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見龍在田 第四百五十一章 勇氣來自於身後
範順龍的心情很糟糕。
四年前,範順龍謀劃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失利,被人一腳踢到市電視台任副台長,政治前途就暗淡無光了。
好在首都到底是有其特殊性,說京官不算京官,說地方官又不肯承認。至少是晉身京官的機會要比外地官員多了不少。大家都在天子腳下嘛,有事沒事混個臉熟。
比如國家廣電總局的中層幹部杜子騰,就是範順龍的黨校同學。這也得益於範順龍突然變成了閑漢,喜歡到處開會。培訓的機會也多,市委黨校上得,中央黨校也上得。
某次黨校進修班,範順龍和杜子騰分在一個宿舍。大家都是中年男人,一時間脫離了單位是非,也脫離了家庭羈絆,還真是聊發少年狂了。
白天逃課,晚上逃睡,好事壞事做了不少,兩人關係相當的鐵。
單說財物方麵的自由度,範順龍現任的電視台副台長,可比當年的市委宣傳部中層強太多,也比國家廣電總局的中層強太多。所以兩人消費時,多是範順龍買單,也就是開張發票的事。
範順龍是一條官場廢柴,杜子騰也是一條官場廢柴。熬資曆混個中層,還是個偏門副職,在廣電總局沒啥存在感。
沒承想範順龍燒了個冷灶。前年底廣電總局幹部調整,杜子騰同學的一位老上司,扶搖直上副局長。杜子騰頓時鹹魚翻生,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崗位調整並扶了正,杜子騰當然不乏捧臭腳者。可是再高檔次的吃喝玩樂,杜子騰也打不起精神,反倒是經常想起落魄時的光景。搶著買單的範順龍同學,簡直是落魄時光裏的唯一亮色啊!
幾個月前,央視總編室主任出缺。範順龍做夢都沒想過這和自己能有什麽關聯,但杜子騰說有。說這話時,兩人正是呆在這間會所裏,身上都隻纏了條浴巾。人生可不就那麽幾大鐵嗎?
範順龍德能勤績突出,被推薦為央視總編室主任的候選人。
當然杜子騰也不是萬能主宰。競爭者還是有的,陪太子讀書者居多,但也有一位強有力的競爭者,就是當下主持總編室工作的副主任葛博宙。葛博宙雖然上層關係不得力,卻是個踏實做事的角色,頗得部分央視領導的認可。
若無外力幹擾,葛博宙扶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畢竟這隻是央視內部的中層任命。
再者說來,杜子騰給範順龍鋪好了路子,卻也不能大包大攬。硬扶一個扶不起來的廢物,智者所不為也。凡事都有規則,也有限度。
所以,範順龍上足了發條,大功率地旋轉起來。值此緊要關頭,王大嘴卻弄出了個幺蛾子,這不誠心給人添堵嗎……
“爆肚馮的人?”金毛小子睥睨著於根順。雖然比於根順矮了小半個頭。更重要的是氣勢。
範順龍知道,金毛小子姓何,是個來頭不小的太子黨。據說這間會所是幾個太子黨湊出來的,而負責日常經營的就是這個何金毛。作為會所會員,範順龍也得過何老板敬酒。但老板敬酒或者送菜,都是客套拉攏的小手段,何老板頂多是看著自己眼熟罷了。
眼下並不是套近乎的時機,範順龍沒有主動跟何金毛打招呼,卻也沒有悄悄地離開。王大嘴隻好低眉順目地跟著小姑父,走到了一個不顯眼的角落。雖然心下有些不解,這種是非之地,還不趕緊一走了之,呆在這裏等盒飯嗎?
何金毛所說的“爆肚馮”,當然不是首都著名小吃,而是附近另一間私人會所的老板。姓馮沒錯,爆肚卻是個原因不明的混名。範順龍知道這些,因為他恰好也是爆肚馮那間的會員。朋友多了,口味也不同。
如今的生意不好做啊,什麽都有競爭,哪怕是太子黨。所以何金毛第一時間判定為競爭對手搗亂,也決定毫不留情地打擊對手的囂張氣焰。
範順龍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留在這裏,當然不是等盒飯,更不是喜歡趁熱鬧。
於根順跑到人家主場裏來,一個打五個,完勝。範順龍雖然沒有正眼瞧過那一堆人,心裏卻是清楚明白。那五個小平頭,並不是尋常百姓,而是年輕熱血的滾刀肉。讓五個滾刀肉呻吟不敢大聲,需要何等的威懾力?
