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劈劈啪啪”地響起了板子聲,夾雜著盧珂的哀號。三十板子過後,衙役們拖著氣息奄奄的盧珂上了堂,堂下眾人隻見盧珂的屁股已經被鮮血浸濕。王守仁問:“盧珂,你可知罪?”
盧珂說:“末將不知。”
王守仁說:“你自歸順以後,居功自傲,縱容部下為害民間;這是罪一;本督不想讓更多的將士和百姓流血,所以才真心招撫俐頭池仲容部。可是你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來攪局,以至於池仲容猶豫再三,不肯歸降。你難道不知道,池仲容歸降之後,整個贛南就再無匪患嗎?你是不想看到池仲容歸順,和你一樣成為官軍,必欲除之而後快吧。”
盧珂憤憤地說:“大人,如果池仲容真心歸順,請將他叫到贛州來,末將與之當庭對質,如果……”一時疼痛難忍,又說不出話來了。
王守仁說:“你懷疑池仲容不敢來贛州?……好吧,用不了多久,我會把池仲容叫到贛州來的,到時候,你們再當庭對質。不過,你現在不能回龍川,先在這兒委屈幾天吧。”他一回頭,說:“把盧珂押在大牢之中。把他帶來的部屬繳械,一並看管起來!”
“遵命!”底下的衙役們大聲應答,然後,拖起盧珂就往外走。正走到庭院裏時,隻見池仲安帶著兩個隨從走進衙門,一見此狀,大為驚訝。待到盧珂被押解出了門,下了大堂的眾百姓中有人向池仲安使了個眼色,池仲安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當天晚上;贛州府城大牢。
千戶高睿一身衙役班頭打扮,來到大牢前,舉出令牌對牢頭說:“奉都督命令,前來檢查一下犯人盧珂的情況。他有什麽情況沒有?”
牢頭恭敬地說:“別的情況倒沒有,就是趴在那裏罵罵咧咧。說自己瞎了眼,錯投了王都督。”
高睿說:“打開牢門我看看,所有人一律不得靠近。”
“是。”牢頭點頭稱是。
高睿進了關盧珂的牢房。盧珂還趴在那裏痛苦地呻吟。高睿說:“盧珂,抬起頭來,看看誰來了?”
盧珂一抬頭,看見好友高睿一身衙役班頭的打扮,十分驚訝,剛想說什麽,高睿豎起手指做出噓狀,盧珂馬上不做聲了。高睿走到盧珂跟前,伸出左手,隻見上麵寫著“用計”二字,又伸出右手,上麵寫著“務忍”二字。盧珂一下全明白了,“籲”地出了一口氣,然後“哎喲、哎喲”地嚷起疼來。
高睿見盧珂明白了原委,便打起官腔說:“盧頭領,不要這樣嘛,該吃還是要吃,該喝還是要喝。王都督隻是在氣頭上,因為你壞了他的招安大計,過不了多久還會放你出來的。”
盧珂哼哼著說:“王守仁,你聽信一麵之辭,他媽的算什麽都督?有本事叫池仲容到這兒來,他來了才算真心歸降,哎喲!”
牢頭站在牢門外,看著直想笑。高睿走了出來,說:“都督有令,不得怠慢了盧珂,畢竟他現在還算歸義的將領。有什麽罪過,待正式定罪以後再說!”
牢頭恭敬地說:“是,是。卑職明天就找人給他治傷。”
過了幾天;俐頭山寨的聚義廳。
池仲容和部下將領們在一起哈哈大笑。池仲容得意地說:“王守仁這家夥,被我輕易地玩弄於股掌之上。他真的相信了咱們,咱們也就好好地休整他幾天。待時機一到,咱們再樹大旗,那時就由不得他了。哈哈哈哈……”
匪首陳活鷂說:“這也是因為大哥實力雄厚,王守仁他急著看到和平,所以就幹脆招安了事。當官的,隻要保個眼前安寧,向上峰報個平安無事就可以把俸祿混到手啦。”
池仲安說:“大哥,我已經派人在贛州城裏打探清楚,盧珂確實被關在牢城營中,他的隨從也全被拘禁。另外,南安府、汀州府、還有吉安府的官軍都已經撤離,贛州城裏隻剩下原來的守備部隊,人數不超過二千,僅夠守城之用。看來,王守仁是真的想招撫咱們,咱們應該給他這個麵子才是。”
池仲容點點頭,說:“咱們就按原定計劃行事。官府無事,咱們也無事;官府有事,咱們見機行事。隻要保住隊伍,別的都先應付著再說。”
這時,有值日哨官來報,“稟大王,山下來了幾十號人,為首的叫雷濟,說是王守仁的中軍官。現在奉命來犒賞俐頭山寨,以慶新年。”
匪首陳活鷂問:“後麵是否跟著大隊人馬?”
