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殺人凶手
三罐滄啤排在路邊上,已經打開。(_三根香煙架在小石上,幽幽的暗火。
一堆紙錢在燃燒。
小遠坐在馬路牙上,左手拿著一罐滄啤,有一口沒一口地喝,右手一張一張地往火堆裏扔紙錢。風吹過,竄動的火焰映紅了一張年輕的臉龐。灰燼裹著尚未燃盡的紙屑撲到臉上,但小遠似乎無知無覺。
麵包車直接燒成了車架,根本來不及撲救。車內三人,也隻留下一些散亂的骨頭。事故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警察草草地處理了一下,拍了些照片,就找殯儀館把骨頭拉走了。車架吊上拖車拉走,算是證物,期限留存。
黃海路是滄海市一條幹道,此時早已清理幹淨。人行道的方磚都有燒得變形,縫隙裏殘存著一些灰漬。附近還有油跡,不知道是三個兄弟的,還是烤串所致。那個不知道是來自新疆還是中原的烤串小販,認了晦氣,已經另覓街角創收去了。可惜了這風水寶地。
“油猴,麻雀,鰱魚,我沒照顧好你們。你們先走一步,我也不知道啥時候就找你們去了,回頭哥幾個還是好兄弟。但隻要我活著一天,哥幾個的父母,就是我袁遠的父母。”
啤酒沒動。香煙抽盡。煙頭滾落到一邊,熄了。
袁遠又取了四根香煙,一並放在嘴裏,點火猛力一吸,四根香煙都著了。就在袁遠從嘴上取煙時,突然聽到有腳步聲傳來。袁遠頭也沒抬,仍舊不緊不慢地依次架煙。
“你叫袁遠?”來人站住了,沉聲問道。
“爬開!關你什麽事!”三根香煙終於架好。袁遠自己嘴裏留的那根,猛吸了一口,煙頭火紅。
“王玲是你什麽人?”來人倒是好耐心,雖然居高臨下,卻也不急不躁。
“你是什麽人?!”袁遠“騰!”地站了起來。夜色中,看不分明,袁遠卻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巨大壓抑。就像眼前是一座無可逾越的高山。
“殺死他們的人。”來人的語氣,就像在說殺了幾隻小雞。
“混蛋!”袁遠光頭猙獰,目眥欲裂,小宇宙頓時爆發,那壓抑感再也不見!不過,袁遠並沒有團身撲上,而是撒腿就跑,十餘步後陡然站住,回頭時,手裏已經多了一塊三角形的報紙。
人呢?
小風吹,寒毛立。袁遠渾身一冷,汗如漿出。
“小孩不要玩槍!”一句斷喝突然在袁遠耳邊炸響。袁遠渾身一僵,眼睜睜地看著一隻大手從背後不疾不徐地伸過來,速度並不快,他偏偏就來不及反應。三角形報紙已經到了來人手上!
袁遠迅疾發動,右手肘猛往後撞!誰知剛一擊出,上臂就被牢牢鉗住,絲毫動彈不得。袁遠忍痛,右腿猛往後蹬,像極了尥蹶的毛驢。不過袁遠的腳沒有踹實,後背卻先挨了一記重手!袁遠嘴裏一甜,眼前直冒金星。隨即一個狗吃屎栽倒,額頭先觸地,在堅硬的路麵上劃過!
來人並沒有撲上來,而是把那報紙在手上一拋一接,冷冷地看著袁遠。
袁遠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低下光頭,以最快的速度撞向來人的小腹!不過,一隻大手“噗!”地摁在了他的光頭上。袁遠頭頂一木,頭皮發麻,進不得,退不得!
追趕汽車的速度。拽出小孩的精準。粉碎玻璃的力量……袁遠內心絕望,卻是後退少許,再次潑命地撲向來人。即使不能同歸於盡,我也要打得你痛!你幹脆把我也殺了吧,就在三個兄弟的死地!