無論如何,這個於根順,都不像是一個動畫公司的老板。就如同那個大凶美女,不像是一個動畫公司的經理。前者有如此能力,後者有如此“本錢”,幹點什麽不行?玩仙人跳都更加符合這對搭檔。
官場和黑道,並非涇渭分明,互相利用者也多。但即使是互相利用,也往往是互相忌憚。所以範順龍不問是非,不講價錢,快刀斬亂麻處理了王大嘴惹出來的事情,還留下了足夠的誠意。而於根順的幾句話,也顯得很有分寸,讓範順龍放心不少。
或者,這個於根順,真的可以幹點別的?範順龍靈機一動,機遇不會平白飛來,更不能平白飛走。
當然,先要看於根順能否擺平這個金毛吧。
如果是何金毛擺平了於根順,一切就另說。就連剛才應下的事情,範順龍也不見得會兌現。彪形大漢加大凶美女的搭檔,實在不像是能搞出什麽過得去的動畫片來,雖然好片子壞片子都可以播出。
作為會員,在會所裏出了事情,理應要求老板給予保障。範順龍當然知道事情應該怎麽做,何金毛為了會所的聲譽,也必須接下這一單。
在接到老婆的第一次電話時,範順龍也確實是這麽做的,不以為然地給會所服務台打了電話。沒想到會所搞不定,老婆打第二次電話時都急眼了,範順龍這才火急火燎地趕來。
雖然沒什麽理由,範順龍卻是對於根順更有信心些。
“不是。”於根順回答得很平靜。這個爆肚馮,貌似挺有名?送不送外賣?
“那是誰派你來的?!”何金毛逼視著於根順。貌似對方說什麽他都相信,一切盡在掌握。
“沒人派我來。”於根順仍舊很平靜,甚至露出了笑意。
“現在說,還來得及。不明不白地被打死了扔掉,多不值得。”何金毛也是微笑,眼睛裏卻沒有笑意。
“真沒有。我隻是借你的地方辦點事罷了。”於根順很無奈,怎麽說實話就是沒人相信呢?
“哈哈哈哈!”何金毛怔了幾秒鍾,突然爆出了瘋狂的大笑。實在是太好笑了,何金毛彎腰拍著自己的大腿,眼淚都笑出來了。
稍後,笑聲響徹了整個大廳。何金毛身後有十餘個小平頭,統一裝束,手裏都拿著橡膠棒。還有兩人不是平頭,挺拔地站在前排,年齡也稍大些,眼睛裏有股子狠勁,貌似身手不錯,但沒帶武器。
這是什麽地方?能隨隨便便借給別人辦事嗎?十餘個小平頭笑得比老板更厲害。天底下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了。
很顯然,何金毛的勇氣來自於身後,特別是前排那兩人。範順龍注意到,這兩人沒有笑,反而是互相看了一眼。
於根順的勇氣,可能也來自於身後。大凶美女有點戰栗,悄悄地握著於根順的衣角,也可能是下意識的。範順龍有點同情大凶接下來可能的遭遇,如果於根順不頂個。
笑聲中,樓梯雜亂的響。
包間裏那一堆人,相互扶持著下樓,都是鼻青臉腫的。連腫臉的王大嘴都有點奇怪了,剛才於老板是動了手,但也不過是把他們疊起來而,怎麽都這麽淒慘?
“老板……”打頭的正是那個話癆頭目,在兩個手下的攙扶下,慚愧無比地走到何金毛麵前。衣服被扯碎了,鞋子也隻有一隻。四個手下的慘狀,也不比話癆好些。
王大嘴恍然大悟,莫非剛才他們在房間裏互毆來著?老板,我們盡力了!不是我軍無能,實在是敵人太強悍,非老板親至不能敵也……
“你們五個,到前台結賬去吧,我不養廢物!”何金毛冷冷地掃了一眼,懶得多說什麽。
“謝謝,謝謝老板!”話癆等人不敢分辨,一齊給何金毛鞠了個躬,低頭耷拉角地魚貫而出。
“忘掉你們在這裏見到過的任何事情!”何金毛沒有回頭,反而是盯著於根順說話,語氣冷冽刺骨,“最好是回老家去吧。當然你們還想留在首都,我也不會過問。但不可以在任何夜店裏工作,否則,我不會給你們留下骨頭。”
“是,老板!”話癆等五人又齊齊站住,轉身再次朝何金毛鞠躬。
何金毛早當那五人不存在了,正事要緊。剛要發布命令,卻見於根順摸出一個黑皮小本,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是一個警察。”
“哦?”何金毛的眉頭皺了起來,一把抓過證件,卻被“協警”兩個大字戳中了笑點。我擦,協警跑到我的地頭上來辦案?果然沒有最好笑,隻有更好笑,無知者無畏啊!
範順龍聽見於根順的話時,心頭卻是“咯噔!”一聲,連忙回頭檢索近期的所作所為。看來一切均要重新計議,這警察到底是衝著我來的,還是衝著大嘴來的?
王大嘴的表現倒是讓範順龍沒太看懂,這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沒看懂。
隻見王大嘴捂住了雙眼,就像不忍心看見什麽似的。剛才就是於根順出示證件以後,那五個小平頭才變成了一堆的。不對,還有宣布規矩什麽的,那規矩很好,叫肉償……
“哈哈哈哈!什麽警察,我擦!”何金毛心頭顧慮盡去,狂笑著退後了一步,無比順暢地發布了命令,“會所的規矩是,來搗亂的男人,打斷腿扔出去!來搗亂的女人,肉償!”
混跡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