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見龍在田 第四百一十一章 隨便帶個伴兒
“顧書記要走留不住,我對順子兄弟自是沒有二話。但從此以後,恐怕獨木難支了。老領導也知道,我上位是老領導的一力推舉,並沒有根基。一年的時間,也太短。”
郭大中自然不是來品粗茶的,更不是來觀棋不語的。見對局者落子緩慢,概是局勢膠著吧,郭大中也就尋個時機開口了。
“有什麽想法?”孫繼宗幹脆投了子。
再殺下去也是個傷痕累累,勝負難料。更重要的是忒不美感。好好一局棋,變成了潑婦撕扯。
反正暫時沒了棋路,聽聽郭大中的說法也好。孫繼宗端起蓋碗呷了一口茶,語氣裏什麽都不含。
那邊,張卯進來三趟,終於搬完了禮物。搜檢一圈再沒有可以下手幫忙的地方,就陪了一圈笑才說,“老領導,縣長,於主任,你們忙。我先去看看姐姐,順路來了。”
“嗯。”郭大中點頭放走了張卯。但張卯定會在樓下等著,看姐姐不重茬的嗎?
“去吧去吧!”孫繼宗擺了擺手。也知道張卯的姐姐張寅,是係裏的青年教師,很踏實的研究生。
其實,孫繼宗對張卯印象頗深。當年,張卯是第一批分配到平陽的人民大學本科生,一臉的嚴肅緊張,一身的不合時宜。初生牛犢不怕虎,敢叫日月換新天。
十餘年後,這個縣府辦的小辦事員,終於成長為縣府辦主任。
歲月是把殺豬刀,殺的卻不是豬。機關是個煉金爐,煉出來的都是萬金油。孫繼宗暗自搖頭,不知這位縣府辦主任,還記得當年那個小辦事員的抱負否?
當然,孫繼宗並不關心張卯的心路曆程,卻是非常在意郭大中的前途命運。至於郭大中是否尊重老領導,端午重陽的來探望,這些並不重要。官場薄涼,世間冷暖,對孫繼宗來說早已是過眼煙雲,全在意料之內。
說到底,孫繼宗之了解郭大中,遠勝過郭大中之了解張卯。
郭大中是孫繼宗一力推舉的繼承人,但孫繼宗從未給任何人說起過個中緣由。
甚至郭大中大喜之餘,也是雲裏霧裏,不甚清明。應該是多年小意侍奉得當,或者鞍前馬後立了些功勳,總是老領導認可哥的能力素質。否則,餡餅怎麽會砸到哥的頭上?哥這就是縣長了?
孫繼宗主政平陽多年,為官並無明顯劣跡,反倒是官聲不錯,紮紮實實地為平陽做了些事情。離任審計就是個不錯的注腳。
至於外甥趙守正之殺人放火,頂多算是親屬狐假虎威吧,甚至唯一蒙在鼓裏的就是孫繼宗。
其實,以孫繼宗之官威,概是全平陽的官員都在寵著趙守正,無論出發點是善是惡。善意者希望借此接近孫繼宗,殊不知明月照溝渠。惡意者希望趙守正跳得高摔得慘,終是孫繼宗跟著倒黴。
孫繼宗到底是倒黴了。究其原因,卻是因了於根順這個橫空出世的混世魔王吧。風雲際會,陰差陽錯,人有旦夕禍福,誰又是隨身攜帶豬腳光環的?
組織進行處理,綜合考慮各種因素,孫繼宗退位自是必然。但倘若孫繼宗要求去滄海謀個閑職,甚至提升半格再賦閑,卻也未必就是不行。
可是,孫繼宗選擇了放棄一切,回到平農教書育人。想當年,孫繼宗就是以平農優秀青年教師的身份從政的。連係主任一職都是組織強加,孫繼宗接受而已。
組織談話時,孫繼宗甚至隻字未提趙守正,即使這個外甥親如兒子,即使這個外甥生死未卜。
簡單說,孫繼宗心甘情願退位。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讓郭大中繼任縣長,而且相當的執著,不依不饒……
“還真是有個想法,但得老領導給把把關,我有點拿不定主意。”郭大中的態度極其虔誠,雖然是一年之後才來請教老領導。
但在官場上,你若認真,那就輸了。
“說吧。”孫繼宗微笑了一下。莊子列禦寇雲,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羈之舟。應該是無所求者無所憂吧?
