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風驟起，天空像一把篩子，把晶瑩的雪片灑在萬物頭頂。南廣縣城的高樓屋頂，披上一層薄薄的銀霜。午後陽光乍現，初雪消融，人們從屋子裏走出來，去往繁華的大街上，趕在下一場大雪來臨之前收集細碎的陽光，像山坡上打滾的牛馬一樣盡享短暫的歡愉。
南栗人在公司裏忙著今年最後的決算，他們要給麥車、羅卓兩個鄉鎮以土地入股並承包板栗經營的村民發放紅利。今年的收成不錯，之前掛果的栗樹產量大幅提高，市場把握也較為得當，營業額近四千萬，除去年度經營成本，小有盈利。一大早，周楚陽就分別給麥車鄉黨委書記劉江和羅卓鎮黨委書記張大成打電話，說準備近日在鄉鎮上舉行分紅儀式，請兩位領導大力支持。張大成在電話裏說：“羅卓徒有綠樹滿山，並未掛果，哪來的紅利可分？”
周楚陽說：“雖沒有入股紅利可分，但有少部分未加入聯產承包村民的土地租金要發，咱們可以借這個機會再宣傳宣傳南栗的經營方式，盡量將他們吸納進來。”張大成說：“這樣也好，與他們算算賬，讓他們開開竅，最大限度地統一思想。”
麥車鄉劉江建議分紅儀式在大火地搞，說這樣便於集中更多的村民，讓那些沒有參股的人也來了解了解南栗，做一個看得懂熱鬧的旁觀者。周楚陽非常讚成劉江的建議，說：“本來不搞儀式也行，既然要搞，就得搞出儀式感，所以我想，在分紅之前，要請劉書記講個話，王雅主任也得說幾句。”
劉江應允，答應到時好好和村民們分享分享感受。周楚陽又給王雅打電話，問：“要不要請個秘書，幫你寫寫稿子？”
“什麽稿子？”王雅問。
“分紅儀式上，你要做一個重要講話。”
“以我的水平，還用稿子？”
“既然王主任胸有成竹，我就不用操心了。”
“我天天都在和老百姓說話，我知道說什麽最管用。”
其實周楚陽是和王雅開玩笑，他問要不要寫講話稿，是想告訴她分紅儀式非同一般，得高度重視。王雅也明白他的意思，隻是故意裝作不知道而已。
三天後，大火地村委會的院壩裏站滿了前來領取紅利的村民，他們看上去一個個精神抖擻，對一年來取得的收入很是滿意。院壩裏有一個小小的台子，上麵鋪了一張紅色的地毯，放了幾個話筒支架，劉江、周楚陽、王雅、顧羽等人站在台上。儀式由顧羽主持，第一個議程是劉江講話。“兩年前，南栗擴大規模，租用我們的土地在這個地方種板栗。當時，很多人都持了懷疑態度，甚至有一部分人極不支持，極力阻攔，惡意破壞。今天，大家都看到了南栗的發展，而且大部分人從中受益，這是相信黨和政府的結果，也是積極支持地方龍頭產業發展的結果。”他說到這裏，習慣性地頓了一下，見台下人們沒有表示，就開玩笑說，“如果你們在這個時候為我鼓掌，說明我說到你們的心坎兒上，我也會接著講下去。”台上的幾人帶頭鼓掌，下麵也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他接著說：“今天，我有三句話想要送給在座的父老鄉親。第一句話：用好我們的土地。土地是我們寶貴的財富，我們擁有它，就要最大限度釋放它的能量。土地是用來幹什麽的？是用來栽種莊稼的。以前我們種植玉米、土豆、蕎麥，隻能勉強糊口。為什麽？因為產量不高，還有就是玉米、土豆和蕎麥的價格太低，除了對付我們的嘴巴，少有的積餘隻能用來喂豬，甚至喂耗子。現在我們找到了讓土地增產的辦法，就是種板栗，和南栗公司合作。種一畝地的板栗，至少等於種兩畝地的玉米、三畝地的土豆和四畝地的蕎麥，大家都能清楚地算好這筆賬。第二句話：養好我們的土地。現在，大家的土地上都生長著茂盛的板栗樹，到了秋天，就能摘取勝利的果實。南栗公司為了讓大家當好土地的所有者，不僅把土地歸還給你們來經營，還把板栗樹下放給你們去護養，這樣，南栗的利益就是你們的利益，南栗有損失也是你們的損失。所以，大家要把力氣全部使出來，按照南栗公司的要求，落實區塊責任，搞好田間管理，養好這一大坡板栗樹，讓它結出更多更好的板栗來，讓大家增產增收。第三句話：看好我們的土地。生在麥車鄉，長在大火地，我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有土地。千百年來，土地是我們的命，是我們的根，特別是現在，土地越來越珍貴了，因此，我們不僅要對土地抱有希望，還要讓其他人看到我們的希望。我們作為南栗公司的一分子，有責任宣傳我們這片土地上生長出來的板栗，捍衛它的形象。今後，大家要做到逢人就說板栗，送人就送板栗，慶祝就吃板栗，這個世界上知道我們板栗的人越多，板栗就越好賣，價格也就越高，我們的收入也就增加了。”