袁遠隻想揪下來人幾根頭發,或者摳下小塊血肉,哪怕是個衣角,警察也會發現線索!在最後拚命的時刻,袁遠居然想到了警察……
不過,袁遠很快就悲哀地發現,一切都是徒勞。來人就像是玩老鼠的貓,玩小雞的狐狸,任憑袁遠怎樣拚命,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但袁遠還是毫不停歇地攻擊著,聲如病獅,力如疲狼。
終於,來人的耐心耗盡了。一把抓起袁遠,劈手甩出!袁遠被摔得幾乎散架,全身骨頭都疼得厲害。而落點,恰恰就是猶在冒火的紙錢旁邊。袁遠實在是爬不起來了,也好,哥幾個,省著點花,我這就來陪你們了!
“回家吧!找王玲,好好過日!”來人蹲下來,拍了拍袁遠的光頭。這動作不像是汙辱,卻像是長輩對晚輩的責備和關愛。袁遠心裏一陣恍惚,他的說法,倒是和行屍哥一樣。王玲甜甜的笑容頓時出現在袁遠麵前。不思量,自難忘。可是再也無法回頭……
當初已經做出了選擇,如今為什麽又放不下呢?袁遠的心腸馬上就硬了起來,悲憤地嘶叫,“我饒不了你!你殺了我的兄弟!”
“欺負婦孺,人人得而誅之!”來人臉色一冷,眼神如利劍。
“你幹脆把我也殺掉!”袁遠額頭上的血流下來,更顯得麵色猙獰。大丈夫生而無歡,死又何懼?
“我本來是打算這麽做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來人一聲歎息,老氣橫秋。
“因為王玲?你叫什麽?是王玲什麽人?”在袁遠眼裏,這人分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卻偏偏扮了個慈航普度的菩薩相。他也現在才想起來,這惡魔在承認凶手身份之前,已經提過王玲了。王玲大概是這個惡魔改變主意的原因吧?王玲她還好嗎?
“我叫於根順,是王玲的同學。王玲確實是我改變主意的原因之一,因為她一直在想著你這個混蛋!”於根順站起身來,眼望星空。天空烏蒙蒙的,沒有幾個星星,月亮也不見。這滄海市的夜晚,比藏馬山差遠了。
“你告訴王玲,忘了我這個混蛋吧,不值得。”袁遠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軟塌塌地躺在了地上,就像一堆狗屎。是的,一堆狗屎。此時的袁遠就是如此評價自己。
“你努力追她吧!隻要你能給她幸福!如果你讓她傷心,我絕饒不了你!”少頃,袁遠又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
“饒我?你也配!”於根順似笑非笑地俯視著袁遠,“不過這話說的,倒也像個爺們!王玲心裏隻有你!但有人在潑命地追她,不是我!我也不敢肯定她能堅持多久。女孩,不容易。女人是用來疼的,不要讓女人承擔太多。”
“王玲她現在怎麽樣?”袁遠下意識地問道,仿佛整個世界都離他很遠。
“很好。最近給副縣長當秘書了。”
王偉光也算是個爺們,悄無聲息地給王玲運作成功,進了縣府辦。王玲形象上佳,能力出眾,尤其是文章寫得好,畢竟是當過學生會宣傳部長的人。前幾天被剛上任的分管科教文衛的副縣長給看上了。
當然,按照於根順那晚上的說法,如今事情過了,王偉光恐怕會潑命地追王玲了。於根順對此,再無發言權。公平地說,王偉光各方麵的條件,怎麽也比死狗一樣歪在地上的袁遠強。可是,於根順怎麽就是希望王玲和這條死狗破鏡重圓呢?
“也好……”袁遠喃喃地說著,心裏不是個滋味,副縣長?女秘書?
“那副縣長,女的!”於根順還真是有點惡趣味。如果不是切身仇恨,袁遠一定會被他逗笑。不過,袁遠還是悄悄地鬆了口氣。隨即他又搖頭苦笑,副縣長秘書,肯定前途無量。兩人早已徹底分手,如今更是漸行漸遠……
“小,不要妄自菲薄!”於根順似乎能看穿袁遠的內心,他拽著袁遠的胳膊,把他拖到樹底下靠著。雖然狼狽了一點,但此時袁遠畢竟是坐著說話了。於根順隨之也蹲了下來,緊盯著袁遠的眼睛說道,“我放過你,更重要的原因,是你自己!”
