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故(四)

堯月平素就是極少與部下們一同相處。臨淵裏的殺伐決斷,多數是她下的命令,所以下麵的人多數對她敬而遠之。若是宴席之上,她坐在主位上,估計整個喜宴都會鴉雀無聲,無一個妖敢說話。

她幹脆漫步離開,獨自一人在附近轉了一圈,這才回到雪魂殿去。

剛走到殿‘門’口,忽然聽得旁邊傳來什麽東西碎裂在地的聲音,側首望去,玄‘色’頎長身影煢煢而立,一手撐在了朱紅的‘門’框之上,那雙手蒼白如‘玉’,骨節有力,慢慢蜷縮成拳,她幾乎能看見上麵的青筋凸起。

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整個臨淵的熱鬧都集中在遙遙相對的主殿之前。

沒有一個‘侍’從跟在他的身邊。

他的腳下,濺了一地的琉璃碎渣。

鳴‘玉’慢慢蹲下,竟然‘摸’索著去收拾那些碎渣,隨著他緩慢蹲下,身形忽然輕晃了一下,一隻手似乎想撐住身體,保持平衡,卻一手紮在了那些碎渣之上。

他緩慢地抬起手,血從掌心滲出,落在白‘色’破碎渣子上,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

他卻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樣,用著那隻帶血的手掌卻收拾滿地的碎渣,動作極為緩慢,一點點用指尖去觸碰,去‘摸’索。

堯月心中咯噔一跳,他的眼睛……

怕是不止瞎了一隻這麽簡單。

那些‘侍’從到底都去哪裏了!就算今日歡兒大婚,清‘波’殿裏麵也不應該一個人也沒有啊。

堯月自個兒忘記了,她自己頒布了嚴苛的法令,禁止再看鳴‘玉’一眼,發癡者斬立決。美‘色’雖好,可是生命價更高,他們幹脆都遠離了清‘波’殿。

“放下吧,這些事情,不勞煩你堂堂青丘帝君去做了,等會會有‘侍’從來收拾。”

堯月走到了鳴‘玉’的身後,不耐煩地說道。

她本來是不想開口的,可是看著鳴‘玉’一點點的收拾碎渣,因為眼盲,看不見,所以動作極為緩慢,偏偏他那個架勢,似乎有不收拾完,不罷休的氣勢。

堯月都看的不耐煩了。

鳴‘玉’動作微頓,仰起了頭,臉朝著堯月所在的方向偏了過來,側臉好似被冰海的朔風刮過,刀刀分明,隻是眼睛上‘蒙’著一層紗布,看不見那雙妖冶的紫‘色’重瞳,他的風華氣度收斂了不少,不再‘豔’‘色’迫人,瀲灩魅‘色’不再強勢到幾乎要奪走人的呼吸

鳴‘玉’‘唇’微勾,溫言道,“桓郎頑皮,我怕他回來,會不小心踩到這上麵。”

說完,他也不管堯月,繼續收拾地上的碎渣。

看不到就是看不到,他收拾的手輕輕一頓,雖然動作很輕,可堯月還是瞧見了,‘玉’‘色’的指尖被紮出了血,血珠湧出。

堯月忍不住走上前,“你那雙手不要了是吧?”

鳴‘玉’不理。

堯月一手提起鳴‘玉’的後領,將他抓了起來。

“我明日就送狐君出臨淵。”

鳴‘玉’沉默一會,“為何這樣著急趕我出臨淵?留著我在臨淵不好嗎?青丘的帝君,九尾狐族的狐君在魔族手裏,對於你來說,不是天大的好事嗎?青丘不會輕舉妄動,九天也會投鼠忌器。”

堯月的眼神定在他早已經血‘肉’模糊的掌心。

一手拍飛了他手裏的碎渣,使出一個訣,召喚出水靈,一條水龍從不遠處的池塘中湧出,快速地卷起地上的碎渣,翻湧著細白的水‘花’,又回到了池塘裏。

扯著他的腕子,就往清‘波’殿裏麵拖,“會不會說話呢!說誰是老鼠呢?”

鳴‘玉’被她一路拖進了殿內,經過了正殿,到了東側殿裏麵。

鳴‘玉’很安靜,一句話都沒有說。

堯月將他摔到了榻上,自己坐到了一旁的圓凳上坐下。

他頭微垂,剛才堯月拖著他的動作一定很粗魯,因為他的發冠都散開了,三千青絲,如墨般,傾灑開來,垂在肩頭,直到腰間。

他的臉,在瀑發間半掩半‘露’。

“你的眼睛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一日,堯月明明記得自己隻戳傷了他的一隻眼,何至於現在好似兩隻眼睛都有了問題。

鳴‘玉’完好的那隻手往後一撐,靠倒在塌上,仰麵望著天‘花’板,慢悠悠地道,“無事。”

“撒謊!”

堯月冷喝道。

剛才他倒在榻上,兩隻腳抬起,地麵上的蓮月纏枝‘花’樣地衣映出了血的痕跡。怕是他的腳剛才踩在了碎渣之上。

再加上,又被自己一路拖著進殿,她動作沒有個輕重,他的腳傷恐怕是又……加重了幾分。

“斬月大人這是在擔心鳴‘玉’?”

