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鄭海川這種一根筋走到底的性子,祁聿勸也勸不過來。

況且祁聿也不是那麽熱心腸的人。他說過的話別人如果不聽,他也懶得再說第二次。

於是鄭海川就這麽拎上工服和包包跑出了祁聿家,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做賊被發現了,動作快得仿佛在溜之大吉。

祁聿一直都挺難理解鄭海川的腦回路的。

他無語地注視著那壯實憨厚的背影小跑著進了電梯,最終還是闔上自家房門,去解決自己當下亟需解決的問題——

洗澡。

立刻,馬上,從頭到腳,他要洗個幹幹淨淨!

男人洗澡一向很快。

祁聿算是比較講究的男人了,洗個澡加衝好頭發,也隻用了十來分鍾。

他重新換了一身幹淨寬鬆的家居服,走到廚房旁將空了的熱水壺再度接滿,按下燒水鍵。

牆上的掛鍾顯示已經快八點了,祁聿此刻也有了遲來的餓意。

方便麵打開蓋備用,烤箱預熱,祁聿先將早已解凍好了的小黃魚用錫紙包起來,放進智能烤箱裏。今天他隻吃了一頓飯,此時肚子空空,幹脆又給自己多加了份小麵配料——他從冰箱裏拿出一個雞蛋,不粘鍋熱油下鍋煎。

滋啦啦。

黃白的蛋液在鍋裏逐漸凝固成型,祁聿盯著油濺作響的煎蛋邊緣,忽然有些走神。

那憨子……真還要給他拿東西過來?

如果是成子俊說這種話,祁聿想都不用想,直接可以關門反鎖上床睡覺。那小子嘴裏跑火車的話太多,誰信誰蠢。但這話是從鄭海川口裏說出來的,祁聿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已經下意識將其劃歸為一種保證。

那農民工其他本事沒有。

但嘴裏說出的話,很奇怪,卻總是讓人容易相信。

鍋裏的雞蛋已經煎得半焦,是祁聿最喜歡的口感。祁聿用鍋鏟將其撈起,放在方便麵麵餅之上。

明明晚飯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隻等水燒開泡麵就行了,但祁聿掃視了一眼整潔空**的灶台,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打開冰箱拿出了一顆雞蛋。

“兄弟們,事情就是這樣。”

“所以最近大川都不給大家播工地日常啦。會多拍點兒做菜視頻,還有就是出工搞維修的一些分享,大家感興趣的可以看看。”

“不過我現在這上門給客人服務,也不好舉著手機擱人家家裏亂拍,大家見諒哈。”

“我先摸索一段時間,如果之後主人家允許,我會給大家講講日常遇到堵水管、漏水這些咋自己維修的!”

祁聿準備晚飯的時候,隨手將房門開了一道縫。

他這套公寓廚房是開放式的,進門就是廚灶台,他本來隻是開門通一通油煙,沒想到在聽見一陣電梯門叮咚開合的響動後,從門縫中鑽進來的動靜竟然是——一個大喇喇的聲音在外麵……搞直播?

“好了好了,先就播到這兒。”

聲音的主人像也意識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打量了一圈連頂燈都修得富麗堂皇的公寓樓道,他壓低聲音衝著手機說:“我這會兒已經到我朋友家了,還要給他裝噴頭,弄完時間還早的話,回頭我到家再和大家聊天!”

誰是你朋友?

祁聿簡直不明白鄭海川哪裏來的厚臉皮。

他們也就才見過幾次麵好嗎?現在朋友都是靠這麽上下嘴皮一碰就硬交上的?

“哎,律醫生,你沒關門呢?”

鄭海川腳程快,來回也就用了半個小時不到,路上還一心二用地完成了日常直播任務,現在心情美滋滋的。他抬手敲門發現門一推就開了,便探進一個腦袋,衝祁聿笑。

祁聿內心的無語還沒散去,看見鄭海川這副樣子,嘴又忍不住想紮人了:“我為什麽要關門?關門放狗麽?”

“啊?”然而腦袋支進門縫的人絲毫沒聽出這指桑罵槐,還一臉好奇地伸長了脖子朝客廳裏打望,“律醫生你家還養狗呢?”

“……”我養你個頭!

祁聿徹底失語了。他幹脆拉開門,把人放了進來。

再跟這人扯下去,他怕是不吃飯都被噎飽了。

“等等啊,我戴個鞋套。”

鄭海川這回過來沒有背上他那巨大的工具包,隻在兜裏揣了雙一次性鞋套,手裏拎著倆口袋。祁聿注意到青年衣服也換了,頭發也沒比走之前幹多少,不禁問,“你還回去洗了個澡?”動作還挺快。

“嘿嘿,是呀!”鄭海川戴好鞋套才踏上祁聿家幹淨的瓷磚,一邊說,“這不是之前衣服弄髒太味兒了嘛。怕再熏到您,反正我們公司辦事處就在我家那條街上,我就趕緊回去洗了個戰鬥澡!”

從身邊擦肩而過的人身上的確沒了什麽奇怪的味道,隻有一股劣質的檸檬香。

祁聿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什麽。

鄭海川手裏拎著兩個口袋,祁聿本以為都是維修的東西,但鄭海川卻將其中一個先放在他廚房的灶台上,才拿著另一個口袋走向衛生間。

祁聿沒跟進去,他如今已經相信了鄭海川的技術。

隨便他怎麽擺弄吧,反正隻是個水龍頭而已。

壺裏的水已經燒開,祁聿打開泡麵蓋,將水倒進桶裏衝泡上。他放回水壺時,眼睛不由得看向桌上鄭海川拿來的口袋。

這人拿過來,是要給他的?

既然這樣,他提前看看是什麽,也不影響吧?

祁聿這麽想著,非常理所應當地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將塑料口袋上係的結稍微分開了一點。

“律醫生,我給您換好了!”

“這舊的噴頭我就帶走了嗷,反正您拿來應該也沒啥用,我回去修一修,看看能不能再賣個二手!”

換噴頭是非常簡單的事,鄭海川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他拿著舊噴頭走出衛生間,發現屋子的主人已經坐在了客廳的餐桌前,桌上擺著兩盒泡麵,一盤小黃魚,還有一袋他眼熟的口袋。

“哎您都吃上啦!”

鄭海川心道自己之前猜的真沒錯,律醫生還沒吃晚飯哩!

“對了剛才忘了說,我回家順道就給您捎了點自家鹵的鹵菜,絕對幹淨衛生的,您嚐嚐看!”

祁聿當然知道鄭海川給他帶了什麽,剛才都看見了。

他揚起下巴,指了指自己對麵的空座位,衝鄭海川示意:“坐。”

“啊?我就不坐了吧。”

鄭海川擺擺手,“這麽晚了,不耽誤您吃飯休息,我這會兒就回去了!”

祁聿不想再重複第二遍,但也許是鹵菜的香味格外能撫平饑餓的胃,他還是保持語氣平和地敲了敲桌子:“坐過來。”

鄭海川也不知道咋的,明明律醫生就說了幾個字兒,也沒凶他,他心裏就是發怵。

總感覺像自己犯了啥錯誤要被老師教訓了!

於是他沒敢在拒絕。垂在褲邊的手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褲縫,鄭海川乖乖地挪步到餐桌旁,坐了下來。

老老實實的,隻有小半個屁股挨在了皮製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