值日哨官說:“小的偵察過,確實沒有。”
匪首高飛甲略有不屑地說:“我說鷂子哥,你也太小心了。哪有大白天來偷襲的?人家確實是來犒賞咱們的。”
池仲容說:“傳令!其他人一律保持戒備。在座所有頭領,隨我出迎!”
一群匪首出了寨門,看見雷濟和龍光二人領著一群衙役和民伕,還吹打著鑼鼓鎖呐等樂器,趕著牛車馬車,車上載著許多貨物。雷濟老遠就對著池仲安打招呼:“哎,二當家的,怎麽半天才開寨門哪?這可不是待客之禮啊。”
龍光說:“二當家的,咱們見過起碼五六次麵,也算老朋友了,怎麽還信不過我們哪?”
池仲安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二位大人,讓你們久等了。我大哥家裏有點私事要處理,所以出來晚了。”
雷濟一本正經地掏出公文念道——
“俐頭池仲容及各位歸義頭領聽宣:
爾等誠心向善,歸順朝廷,忠義可嘉。時值歲末,本督知爾等在偏遠山寨中用度缺乏,特命中軍官雷濟、參讚龍光,犒賞爾等肥牛十隻、豬肉五百斤、羊肉五百斤,陳釀一百壇,布帛二十匹,外加賞錢一千貫。望爾等今後繼續效忠朝廷,永為順義之民。都督王諭。”
池仲容等人一聽,喜出望外,連忙將雷濟、龍光等人迎進寨門內。到了聚義廳,大家分賓主落座,然後相互寒暄,一時頗為熱鬧。龍光忽然說:“暫停,我還有一件禮物沒拿出來呢。”
池仲容等匪首一時詫異,不知何事。龍光站了起來,從包裹裏拿出一張質地考究的大紙,龍光展開大紙說:“奉都督命令,特向俐頭池頭領頒布來年的新皇曆,以示朝廷不忘偏遠歸化之民的心意。”
池仲容沒想到是這麽一件禮物,更是十分高興。匪首陳活鷂感歎著說:“唉,山中無日月,寒盡不知年。有一回,我跟飛甲兄弟為了哪一天是正月初一吵了起來,差點兒動了刀子,鬧得三天不說話,現在想起來真可笑啊。”
高飛甲說:“這下好了,有了新皇曆,咱們再不用為今天是什麽月份什麽日子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幹仗了。”
池仲安說:“看來,王都督對咱們真是體貼入微啊。咱們歸順朝廷,這路子沒錯啊。哈哈哈哈!”
池仲容說:“來啊,殺豬宰羊,擺酒設宴,款待雷中軍和龍先生。”
……
到了晚上,雷濟和龍光臉喝得通紅,被眾匪首眾星捧月般地送回了聚義廳。池仲容出於禮貌,一直陪坐在身旁。龍光喝得醉醺醺的,對池仲容說:“池、池、池頭領,我跟你說個體己話吧。你現在已經贏得王都督的七分信任,還有三分得靠你爭取主動了。”
池仲容詫*說:“怎麽還有三分得靠我爭取主動?”