堯月一怔,轉過臉,側對著鳴‘玉’,冷笑了兩聲,“對,我擔心你,我擔心你死在這兒,最後青丘連同九天一起發兵攻打臨淵。”

鳴‘玉’笑了笑,“你既然擔心,我便將青丘的黑甲‘精’騎送與你,如何?”

說到底,青丘最為厲害的就是鳴‘玉’的黑甲‘精’騎,這是三界之中最為厲害的兵力。他現在居然笑著說要送給自己?

堯月轉過臉來,眼神犀利地打量著鳴‘玉’的神‘色’,隻可惜現在看不見他的眸子,看不出真與假。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這種嘴皮子一碰,不費力說出的東西,當我斬月是三歲稚子嗎?”

她拍桌而起,閃身到了鳴‘玉’的榻前,手化為爪,鉗住他的咽喉,一手為劍,抵在他‘胸’口的命‘門’。

鳴‘玉’不見動靜,紅‘唇’舒展,“隻要你要,隻要我有,我鳴‘玉’都願意給阿月。”

堯月慢慢俯下身,鎖在鳴‘玉’脖頸上的手漸漸收緊,同時加大了力道,直到他如雪的臉頰上紅暈氤氳而出,布滿臉頰。

“倘若我要的是你的命呢?”

堯月吐氣如蘭,壓低了聲音,抵在他‘胸’口上的手改為輕撓,滑進他的衣服裏,直接到了他的心口上。

指尖清晰著感受到鳴‘玉’的強而有力的心髒,撲通撲通跳著。

鳴‘玉’的手隔著衣服,按住堯月的手。

“鳴‘玉’甘之如飴。”

鳴‘玉’的手馬上就鬆開了,他的眼前‘蒙’著鮫紗,看不清倚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是什麽樣的表情。大抵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也有可能還是有情緒的,就算是有,也隻會是厭惡吧。

這顆心,本來就是她的,這條命,他多想給她,就怕她不想要。

“你當真我不敢殺你嗎!”

堯月看鳴‘玉’這副淡然的樣子,心底莫名怒意橫生,哪裏會有人不惜命,還拿著這樣一套登徒子的說法,想來調戲她嗎?這是估‘摸’著她不敢是嗎?

放在鳴‘玉’‘胸’口上的手猛然間用力,指尖刺入了微涼的皮膚裏,立刻感受到溫熱的暖意。

鳴‘玉’本來極為淡然,眉頭立刻皺起。

“怕了吧?”

堯月諷刺一笑。

沒有想到鳴‘玉’陡然間發力,一手用力按住她的腰,她下意識地想要抬起頭,他卻比她更快,一手按住她的後頸。

一個翻身,她就反被壓在了鳴‘玉’的身下。

她就知道這隻狡詐的狐狸會後悔,怎麽都沒想到剛才還柔弱地被自己一手拖到了內殿,手上腳上都是傷,好像靈力盡失的狐鳴‘玉’,居然還有這麽大的力氣翻身反攻!

鳴‘玉’的‘唇’卻立刻壓了下來,咬在了堯月的‘唇’上,

那一口,力氣極大,似乎有腥甜蔓延了出來,堯月‘唇’舌都能感覺到了。

居然敢咬老子!

堯月下意識地想要揮出一掌,卻發現自己怎麽都動不了。一隻手被自己壓著,一隻手還抵在鳴‘玉’的‘胸’口,緊緊地‘插’在他的‘胸’口上。

“鬆口!不然我就把你的心給挖出來!”

她想,這是最為有效的威脅法子。

回應她的卻是濕熱溫軟的一團滑進了她嘴裏,直到觸到了她的舌,勾住她的舌尖的時候,她才意識到,滑進她嘴裏,囂張肆虐的那一團是什麽!

她是魔族的斬月大人,誰敢對她多看一眼,就連隨隨便便看她一眼都不敢,更何況有人敢對她做這些事情了!

她以為鳴‘玉’的反抗會是自己這般,控製住自己的命‘門’才是,所以鳴‘玉’的所作所為讓她‘迷’‘惑’的緊,直覺這隻狡詐的狐狸,是不會做什麽無意義的事情。

就好像剛才,他那一番舉動,分明就是想讓自己對他放鬆警惕。

自己居然信了,三界之中靈力最強大的青丘帝君居然會弱的跟小白‘花’一樣,把自己渣了一手一腳的血!

外麵喜宴的絲竹之聲遙遙可聞,堯月卻是不想呼救的。

自己如今被壓倒在下的落敗模樣一展現在臨淵一幹魔怪麵前,那她這個斬月大人就是麵子跟裏子都丟到了落神涯底去了!

‘唇’齒間忽然一滑,鳴‘玉’的舌帶起一片酥癢。

堯月的手又用力幾分。

鳴‘玉’卻像是一點都不受影響一般。

堯月心念如電,快速急轉,一時之間,竟是半點都不敢在‘亂’動了。

鳴‘玉’在她的‘唇’上輾轉又輾轉,仿佛那是三界之中最為甜美的所在。

末了,他輕啄堯月的櫻‘唇’一下,滿意地喟歎,“阿月,此刻就算是死了,我也值得了。”

堯月正想說什麽,忽然間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鳴‘玉’,九天那隻老鳳凰來攻打臨淵了!”

桓郎的聲音忽然靜了下去。

隻不過是一個瞬間,他厲聲大喝,“臭狐狸,你在對我娘親做什麽!快放開我娘親!”

外麵所有的腳步聲都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