劉江講完，王雅接著講：“劉書記剛才講的三句話，可能有的鄉親暫時沒聽懂，不過沒關係，今後，我們村裏會組織大家認真學習，直到大家學懂為止。隻有大家都弄懂了，我們的產業才會成為錢袋子，才會讓我們大家都感到驕傲。在這裏，我要給大家打一個招呼：今後，如果有人想拿南栗公司做文章，在背後動手腳，說南栗的壞話，我們會毫不客氣地運用法律的手段來懲治他。大家一定要記住，你們現在的收入越來越高，一定會有人眼紅你們，背地裏指使你們對自己搞破壞，所以一定要多一個心眼，管好自己的責任田，勇於同不良現象做鬥爭，確保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
羅卓的“分紅”儀式經張大成建議，搞成“土地流轉租金發放儀式”。由於天氣寒冷，沒有讓村民們待在室外，而是改在職工會議室舉行。議程隻有兩項，一是由南栗公司對土地所有者兌現今年的土地租金，二是張大成講話。張大成對村民們說：“大家應該知道，隔壁麥車鄉大火地村的老鄉們，昨天都從南栗公司分到了一筆可觀的利潤。我為什麽要提到他們？是因為我們也一樣，都和南栗公司綁在一起，隻是我們土地上的板栗樹暫時還沒有生長出栗子來而已。從明年起，板栗樹將陸續掛果，土地就有了產出，我們也會得到分紅。今天，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南栗雖然是一個公司，但它的利益和我們的利益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我們要認真幹好自己的分內之事，養護好我們的板栗樹，讓它成為我們增產增收的保障。”
會上，周楚陽也向村民們做了承諾。他說：“大家都知道，我在自己的家鄉利用親人們的土地種板栗，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盤活我們的土地，和大家一起創造財富。在麥車鄉，之前栽種的板栗樹已經為廣大村民帶來了福利，人們已經看到了曙光。我相信，不出兩年，在座各位的口袋同樣也會鼓起來，到時候，大家可以利用土地創造的紅利改造自家的房子，改善自己的生活。請大家務必相信我，我雖然是一介商人，但我做生意的前提是滿足鄉親們的利益，因為於我個人來說，我並不需要太多的錢，錢多了自然是沒有用的。如果我能為大家帶來更多的財富，也算是對各位父老鄉親的一種報答，對家鄉羅卓的一種貢獻。”
周楚陽在兩個鄉鎮搞“分紅儀式”，實際上是借機開一個群眾會，一來從思想上爭取更多的村民發自內心參與產業建設，二來通過村民“分紅”擴大影響，讓一坡樹更加茁壯，更加青翠。一年來，南栗公司開展的各種活動都收到了良好的效果，目前，很多城市的大商場裏，貨架上都擺了南栗產品，銷售狀況很是不錯，特別是周春捷所負責的南方市場，已經出現了供不應求的現象。從明年起，南栗的產量將會大幅提升，到時候，他會擇機啟動“我在麥車有棵樹”的責任認領工程，同時也會在收益上實現遠程分紅。按照周楚陽的計劃，三年後，公司在深加工方麵將逐步延展產品序列，陸續開發出“栗子粥”“栗子罐頭”“栗子點心”等休閑產品，同時，將栗子與各類肉食及地方山珍結合起來，開發出諸如“栗子雞公煲”“栗香菇”等產品，讓栗子成為高原堅果中的“萬人迷”，一步步占有各類市場。
轉眼一年行將結束，周楚陽回過頭來總結一年來自己所做的事，竟然把自己嚇了一跳。這一年，他的“回鄉之路”逐漸趨於平坦，彭玉素的回歸也讓他獲得靈魂上的豐盈，雖一路奔忙，途中卻盡顯一派雲淡風輕；這一年，他在事業上斬獲了較為成熟的經驗，清晰地看到了美好的遠景，也觸摸到了真實的眼前；這一年，他把更多和他一樣植根於遠方的南廣人動員回到南廣，開始了他們的反哺之路，讓他們感受到了故鄉的溫度……這一年是具體的，連疼痛都那麽具體，他在用雙腳丈量南廣這片土地的同時，也在用心靈丈量人心——是的，所有人都在曆經蛻變，所有人都在幸福的陣痛裏與過去和解，用最純潔的理想擁抱生活。
汽車在高速路上飛奔，周楚陽坐在他的親密夥伴李峽的副駕上，他們要去德隆鄉的小堰村。在那裏，有一個鄉村旅遊項目的奠基儀式要啟動，受陳家瑜的邀請，他要去站一個台。他樂意去那個地方，因為那裏有美麗的一河三岸，有他和彭玉素少年時期一起看露天電影的浪漫往事。
汽車裏響起動人的音樂，那旋律如此應景，聲聲傾訴透露出一絲淺淺的憂傷。
昨日擔當 昨日敢想
昨日轉眼就跌撞
夏時夢長 秋時晝短
清冽途上不遠望
薄情於癡 貪小於妄
市井冷眼沒淺嚐
難予疏淡 難在得失
難是求而不得
一如彷徨一如年少時模樣
尋幾處好景破星光
一如原諒一如年少時模樣
覓幾句愛人留綿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