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景泰生
這是一個空****的房間,牆壁斑駁,窗玻璃也壞了,夜風呼呼往裏灌。荒漠地區晝夜溫差極大,此時萬籟俱寂,空氣寒浸浸的,陳慎獨仿佛泡在冷水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綁縛住他的繩索早就解開了。景泰生根本不擔心他會跑掉求助,此地基本上是無人區,雖然有公路通過,卻鮮少有車駛來,他的腿已經被打斷了,怎麽跑?
沈沐風所受的折磨,比他多得多。他都想不到,折磨一個人,能有這麽多的方法。他並不是善良心軟的人,但景泰生折辱沈沐風的時候,他都看不下去。
這一夜那麽冷,他冷醒了,沈沐風卻依然昏睡,靜得不正常。
陳慎獨伸手碰了碰他的臉,指尖立刻傳來灼燙的溫度。他大吃一驚,沈沐風在發高燒。
受重傷的人,感染發燒很可能是致命的。陳慎獨急促呼吸著,再推了推他,若是叫不醒人,他必須冒險把守衛叫進來,讓他們聯係景泰生。
“呃……”沈沐風喉間發出沉悶的聲音,他舒了口氣,低聲問:“你怎樣?如果實在受不住,我就叫人。”
沈沐風全身無處不疼,就連收縮下肌肉,也會牽動傷口。他抽著氣,卻低聲笑了:“景泰生還沒玩夠,所以他沒下狠手。我是什麽情況,他很清楚,如果我真的會有危險,他早就讓人來給我吊命了。”
“你在發燒,你還受了傷……”
“失血那麽多,當然容易感冒了。”沈沐風看了一眼被夜風吹得框框響的窗框,“這天氣真夠惡心的。”
“這時候你還能笑,你是燒糊塗了?”
“那我該怎樣?痛哭流涕,叫媽媽?”沈沐風想換個姿勢,壓著了一處傷,疼得他齜牙咧嘴好一會兒,才把話說完,“你倒是可以叫媽媽,我那媽……嗬,不知道她現在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我不在了,不正好給沈乘風鋪路?”
沈沐風見識過景泰生本人的德行,對脫困已經不抱多少期望,而陳慎獨也很清楚,他脫困的唯一法子,是陳慎思來交換。他不願意,所以,也沒打算活了。
兩個都是必死之人,也沒必要繞彎子說話。
“我真希望,我旁邊躺著的人不是你,是沈乘風。”陳慎獨閉上眼,腦海中浮出陳慎思的閨房。那是一個向陽的大房間,有直通花園的露台,露台欄杆上爬滿了花藤。此時正是花期,嫩黃粉紅雪白三種顏色的薔薇嬌豔綻放,芬芳滿屋,沈乘風坐在舒適清香的房間裏,而他呢?
“他是我弟弟,我厭惡他,但沒想過讓他受這樣的折磨。”沈沐風終於重新躺好,道,“不過,如果我們兄弟二人必有一人遭罪,還是他來遭罪的好。”
陳慎獨忍不住笑了,沈沐風趕緊道:“收聲!現在景泰生不在,把那些吸毒吸high了的守衛引進來,我們怕是話都說不了了。”
陳慎獨立刻閉上嘴,凝神傾聽外麵的動靜。風聲裏,隱約夾雜著男人粗魯的笑聲和叫聲,不過,這聲音一直遠遠的,沒有任何人接近這裏。
他舒了口氣,道:“我以為你滿身冒著聖光,玩以德報怨那一套,看來你還是一個正常人。”他頓了頓,又說,“同父同母,生出的兩兄弟怎麽差這麽大?沈乘風那種東西,到底是怎麽養出來的?他運氣又為什麽這麽好?”他越說越激動,忍不住爆了幾句難聽之極的粗口。
但是,再怎麽粗魯惡毒的咒罵,也不能將他心中的恨抒發出哪怕十分之一。
他恨沈乘風,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
拉斯維加斯,紙醉金迷之城,賭是一景,表演是一景,還有一景是天下好色男人垂涎的各色妖豔應-召-女郎。
那種流淌著欲望的眼神和身段,是生活環境單純的陳慎思暫時無法具備的。沈乘風接到某高級應-召女的秋波,心癢難耐,背著陳慎思調情的時候,被景泰生撞了個正著。
景泰生明麵上和陳慎思的導師有合作關係,早就認識了陳慎思,也認識了他。他正惴惴不安,景泰生卻隻對他笑了笑,然後離去。
次日,他和陳慎思逛街,再次遇上景泰生。景泰生說,晚上有個小型酒會,會有商界名流出席,包括陳慎思實習項目裏需要聯係,卻一直預約不到見麵的一個大佬。正好他女伴身體不適,陳慎思如果願意,可以以女伴身份出席,他也正好替她牽個線。
