啡喝下,機械地拿起刀叉,開始吃起來。
“可否讓我來安排葬禮,長官?”科爾問。
葬禮。克勞斯已經不動聲色地聽說了皮薩尼、馬克和懷特的犧牲,當時他還有太多問題需要解決,沒有過多留意。現在,他一邊吃東西,一邊在討論這個問題。皮薩尼是個皮膚黝黑的年輕小夥,麵容英俊,活力十足,他對此記憶猶新。但是,船隊必須繼續航行。
“我們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日光,長官,”科爾說,“我可以在十分鍾之內準備完畢,您繼續用餐就好。不然,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克勞斯一邊嚼著冷肉,一邊看著他。在擁有自己的戰艦、成為艦長之前,科爾仍然隻是一名部門負責人,他已經盡了自己的努力,對一個拖拖拉拉的艦長軟磨硬泡,試圖讓後者下達必要的命令。這就是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在目前的情況下,這一發現比對死者的愧疚更讓克勞斯過意不去。他渾身都僵硬了。
“我必須親自履行職責。”克勞斯冷冷地說。
“當然可以,長官。”科爾同意道。
為艦上的死者執行海葬時,艦長沒有任何理由呆坐在凳子上,這是絕對不行的。他必須向那些為國捐軀的可憐人表示最深重的敬意。
“很好,那就這樣吧,副艦長。”克勞斯說。這些話說得很正式,克勞斯用這種方式提醒科爾,他並沒有放鬆手中的韁繩。“你可以下達必要的指令了。謝謝你,醫生。”
“遵命,長官。”
克勞斯手裏拿著刀叉,沒辦法還禮,隻能點頭示意。此時此刻,食物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他餓得要命。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冷肉、麵包和沙拉,又開始吃冰激淩。喇叭裏響起了科爾的聲音,他在宣布將把死者的屍體從主甲板尾部投向海水深處,還詳細說明了每個人的分工,並加上了一些精挑細選的話,告訴其他人員應該留在自己的崗位上為死去的同胞默哀。克勞斯還想再喝一壺咖啡。那些死者是第一批在他指揮期間死去的人。戰爭期間有兩件事情難以避免,一是死人,二是沉船。
事實上,因為還有其他問題需要思考,克勞斯既疲倦又煩躁,雖然他自己也有赴死的覺悟,但對那些已經迎接這份命運的人,他心裏卻沒有泛起任何感情。在這樣一個清醒到可怕的時刻,他覺得自己冷酷且淡漠,一想到自己的這份冷酷和淡漠有可能傷害到了熱情體貼的伊芙琳,他就心如刀絞。
“全部準備就緒了,長官。”科爾敬禮後說道。
“謝謝,查理。我這就去主甲板,你留在這裏。”
他再次爬下梯子,強迫自己忘記伊芙琳,也強迫自己忘掉雙腳的疼痛,迫使大腦暫時放下是否需要打破無線電靜默的問題,在心裏整理必要的致辭。軍艦一側擺著三個擔架,上麵蓋著國旗。日光逐漸黯淡,一縷淡淡的陽光從西邊的海天交界處掃過。在他說話時,聲呐單調地發出脈衝。科爾的組織工作做得相當出色,人們剛一抬起擔架,螺旋槳就停止了轉動。隨著擔架的傾斜,國旗底下被捆紮好的屍體滑落入海——科爾一定在艦橋上親自進行了觀測,在恰當的時間布置好了恰當的一切。克勞斯脫帽致敬時,寒風從他被剪短的頭發旁邊吹過。三個男人扛著步槍向前邁步,在西爾維斯特裏尼的命令下,他們向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鳴槍三聲。然後,眾人解散返回,克勞斯心情沉重地爬著梯子,拖著自己來到操舵艙。
