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爺問她:“你有這種感覺嗎?”她說對。星爺半晌後對她說“謝謝你啊,謝謝你。”

看到那個鏡頭時,她終於有了外頭影評人同樣的感受,星爺老了。曾經她看著一臉鬼馬機靈的周星星,現在也是滿頭灰白的頭發。

在回答對婚姻的看法時落寞地問,“你覺得我還有機會嗎?”

就是這樣,連他都不能夠。

片尾曲響起,她抓起外套要起身。

陸子翊抓住她的手,“陪我再看一遍。”

隻好又坐下,閉著眼靠著椅背,隻當是陪他。還好是這一部,而不是其他。年輕時候不經事,當做喜劇看的東西,就算哭也是有矯揉造作的意味在裏頭。現在人事離合,卻真的不敢再細讀。

陸子翊摸了摸她的臉,拿了外套搭她身上攏好,以為她是睡著了。

眼瞼外影影錯錯,過了很久,段小姐又在鬧玄奘,“讓我們馬上開始這段感情吧,你先親我一下……你難道不知道當一個女孩子閉上眼睛就是等你去親她嗎?”

身旁衣料悉悉索索地輕響,宋安七低了低頭,又被一隻手輕托起。

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不敢太過用力的唇輕輕地貼著,仿佛睡著了忘了離開。

“對不起,我後悔了……”

電影放映到最後,宋安七也以為自己睡著了。

直到第五遍,覺察到他在旁邊俯下身似乎又要吻她了,她伸出掩在外套下的手姿態不雅捂住嘴。輕聲打了個嗬欠,睜開眼,迷迷蒙蒙眨了眨看著他,一無所知地笑起來,“第幾遍了?我餓了,可以先去吃點東西嗎?”

終沒有不散場的電影,也終沒有不離散的人。

離開前,宋安七去了醫院一次。

是簡寧特意打電話給她了好幾回,鄒榕去京城接唐睿爺爺。最近醫院裏就剩下他一人,如果她願意隨時可以來看看,花枝已經好很多了。

花枝身上的傷差不多已經痊愈,醫生建議將她轉到市精神醫院繼續治療。簡寧沒有同意,他可以接受每天帶花枝去那兒做心理治療,但是他不能放她一個人再留在那種地方。

深秋清晨的陽光微薄,不曬,淺淺地。像層隔著火爐烘烤過的薄紗,拂過臉上,帶著暖意。

輕柔的晨光中,簡寧拉著花枝的手,在住院部樓下靜謐的小花園裏散步。

宋安七站在長廊柱子後,畫麵太過美好,不忍心去破壞。

簡寧開始坐在石桌邊喂花枝吃早餐,打開保溫盒後,突然站起來。宋安七看著他們,前一眼簡寧還搭著花枝的肩膀輕言細語說些什麽,才一眨眼人突地繞過長廊出現在她麵前,沒來得及躲。

“安七?”

簡寧猛然停下腳步,微微詫異,繼而一笑。“你來得正好,番茄醬沒了,我去樓上拿。你去陪她坐坐,幫我看著她點兒。”

木訥地被他把著肩推到小花園裏,宋安七僵硬地在花枝麵前坐下。

花枝兩手托腮,不安地盯著她看看,怯巴巴地抓著簡寧的衣角抬頭去看他,“簡寧?”

“她是我們的好朋友,”簡寧捏捏她粉嫩的臉,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她也沒有吃早餐,我請她來一起吃,好不好?”

“哦。”花枝認真地點頭。

宋安七靜靜地凝著她。

花枝的注意力都放在簡寧身上,她的目光像一根線一毫不差地跟著簡寧,直到簡寧走過長廊再也看不見了。她失落地回過頭,視線觸碰到宋安七,水靈靈的眼睛晃過一絲驚慌。

她低下頭,放在桌上的手戒備地握在一起。

不知道應該如何相處,宋安七茫然地笑了一笑,別過頭。

花枝是好了很多,半個月前她已經沒有像之前因為任何人的接近而歇斯底裏地抗拒。可是她差不多忘了很多事情,如同一個全新的人,她還是拒絕和人接觸,醫生說是由於創傷後應激障礙引起的。

起初連簡寧的接近,也觸發她激進的反應。

她砸破過簡寧的頭,拿點滴的針頭挫傷過簡寧。有一次簡寧給她洗澡時,她死命按著把他頭按進水裏,簡寧怕弄傷她不敢太大動作,差一點被她溺死。

後來,聽簡寧說,她開始依賴他,幾乎一刻也離不開他。

她現在隻記得簡寧和鄒榕,世界單純又溫暖。

“宋安七,你要不要吃一點?”簡寧轉頭問她。

“不用了,我出門之前吃過了。”宋安七話沒說完,簡寧的臉就被花枝轉回去。

幹淨的臉上留下一排沾著番茄醬的手印……

花枝訥訥地看著那印子,伸手想抹掉,卻越抹越花,最後不知所措地停下動作。

“別動,乖。”簡寧輕輕捉住她想往毛衣上擦的手,拿了先替她擦臉的濕毛巾幫她把手擦幹淨,重新拿起被她咬了一半的熱麵包喂她。他視線停留給花枝,話還是對宋安七說著。

“聽說你要走了?”