雖然孫繼宗不是無所求,至少看上去是無所憂。
茶盤裏一個茶壺兩個茶杯,是給郭大中和於根順準備的。雖然於根順那杯茶,一直沒動過,早已涼透。
郭大中又看了看於根順,於根順卻是麵無表情,似乎還在思索棋局。年輕人就是勝負心太強。
“我想趁著顧書記還在位,常委會上尚有餘力,把風管委升了格。”事關要緊,郭大中清了清嗓子才開口,也算是斟詞酌句。說到這裏頓了一下,還親自把於根順的涼茶倒了,續了熱水,相當的禮賢下士。
雖然此時郭大中看於根順,再也不是“霧裏看花”的那種感覺。差不多是個小兄弟吧,是否親切另說。
於根順沒變,郭大中也沒變,但楚向前和顧大同走了。
所謂“霧裏看花”,還不就是花上蒙著一層霧?沒了霧,就可以摘花了。花上是否有刺,拎得清。
“順子兄弟的資曆,畢竟欠得大了些,著急不能。風管委升格後,我想把王思平拉進常委,也好有個臂助。順子兄弟跳跳腳,提個正科,方便開展工作,不至於任人擺布吧。”郭大中並沒有把調子唱得太高,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再說大家都是自己人,一條心,可不能自己人玩自己人。
“但我記得,上回中央首長提議副縣級時,順子兄弟是持反對意見的。現在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藏馬山本身也走上了良性發展的道路。所謂時也勢也,我不知道順子兄弟的想法,有沒有改變。”郭大中終於講完,一口氣喝幹殘茶。
像是醜媳婦早晚見公婆,為了藏馬山,哥豁出去了。成不成呢,你們一句話,哥倒是無所謂的。郭大中放完炮就閉了嘴,靜等孫繼宗和於根順消化。
一時間,房間內沒了話。那台古董空調兀自“嗡嗡”地叫。
“幾天沒喝酒,嘴裏淡出個鳥來。”於根順到底沒喝那杯粗茶,即使是縣長親自倒的。反倒是起身取了一壇藏馬山老白幹回來,拍開泥封,頓時一股酒香溢出。
“哈哈!我真是怕了你!”郭大中把兩杯茶倒掉,就著熱水瓶衝去茶末,酒杯就有了。說話時,渾身洋溢著一股豪爽啊勁兒。
“據說,老領導戒了酒?少喝一點對身體還是有好處的。”郭大中轉向孫繼宗,似乎恢複了那個兢兢業業的縣委辦主任,在目光如炬的縣委書記麵前。
話雖隨意,含義卻深。雖然來這裏不太方便,但一直都是很關心老領導的。老領導的點滴事情,也都是熟悉的。
“我還以為這是送給我的,原來你小子是捎著路上喝!”孫繼宗沒接茬,反倒是衝著於根順表達了不滿,順道也埋怨郭大中,“你倆弄得一屋子烏煙瘴氣……”
“哈哈,老鴨是送你的,酒你又不喝。”於根順把兩個杯子倒滿。一手還擎著酒壇,另一手已經端起了一杯,“哧溜!”一聲進了肚。
“還有老鴨?你說這事鬧的,有酒沒菜不成席!說起來,還真是沒少喝老領導的酒啊!”郭大中也不含糊,一口幹掉了三分之一,眉開眼笑地起身拿過裝老鴨的紙袋,“哧啦!”一聲撕開,連餐盤都省了。
眼見著兩樣禮品都去了半拉,孫繼宗直翻白眼,卻也拿兩個頑皮的孩子沒辦法。隻好抱著蓋碗坐遠些,有一句沒一句地嘟囔著。
兩杯酒下去,氣氛就起來了。
這個世界古怪的,一年前三個人位置迥異,神差鬼使地打起來,結局更是雲泥之判。
一年後的今天,三個人卻又同桌喝酒,還是在一個完全沒有想到的地方。
可是,誰在乎?
三個人若有共同點的話,那就是都不算很較真吧?
“我看這事可行。”孫繼宗終於有了態度。雖然這態度實在是無關要緊。
“領導說了算。”於根順也明確地表了態。
如果注定有人要摘桃子,郭大中畢竟比錢樹誌靠譜些。因為郭大中根基未穩,不敢做事太過分。有互相利用之處,就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再說了,就算我反對,又值個什麽?遊說顧大同反對此事嗎?回頭錢樹誌隨便塞幾個張三李四到藏馬山,也會惡心得要命。
如今錢樹誌還成了趙奎的老丈人,也得顧慮一下趙奎的說。這事複雜的。
無論如何,王思平入常是個好處吧?大小算是一票……
“那麽看來我的想法是對的。如果大家都踏踏實實地幹點事情,不用提防這個那個的,該多好啊!”郭大中似乎鬆了一口氣,順道發表了自己的無奈。隨後把杯中酒清空,好像又想起了點事情,“那今晚給顧書記送行的事呢?”
“我就不摻乎了,你們鬧去吧。”孫繼宗自是不會去尋那個沒趣,回家陪著老姐和老伴吃老鴨才是正經。現在離著那個圈子,已經太遠了,恍若隔世的。
“我今晚也有點事,回頭再給小老顧送行吧,估計他老人家現在正惱著我呢!”於根順也拒絕了,和縣委一班人喝酒自是不怵,但有意思嗎?
“哦,好吧!”郭大中無謂地笑了笑,也不勉強。顧大同為什麽惱於根順,郭大中也是知情,楚大小姐麽!不過,這並不影響於根順和顧大同之間的感情。
酒喝到這個份上,已經有了些味道了。
“這樣吧,明天晚上我擺一桌,小範圍的。老領導務必賞臉,順子兄弟把王思平帶來,加上老顧,就我們五個吧。”郭大中覆了酒杯不再喝。提及王思平時,語氣倒是特別隨意,就像是讓於根順帶個伴兒。
“現在不喝了?”於根順當然也會不強迫郭大中喝酒,這可是好東西呢!
“沒你喝酒的本事。”郭大中站起來,卻也沒有著急辭行,反而掏出了手機,“張卯啊,老領導的茶讓我給喝光了,你去買幾斤過來!”
也就二十分鍾的樣子,張卯提著一個印製精美的紙袋匆匆上樓,跑得直喘粗氣,一臉歉意地說,“臨時也買不到太好的,老領導先將就著喝喝。”
“行了,老領導還會跟我們計較?”郭大中笑著辭行。張卯這演技還是差了些,後備箱裏的好煙好酒好茶,啥時候少了的?還要二十分鍾才上來。
孫繼宗當然不會計較,一個係主任也不怕收禮,任憑張卯把紙袋放在茶幾旁邊。張卯完成任務,又點了一圈頭,一溜小跑下樓備車去了。
於根順陪著孫繼宗送到門口,也算是賓主盡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