“謝謝你,查理。幹得好。”
他舉起望遠鏡環顧四周,留意自己的指揮情況。他的所作所為毫無疑問是在履行職責,但他依舊心神難安,總覺得時間還能被更好地利用起來,雖然他說不上具體該怎麽做。他用望遠鏡掃視了一眼艦艉方向的海天線,能見度逐漸轉好。船隊秩序井然地出現在他眼前,不過,運輸隊指揮官升起的旗號依舊沒有變——減少排煙。“道奇號”和“詹姆斯號”也已經各就各位,正分別在船隊兩翼護航。“維克托號”在船隊後方,雖然在船隊交錯的時候,他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看見了它,但他偶爾又能在蒼白的夕陽中看到它那造型奇怪的前桅。天氣預報非常準確,風力已經降至三級,吹向西南。對於迫切需要燃料的護衛艦來說,這個消息至關重要。明天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他們就能期待空中支援了,隻要雲層保持現在的高度,空中支援的效力就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他希望倫敦方麵能夠感受到他的迫切需求。
夜幕降臨得比昨天晚,這還多虧了稀薄的雲層,他希望明天早上天能亮得早一些。“你因心裏所恐懼的,眼中所看見的,早晨必說:‘巴不得到晚上才好。’晚上必說:‘巴不得到早晨才好。’”(95)在西方天空的映襯下,克勞斯眼前閃過兩道微弱的光線,但那不是星光,而是……
“船隊內發現浪跡!”艦艉瞭望哨大聲喊道,“在我艦正後方出現兩道白色浪跡!”
克勞斯瞬間擺脫了險些讓自己陷入其中的輕鬆情緒。浪跡代表麻煩,兩道白色浪跡意味著魚雷,不然就是某個驚慌失措的船長錯誤地打響了警報。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克勞斯都希望這是一次錯誤的警報。“維克托號”在麻煩區域附近。他必須決定是否折返前去援助。毫無疑問,不可能再讓燃料受限的兩艘護衛艦冒險支援了。
“運輸隊指揮官示意拉響全員戰鬥警報,長官。”信號台報告道。
“很好。”
反對折返回去的理由是強而有力的,因為沒等他趕到,夜幕就會降臨,他會再度落後於船隊。考慮到船隊即將遭遇的嚴重混亂,要想重新返回戰位將遙遙無期。不管U型潛艇做了什麽,都木已成舟,他沒有辦法補救,不可能指望用少得可憐的深水炸彈報仇。他或許能夠打撈起幸存者,但是“卡迪納號”和“維克托號”已經在現場了,而他還需要半個小時才能抵達。但是,如果讓船隊的船員看到他心平氣靜地繼續向前,絲毫不管後方遇難的戰友,他們會做何感想?他走向艦間通話設備,“道奇號”和“詹姆斯號”迅速做出了回應,它們已經注意到了船隊的麻煩,正在請求命令,而他隻能告訴它們留在原有戰位。他在通話線路上甚至已聯係不到“維克托號”。他說:“喬治呼叫老鷹。喬治呼叫老鷹。聽見了嗎?”沒有答複。“維克托號”遠在十海裏之外,或許現在更遠了,很可能真的聽不見,也有可能是正忙得不可開交,無暇應答。克勞斯站在那兒,手裏握著聽筒,一言不發地渴望聽到哪怕一個字,哪怕是那個英國人冷漠的聲音。運輸隊指揮官在打信號燈,光線直接打在了“灰獵犬號”上,一定是特意給他打過來的,一定非常緊急。因為天色太暗,發送莫爾斯電碼並不安全。運輸隊指揮官在冒險,但是他恰恰又不是那種會冒險的人。
有人拿著信號板走下信號台。
運輸隊指揮官向護航隊指揮官:“卡迪納號”報告“維克托號”被擊中。
“很好。”
再也不能猶豫不決了。
“我來指揮,哈伯特先生。”
“遵命,長官。”
“艦艏向?”