宋安七瞧著花枝乖巧專注的神情,歎了口氣,笑,“晚上八點的航班。”

簡寧飛快地瞥了她一眼,“還回來嗎?”

宋安七沉默,她也不知道。這裏已經沒有再等她的人,她不知道還有什麽意義需要她回來。

“會和我保持聯係吧?”簡寧細心地吃掉花枝不吃的培根,繼續喂她,臉上的手印看得宋安七心裏酸酸地。沒有等到她回話,他自顧自接著說,“等她好一點,我可以帶她來看你。”

“……好啊。”宋安七吸了吸鼻子,始終看著花枝。

從前她不會想到簡寧會有這樣細心。他先喂花枝慢慢吃完麵包牛奶,再囫圇地吃下他那一份,邊吃邊留意著花枝的神情。

花枝的確很離不開他。不管是吃飯,還是剛才散步,隻要他在身邊,她就會握著他的手。隻要他笑,她就會抿著唇怯生生地跟著他笑。他和她說話,無論聽沒有聽懂,即使有時候她迷茫地睜大著眼一臉無解。但隻要他一說完,她就會聽話地點頭。

“花枝以後……你會繼續照顧她吧?”她問。

他們可以自己安慰自己花枝會好起來,但會不會,又是哪一天,誰也預計不到。

簡寧擦幹淨手,走到花枝身後,按照醫生的吩咐幫她按摩頭部,“等她好些了,鄒阿姨同意,我就和她結婚。可能不會大辦,不過婚禮不能少,應該就在中學禮堂吧。我會提前聯係你,安排一個你有空的時間。”

宋安七張了張口,仿佛知道她會說什麽,他搶下話,“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心裏是最重要的存在,你不來對你和她都是遺憾。”

“簡叔叔會同意嗎?”他的語氣太過篤定了些,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然你以為我怎麽能這麽自在地留在這裏?”簡寧玩笑地朝她挑了挑眉,那是她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看見的神情。“放心吧,以後不管走到哪裏我都會把她帶在身邊。”

他不是沒有後悔過……

年少輕狂的歲月,沒有堅持到底。

當年,唐雲山勸他分手後無果,最後和唐書豪一起想辦法,找了那個學妹來。前一晚唐書豪約他去酒吧,他說了好多的話,想要花枝的這位大哥能幫著他在唐雲山麵前說些好聽的話。

隔天當迷醉的他被狂怒的尖叫聲驚醒,看見身邊陌生的女生,他霎時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無數次地找她複合,可麵對她的質問,除了一句誤會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他無法對她說,這些是她父親逼他們分手使的絆子。花枝那麽崇拜她的父親和哥哥,在她心中,他們是神。

就在最後一次,她在她家樓下又拒絕了他,沒有留一絲餘地。

他在門外等了幾乎一夜,直到天亮。他看見樓上窗台唐書豪嘲諷的眼神,接到爺爺心髒病發入院的消息。那段日子,他父親找了人融資緩解了資金鏈短缺,計劃轉換產業。那是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是被唐雲山給底下人的暗示阻止了。各個機關部門同時為難,經營許可一直批不下來,看中建工地的土地都已經拍下來了又因為城市規劃而落了空。

就那麽一口氣哽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他放棄了她們多年的感情。

等到他再不是那個年輕氣盛的毛頭男生時,他以為當他足夠強大了,可以不再受到什麽阻力而拉她回來時,她卻已經沒有在原地了。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宋安七要走了,簡寧牽著花枝把她送到醫院大門口。

“親愛的,”簡寧輕輕摟著花枝的肩,緩解她因為突然多出來的人群而冒出的緊張。他指指宋安七,“你的朋友要走了,和她握一握手,說再見。”

花枝很聽他的話,馬上鬆開拉著他的手,遲疑了一下子,最後還是伸過去碰了碰宋安七的指尖,“再見。”

宋安七心裏難過,可怕嚇著了她,硬扯著嘴皮笑,“再見,聽簡寧的話,多吃一點,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做你們孩子的幹媽。”

她說過,生不出孩子沒什麽關係,她可以多生幾個出來送她。反正這輩子,她們也離不開了。

花枝站在原地,困惑地盯著她。

宋安七轉過身,攔出租車,她覺得眼裏進砂子了。

一隻手突然死死扣住她的手指,花枝偏著頭,柔軟的指腹順著她的眼睛滑到眼角,往上輕輕提了一下,“你這樣……看起來……我好像認識……我想抱一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