“我自己?!”袁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惡魔是嘲笑老不是你的對手嗎?隻要老不死,總有一天會殺死你!
“你能給兄弟上墳,養他們父母,說明你還沒壞透。”於根順果然給出了一個強大到無聊的理由。事實上,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於根順決定放過這個欺負婦孺的惡棍一回。
半個多小時前,於根順讓許文斌回家看看,為人兒女不可失了禮數。許文斌再三強調上周才回過家,但終於不敢違拗,開著悍馬往家走。路過黃海路時,卻正看到袁遠在燒紙。許文斌心下一動,開到下個路口調頭,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醫院。
“順哥,事故現場,有人在燒紙。”許文斌壓低聲音對於根順說,同時小心地看了下他的臉色。畢竟是不小心知道了順哥的秘密。但這也是拉近兩人關係的最佳時機。
“哦。”於根順不置可否地應了聲,“不是叫你回家嗎?怎麽又回來了?”
“我忘了拿東西,總不能空手回家看爹娘吧?”許文斌的理由很充分,在病房裏掃了一圈,掂起一大串香蕉,走人。離開特護區好遠之後許文斌才吹起了口哨。
於根順隨後走來。他本來是想拷問出那三個混混背後還有什麽人的,如果是拐賣婦孺的團夥,就替天行道一回。同時也是解除了那小女孩的後患。叫小朵的嗎?像極了妹妹無雙的。希望無雙也遇到過好心人……
當然,機會給了袁遠,教訓也不能不給。於根順的臉說變就變,“你給我記住,不要欺負女人和孩!拐賣小女孩?虧你想的出來!”先把這混蛋教訓到以後走路躲著婦孺的程度吧!至於要不要教訓到見到小女孩就渾身發抖,暫時記賬,給王玲個麵。
說著,於根順伸手一拽,袁遠的左膀脫臼了。袁遠一聲悶哼,咬著牙,怒視於根順。於根順本來也沒打算討好他,眼神能殺人嗎?要是眼神能殺人,你小天下無敵了!
一不做二不休。於根順伸手又一拽,袁遠的右膀也掉了。袁遠再也忍不住劇痛,“啊——”一聲慘叫!
“我沒拐賣小女孩!”袁遠小心地吸著氣,額頭豆大的汗珠。
“是嗎?”於根順懷疑地看著袁遠,你說沒有就沒有?
“綁架而已,為了要挾蘇煙!”袁遠為自己辯解著。他心道,拐賣小女孩?老也是見一個打一個。雖然這惡魔不會相信。可是老為什麽要讓你相信……
“綁票收錢?”於根順若有所思。蘇煙看來就是小朵的媽媽了。帶小朵回去時,於根順遠遠地看過那個蘇煙,是個有錢的美貌少婦。雖然於根順對衣服飾品的價格並不敏感,但那種富貴氣質是騙不了人的。
“不是!”袁遠脫口而出,不過他又立即打住了。出來混,嘴要緊。於根順無謂地看著袁遠,多少有點欣賞。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袁遠忿忿地盯著於根順,膀已經下了,你還有什麽招,盡管使出來!老叫個痛,就是你養的!呃,已經叫過痛了……好吧,老要是求饒,就是你養的!“反正我沒拐賣小女孩!”
“嚇著小女孩就不對!”於根順才不會跟袁遠講道理。既然不是拐賣婦孺,於根順倒真是懶得追究了。世界這麽大,不平事那麽多,你當哥真是個傳說嗎?那三個混混的死和袁遠的痛,多少也委屈了點。委屈了你又待咋的?
袁遠語塞。你拳頭大,道理也大。小哥我長得凶,是不是不能出門?即使沒嚇著小女孩,踩壞了花花草草,你也隨便揍……
“我言盡於此,回不回家,找不找王玲,你自己看著辦。但不要讓我在滄海再看到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於根順把那個三角形報紙塞到了袁遠的褲兜裏,“痛一夜,明天去醫院接上。三天後可以動。”
於根順扔下一句話走了。
尼瑪,真的好痛啊!袁遠掙紮著爬了起來,幸虧腰腹有勁。於根順早已沒了蹤跡。袁遠一邊踉踉蹌蹌地往回走,一邊想,這惡魔到底是個什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