“0-9-3,長官。”
“右滿舵。轉2-7-3。哈伯特先生,運輸隊指揮官告訴我,‘維克托號’被擊中了,它在船隊後方某個地方。我要過去幫它。”
“把定2-7-3,長官。”
“很好。所有引擎強速前進。”
“所有引擎強速前進。輪機艙回答‘所有引擎強速前進’,長官。”
“很好。”
此時,克勞斯剛好有時間用艦間通話告訴“道奇號”和“詹姆斯號”自己在做什麽。
“你們必須同時掩護船隊的前方和側翼,”他補充道,“盡量節省燃油。”
“明白,長官。”
船隊和“灰獵犬號”正急速駛向彼此。西邊的天空中仍然有足夠的光亮,克勞斯能夠看到船隻的輪廓,但是夜幕降臨以後,船隊很可能看不到“灰獵犬號”正在向它們靠近。船隊現在正處於混亂狀態,有船隻脫離了原有位置,而且船隻之間並沒有留下安全航道。克勞斯無法預測這些船隻在規避危險或者返回原有位置時會如何移動,但他必須繼續靠近它們。“維克托號”被擊中了,這真是一個噩耗。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緊繃著神經準備戰鬥,但內心依然感到了莫大的傷悲。悲傷隻會持續幾秒鍾,然後眼前的緊急情況會將情緒推到一邊。很久以前,拿破侖在戰況激烈的中途得知麾下最喜歡的士兵戰死沙場時,他說道:“為什麽我連為他哭泣的時間都沒有?”克勞斯有十五秒的時間悲傷,然後……
“右舵。壓舵。左舵。壓舵。”
風馳電掣的“灰獵犬號”正在填補船隊和運輸隊指揮官所在船隻之間的缺口。它不得不從後者身旁蜿蜒穿過。缺口在擴大。
後麵的船隻也在紛紛轉向。他必須快速計算自己和遠處船影之間的距離。“灰獵犬號”轉向的同時在劇烈側傾。
“壓舵!保持航向!左舵,慢而穩。壓舵。左舵。壓舵。”
“灰獵犬號”從一艘船的船首前飛掠而過,緊接著穿過另一艘船的船尾,然後與一處黑暗的船影擦肩而過。他們通過了。
“所有引擎標準速度前進。”
“所有引擎標準速度前進。輪機艙回答‘所有引擎標準速度前進’,長官。”
“很好。”
雖然幾分鍾的時間也是寶貴的,但他必須慢下來使用聲呐。
“恢複聲呐搜索。”
“艦艏右側出現不明物體!正在靠近!”
不明物體?潛望鏡嗎?克勞斯火速跑了出去,把望遠鏡舉至眼前。天邊仍然有微弱的暮光。那是一隻救生艇的殘骸,是大約長三四英尺的船頭,幾乎就要被淹沒了。一個人仰麵躺在上麵,手臂張開,不過他依然活著。克勞斯可以看到,對方正試圖抬起頭看一看是什麽東西在靠近。沒多久,“灰獵犬號”的艦艏浪就拍打了上去,浪花衝刷過他的麵龐。艦船從其側麵經過時,克勞斯又看到了他,浪花再一次從殘骸上衝刷而過。不遠處的暗影一定是“卡迪納號”了,現在忘掉那個依稀可見的無助麵龐吧。
“老鷹在艦間通話中,長官。”哈伯特說。
老鷹?“維克托號”還能進行艦間通話?克勞斯心中湧起一陣希望的顫抖,然後,他拿起了聽筒。
“喬治呼叫老鷹。請講。”
“我們的輪機艙中彈了,長官,”還是那個英國人有氣無力的聲音,“‘卡迪納號’正在待命。它正拖著我們前行。”
“我剛才看見‘卡迪納號’了。”克勞斯說。
“好吧,我們就在它旁邊,長官。輪機艙進水了,動力係統全部損壞了。我們剛剛接入備用電源,才能使用無線電。”
“等一等。哈伯特先生!那是‘卡迪納號’,它正拖著‘維克托號’前行。在半海裏的範圍內繞圈掩護。”
“明白,長官。”
他又回到艦間通話設備前。
“我在你周圍半海裏範圍內巡邏。”
“謝謝,長官。我們正盡最大努力營救它。”
“我相信。”
“艙壁基本經受住了考驗,長官,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加固和補漏。麻煩在於,其他艙室也有很多地方需要填補。我們在想辦法。”
“好的。”
“多餘人員都讓‘卡迪納號’接收了,有一百多名船員。輪機艙損失了三十人。”
“收到。”
“我艦向右舷橫傾(96)五度,艦艉浸水,不過,還能繼續拖行。”
“好的。‘卡迪納號’傳遞拖纜的過程還順利嗎?”