酒會是私人性質,沈乘風也沒什麽社會地位,不適合出席。景泰生笑著看了他一眼,他想起自己的把柄,更不會提出任何異議。
雖然,他一定看出景泰生對自己未婚妻的覬覦之意。
那個晚上,景泰生的手下給了他一張房卡,對應的房間裏,有他看上的那個女郎。他進去之後,發現,除了她,還有另一位風情不亞於她的佳人。
所以,他回去得很晚,也沒有精神去接陳慎思了。她打電話過來,他隻能撒謊說,自己看表演的時候喝了幾杯雞尾酒,開不了車。
因此,酒會結束之後,陳慎思隻能坐景泰生的車,這車駛向的去處,不是她下榻的酒店,而是景泰生在市郊的豪宅。
陳慎思不知道此事來龍去脈,沈乘風更是對關鍵處守口如瓶。但是,陳家想方設法去相關地方打聽,找到了目擊者,也找到了應-召女,綜合幾方的消息,也能把事實真相拚湊出一個大概。
明麵上,景泰生再囂張,也不可能當街拖走陳慎思。
沈乘風所作所為,無異於親手將未婚妻送入了狼口。
陳家對景泰生的事有所保留,一是不想沈家堅決退婚,影響陳慎思的精神狀況,二是想沈乘風死。
陳慎思的丈夫,是景泰生絕對不會放過的人。他們雖恨毒了沈乘風,卻不能親手沾血,那麽,讓他當景泰生的活靶子,正好。
狗咬狗,最棒的複仇方式。
隻是,誰也沒想到這件事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沈沐風沉默許久,道:“你對景泰生的了解遠勝於我,如果你早點透個風,我就算不做生意,也不會出國的。”
陳慎獨咬牙:“我對他那點了解,比你多不了多少,否則,你認為,我會明知危險重重,頂風出國?”他頓了頓,道,“我想沈乘風死,但我和你畢竟沒仇,如果早知道景泰生變態到這種地步,我會告訴你一聲的。”
沈沐風苦笑:“看來,這都是命。”
兩人都不說話了,但是,身上的劇痛,還有寒冷的空氣,讓他們無法入眠,陳慎獨先打破僵局:“我爸媽一定很傷心,但他們經曆的事很多,還有思思陪,我那三個兄弟也會孝順他們。我就擔心我老婆孩子,我老婆隻是個單純的鋼琴家,從小沒經曆過大事,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我女兒才兩歲……”
沈沐風道:“你別抱怨了,要想想,我的處境比你艱難千萬倍。我爸有沒有承受住我失蹤的打擊?我媽也許正在公司清除異己,我老婆不僅沒有兄弟妯娌關愛扶住,反而還要提防婆母和小叔子。我兒子……”他說著,竟然哽咽了。
兩人再次沉默,房間裏隻餘帶著淚意的呼吸聲。
荒漠寂靜,任何異動都能迅速吸引住人的注意。引擎的轟鳴聲遠遠傳來,在另一間屋飲酒作樂的守衛們提著槍出來,警惕的望著公路那一頭,有人拿起望遠鏡觀察,須臾,嚷道:“是老大來了!”
陳慎獨和沈沐風自然聽見了外麵的嘈雜聲,守衛說的英語他們聽得一清二楚,對視一眼,各自驚疑不定。
景泰生是個熱愛享受的人,此時應該在最近的豪華去處睡覺或者作樂,怎麽會夤夜前來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他們還沒想出個名堂,房門就被人打開了,野蠻的守衛把兩人拖出去,陳慎獨的傷腿疼得難忍,被扔在景泰生前麵的時候,他雖然極不想露怯,但也忍不住喘著粗氣,從喉嚨裏發出痛楚的呻-吟。
幾輛豪華越野車繞城一圈。車燈明晃晃的照著,在中間形成極明亮的區域。景泰生站在車燈光柱匯聚處,一身名師手工精製的休閑服包裹著頎長身段,顯得他身長玉立,被強光籠上一層光芒的臉,仿佛冰雕玉琢的工藝品。
他緩步走來,踏過沈沐風的背,停駐在陳慎獨麵前,蹲下,抬起他的臉看了看,又瞄了一眼那條傷腿,輕輕歎了口氣,說:“陳先生,你這脾氣怎麽就那麽硬呢?如果能和我好好說話,再打電話勸一勸思思那死心眼的傻丫頭,現在你應該在最豪華的房間裏,喝最好的酒,而不是在沙漠裏躺著數仙人掌。”
陳慎獨冷冷一笑,一言不發。
景泰生歎息:“何必呢。”
他站起來,對那個拖著陳慎獨過來的守衛勾了勾指頭。
那人硬著頭皮上前,景泰生微微眯起眼,猛然一巴掌扇了過去,那人大叫倒地,顫抖著求饒。
“我說過,對陳先生要客氣一點,對沈先生麽……也不能讓他死了。你們居然拖著他們過來,把我的話當耳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