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手帶大

今天一早,藏馬鎮黨委記花憤就接到平陽縣政府辦公室電話通知,說代縣長郭大中和政法委記顧大同上午到藏馬鎮調研工作,要求全鎮股級以上幹部集合待命。(_&&)

電話裏還強調,藏馬鎮農技站站長王思平一定要到場。

花憤年過半百,按照滄海市幹部選拔任用條例,科級領導幹部五十二歲退居二線,花憤還可以任職兩年。

不過今年開春以來,除了黨委會議,花憤已經百事不管,全都交給了他一手帶大的黨委副記、鎮長黃建國。

豈不知領導工作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黃建國就像被放進帳篷裏的駱駝,一步一步地把花憤往外拱。

一邊是日薄西山的老記,一邊是旭日東升的年輕鎮長。幾個享受副科級待遇的黨委委員,幾個副科級乃至股級單位頭頭,進而各村的村主任,哪個不會看個眉眼高低?

逐漸的,花憤連黨委會也把持不住了。黨委副記黃建國的議題,無一不是順利通過,上升為黨委意誌。好像花憤隻是專職的會議召集人和主持人,頂多也跟著舉舉手而已。

黨委實行的集體領導,民主集中,個別醞釀,會議決定。最基本的組織原則就是少數服從多數。花憤舉手與否,好像也無關宏旨,隻是“民主”的範疇。而“集中”,已經到了黃建國手裏。

人未走,茶已涼。

花憤頂著一頭斑駁的白,背著手在鎮委鎮政府的院子裏散步,遇見看不過眼的事就說兩句,算是站好最後一班崗。眾人也都陪著笑臉,虛心接受老記批評。不過聽完也就完了,該咋樣還咋樣。

花憤的司機小曹已經抱怨過好多回了。普桑的兩條前胎已經到了使用年限,報到鎮辦嚴主任那裏,答複是後胎換前胎。花憤微笑著批評了小曹兩句,“要艱苦樸素啊”小曹也就隻好艱苦樸素了。

小曹自己動手,累得一頭臭汗,渾身汙漬,終於把四個輪胎對調完畢。抬頭正見另一輛普桑“嘎”一聲刹住,四條新胎刺瞎狗眼……

鎮上隻有兩輛普桑。雖然科級幹部不允許配備專車,但這兩輛普桑一直是花記和黃鎮長專用的,無需通過鎮辦調配。而其他黨委委員和普通幹部外出用車,需要到鎮辦申請。

鎮辦嚴主任根據公事情況、車輛情況和行車目的地,作出派車、合車或者不派的決定。當然所派車輛也隻是一輛北京吉普和一輛得利卡小巴。北京吉普是帆布頂的,噪音大,油味重,還沒空調,副鎮長等黨委委員對此頗有怨言。有時候還需要跟普通幹部共用得利卡,到平陽辦事,簡直把藏馬鎮的臉麵都丟光了

今年以來,嚴主任就把小曹的普桑給派上了。黨委委員們果然替藏馬鎮長了臉,甚至普通幹部有時也能享受一把空調車外出的待遇,硬是要得嚴主任這人,硬是要得

如果花記偏趕上臨時外出,也就需要等一等。

有一次花記確實著急,就給黃鎮長打了一個電話。黃鎮長放下電話就親自過來了,花記不動聲色地說他有急事需要外出。黃鎮長當即把他的司機小孫叫了過來,再三囑咐小孫今天聽花記調遣。

司機小孫把花記送到目的地後,陪著笑說,“花記,油路出了點小問題,我修好後就回來接您”可能是油路問題不小,一天都沒修好……

掛掉縣政府辦公室的電話後,花憤心裏很迷惑。

按說,縣兩辦也是對口開展工作的。黨委口通常由縣委辦通知,政府口由政府辦通知。新班子上任,這個規矩也給倒過來了?

三天前,平陽縣委班子進行了較大調整。平陽縣委記孫繼宗平調平陽農學院,任經濟作物種養殖係主任。縣長錢樹誌升任縣委記。政法委記謝鐵峰升任縣人大主任。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顧大同入常,任政法委記,兼任公安局長。

不過縣長的人選卻是讓大多數人跌碎了眼鏡。縣委辦主任郭大中是孫繼宗的心腹嫡係,是孫繼宗一手帶大的,上麵並沒有任何根基。而今,孫繼宗都被貶了,郭大中卻不貶反升,入主縣政府真是怪了個哉的……

而從職權範圍上說,縣長和政法委記,也根本就不挨著。頂刮新的代縣長和政法委記,聯袂到藏馬鎮,這也很可能是他們履新後的第一站,所為何來?

農技站站長王思平一定要到場?王思平五天前帶人到縣委縣政府鬧了一場,那天藏馬鎮可是長臉了花憤對此當然有所了解。代縣長和政法委記,是專門來處理王思平的?