“順利,長官。再過十五分鍾就好了,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
“我們還可以手動轉向,長官,一定程度上能夠維持控製。”
“好。”
“艦長要求我向您報告,長官。‘古斯塔夫號’在我們之前中彈了。艦長認為它在短時間內被三枚魚雷命中。魚雷一定是近距離發射的。”
“像是這麽回事。”
“不到五分鍾它就沉沒了。‘卡迪納號’救起了它的船長和幾名船員。”
“好的。”
“我們是在它下沉的時候挨的魚雷,長官。反潛裝置沒有聽到魚雷的發射。有很多幹擾。”
“是的。”
“長官,我們隻剩下一枚深水炸彈了。我們將其上了引信保險後投放了。”
“好。”
沉船的深水炸彈一旦爆炸,威力足以殺死許多鳧水待救的海員。
“艦長讓我感謝您,長官,謝謝您所做的一切。他說,我們這次狩獵的過程相當美妙。”
“真希望我能幫上你們的忙。”克勞斯說。
這番話如同墓地裏的對話一般沉悶。
“艦長讓我說再見,長官,以免今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很好。”這個海軍用語用在此時此刻再貼切不過了,但似乎還不夠——畢竟這隻是一句官話。“告訴他,我期待能夠在倫敦德裏見到他。”
“好的,長官。拖纜馬上就要釋放了。拖船作業即將開始。”
“很好。作業結果稍候記得報告過來。結束。”
天空中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天色黯淡,但並非漆黑一片。在“灰獵犬號”右舷方向勉強可以看到兩個黑色物體:“卡迪納號”和“維克托號”。“灰獵犬號”在它們周圍繞圈,聲呐搜索水下深處,雷達掃描海麵。克勞斯的腦袋又開始計算了。直徑一海裏的圓,繞一圈就會超過三海裏,如果兩海裏外有一艘處於雷達搜索範圍之外的U型潛艇,那麽它以六節的速度行進,需要用二十分鍾的時間悄悄摸進來,在“灰獵犬號”趕到之前,在半海裏的射程內發射一組魚雷。他在盡最大可能掩護那兩艘船。他過來施以援手是很有必要的。驅逐艦太珍貴了。如果他能夠成功將“維克托號”帶入港口,那麽“維克托號”重返海洋的時間僅僅隻是新造一艘驅逐艦所需時間的十分之一,同時還能原封不動地保留所有寶貴的、不可替代的設備。“卡迪納號”上現在已人滿為患。在這次航行中,它拯救了許多生命,像它這樣的大型遠洋拖輪很稀有,幾乎和驅逐艦一樣寶貴。他必須為“維克托號”和“卡迪納號”提供掩護,並將其他船隻留給兩艘護衛艦照顧,這都是他的職責所在。一想到這一次的決定根本不需要苦苦權衡利弊,他冰冷的內心湧起一陣慰藉。艦間通話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們上路了,長官。航速三節,盡量達到五節,但是艦長擔心我們的艙壁。船橫傾得厲害。不過,它還能轉向——請求指示航向,長官。”
“很好。航向0-8-5。”
“0-8-5。遵命,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