龍光說:“你、你、你不知道盧珂那個家夥還在牢裏關著嗎?其實,王都督對他還是比較倚重的。盧珂成天向王都督遞訴狀,要求當麵和你對質,說你決不是真心歸降,這幾天王都督的心意有些被盧珂說動了。來之前他對我說:‘如果池仲容能夠到贛州城來給諸位官員拜個年,就說明他是一心一意歸順朝廷,這樣,我對兵部、對各級官員也就好有個交代了。’我說池、池頭領,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最好還是得到贛州府走一趟,表示表示誠意。”
池仲容一聽,有些為難地說:“隻是……山寨中來自各方的兄弟很多,我不在,他們很難和平相處在一起,我怕鬧出事情來。”
雷濟一聽,噴著滿嘴酒氣說:“你是怕去了被扣下來吧。我告訴你池頭領……,我可以留下來當人質,啥時候你回來了,我再回去。不過……你得給我多準備幾壇好酒才行,哈哈哈哈……”
龍光說:“別聽他說醉話,他、他舌頭都短了。你可以把那些平時愛鬧事的弟兄都帶在身邊,一同前往贛州城,讓他們也去見見世麵,這不就兩全其美嗎?”
雷濟搶著說:“誰說我講醉話?我告訴你池、池、池大王,我家都督為什麽急著招安你吧。因為兵部尚書王瓊大人有意推薦他為兵部右侍郎,他想早點了了贛南的事情,回北京去當大官,所以才一再遷就你們。否則,依王都督的本事,你一個小小的俐頭,哪有攻不下來的道理?”
池仲容一聽,似乎明白了幾分,連說:“啊,是,是。”
龍光說:“池頭領,盧珂一直在告你的刁狀。你要是真心歸順,就去贛州一趟,這不就拆穿了他的謊言了嗎?如果你不去,綠林人都會笑話你膽小,將來封官拜爵,你就沒有靠前的交椅可坐了。再說了,萬一王都督被盧珂真的說動了心,就算你歸順了朝廷,你的心腹大患何時能夠消除啊?”
池仲容想了一想,對龍光說:“龍老先生,我是準備去的。隻是還要與弟兄們商議一下,安排一下山寨裏的事情。”
雷濟忽然興奮起來,說:“池頭領,去了贛州城後,王都督一定會重重封賞你,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雷某幾次三番地跟你們洽談、牽線這份苦勞,別忘了我雷某的好處啊,……”話沒說完,雷濟身子一出溜,醉倒在了地上。
龍光哈哈大笑,說:“這家夥,急著要好處,自己先醉倒了。”說完,自己也靠在椅子上直喘,說不出話來了。
池仲容一見,知道這兩位的確是喝多了,連忙說:“快扶兩位先生到客房休息。”手下人把雷、龍二人扶走了。……
聚義廳內隻剩下池仲容自己的親信。陳活鷂問:“大哥,你真的準備去一趟贛州?就不怕其中有詐?”
池仲容說:“我又沒喝多,去一趟自有去一趟的道理。盧珂一夥是咱們俐頭多年的死對頭。他在贛州城內關著,一天告我三次刁狀,我如果不親自去一趟,王守仁總是對咱們不放心,萬一聽信了盧珂的讒言,那咱們這一個月來的緩兵之計不就落空了嗎?為了咱俐頭弟兄的將來,我覺得有必要走一趟。”
池仲安說:“我也覺得是到了該去一趟的時候了。從常理上講,接受了招安都不敢去巡撫大人那裏拜見一回,這個招安也確實不像樣。”
高飛甲說:“今天雷、龍兩人都喝醉了。酒後吐真言,我也相信他們的話是真的。我看,咱們是得去一趟。”
陳活鷂說:“隻怕萬一……”
池仲容忽然斬釘截鐵地說:“若要伸腿,先要屈膝;管他王守仁在贛州城裏耍什麽伎倆,老子也要親自前往看他個虛實究竟。這個事,不必再議了。活鷂、仲安,你們二人隨我前往贛州。”
“是,大哥。”
“仲寧,你回去依舊督促修築九連山大寨,不許怠工。”
“是,大哥。”
“飛甲,你負責鎮守山寨,不許馬虎。”
“大哥,換個人守寨子,讓我也去贛州耍耍吧!”
“不行,你出去容易惹事。這次讓鷂子跟著我,遇事好有個商量。”
“遵命,大哥。”高飛甲無奈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