一個股級幹部,用不著這麽大聲勢?現場會?總不是來賠農民種子錢的?

花憤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年過半百的花憤也懶得多想這些有的沒的,掛了縣府辦的電話就撥通了鎮辦嚴主任。一會兒之後,嚴東江敲門進來,陪著笑臉問好,先給花記的杯子續了水。

“通知股級以上幹部,九點鍾到多功能廳集合。代縣長郭大中和政法委記顧大同調研工作。農技站長王思平,你單獨通知。”

花憤不動聲色地看著嚴東江,心裏在想,嚴東江有多久沒給我續過水了?

六年前,鎮中老校長把嚴東江推薦給了花憤。那時嚴東江還是鎮中的青年教師,文章寫得好,還會繪畫,地方戲“茂腔”也能整本的唱。

花憤對嚴東江並不陌生,他還是嚴東江的證婚人呢因為鎮中老校長是花憤的老同學,而嚴東江的新娘,就是老校長的獨生女兒。

老同學的麵子不能不給,花憤把嚴東江借調進了鎮辦。

嚴東江在文秘崗位上果然出類拔萃,平陽逐漸多了一些藏馬鎮的消息。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嚴東江的人緣特別好。上到六十下到十六,都對嚴東江交口稱讚。

大家都說好,花憤自己用著也順手,還有老同學的人脈,花憤就給嚴東江轉了關係,並一步步地提拔起來。去年初,三十出頭的嚴東江正式就任鎮辦主任,還補了鎮黨委委員,享受副鎮長待遇。

也就是這時,嚴東江的婚姻出了問題。因為妻子不能生養,正值“七年之癢”的婚姻走到了盡頭。離婚後,嚴東江很快又從鎮中找了一個剛分來的女教師。據說這位新人還曾經是嚴東江的學生,比嚴東江小八歲。去年底,他們的大胖小子出生了,算月份早產了小半年。

轉過來年,鎮中老校長因為心腦血管疾病,又飲酒不知節製,猝死在工作崗位上。花憤出席了老同學的葬禮。老同學的女兒,哭得昏死過去多次。

後來有小道消息傳出。嚴東江是平陽農學院的中專畢業生,而他前妻不但是老校長的女兒,還是桑田師範大學的挺括本科。嚴東江追求前妻時,前妻就跟他說過不能生育的缺陷。嚴東江拍著胸脯說,“愛情麵前,一切都不是問題小傻瓜,丁克正是潮流呢”

所以,嚴東江還有個外號叫“嚴丁克”。不過這都是混小子們在背後亂叫的,不曾傳入嚴東江的耳朵……

“是,是”嚴東江唯唯諾諾地退出了花記的辦公室。

回到鎮辦後,嚴東江心裏翻江倒海一般。代縣長和政法委記聯袂而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平陽兩辦裏,嚴東江花大價錢喂的關係,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透露出來。

特別通知王思平,又是什麽意思?王思平這種邊緣化的小人物,平時根本就入不了嚴東江的眼。莫非是處理王思平的現場會?政法委記倒是合適,但連代縣長都來,這聲勢也太大了點?

怎麽辦?是先以花記的名義通知下去,還是先匯報黃鎮長,聽黃鎮長的意思再做定奪?

這五天來,嚴東江一直過得戰戰兢兢的。做官難啊,難做官都看到老子在人前風光無限,尼瑪,哪個知道老子在背後臨深履薄?

黃建國從平陽回來以後,就一直黑著臉呆在辦公室裏,誰來請示問題就訓誰,嚴東江挨訓的機會就更多些。

挨訓並不可怕,可怕是平陽那邊有大麻煩嚴東江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到了一些當天的情況,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從目前情況看,黃建國很可能不但撈不著上位,反而可能被一擄到底鎮長的位子倒是空出來了,但哪裏有我跳高的機會?如果花記能……唉

嚴東江還是第一次有些悔意,倒向鎮長是不是太過明顯了點?可是,我有的選擇嗎?

政治就是政治,官場就是官場。站錯隊是致命的,騎牆派是沒有出路的……

而最要命的是,五天前的事情,正是嚴東江一手操辦

黃建國給嚴東江打電話時,嚴肅地說,“這是老子上位的關鍵一步,尼瑪可不能給老子掉了鏈子鎮長的位子,你小子跳跳高,也是能夠著的”嚴東江關鍵時候從來就沒有掉過鏈子,更何況麵臨著跳高的機會呢?

嚴東江挨個打電話,把所有鎮管及雙管單位都調動了起來,一切服從全鎮大局鎮辦嚴主任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各單位頭頭就是自己不坐車,也把能跑的車都趕到了藏馬鎮到平陽縣的公路上

於是,黃鎮長的摩托化部隊,第一時間趕到了戰場,取得了戰略性的偉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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