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平從平民居住地走過,綿延數十裏都是一個景象,這裏生活幾萬人,全都填不飽肚子。
北晉人卻不覺得有什麽,因為北晉國幾乎都是這樣,能天天吃飽的人,十個裏麵才有二三個。
但是,北晉人十分團結。
戰時打仗,打完了仗回來繼續挖礦種田。
這些人自稱老晉人。
幾百年前,天下還是屬於大晉國的,後來諸侯爭霸,戎狄入侵,神州大地被分割成了無數份。
大晉國被壓縮到這西北窮苦之地,北有戎狄,東邊群虎盤踞,南荒西絕,國號也改成了北晉。
姬箐箐是大晉國天子最後的血脈,雖然是一個女人,忠心耿耿的老晉人還是把她奉為女帝。
誰要是說她沒資格坐龍椅,老晉人首先就要掀了他的天靈蓋。
“公子,我們回去吧。”
紅袖一路上都很緊張,要是帝君在這裏出了一點意外,她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不急。”
薑平繼續往前走,他要親眼看看,北晉百姓到底有多苦。
走了不遠。
出現一些黃泥砌的房子,頂上蓋的幹草,充滿了惡臭的氣味,路上都是爛泥。
薑平徑一腳下去,腳背都看不見了。
“公子,我去找人來背你吧。”
紅袖攔在薑平麵前,帝君萬金之軀,怎麽能踩著淤泥走路,可是帝君執意要進去。
隻能叫人來背了。
“不用。”
薑平絲毫不在意腳上的淤泥,繼續往前走。
迎麵走來兩名礦工,渾身黢黑,穿著草鞋,背著背簍,背簍裏滿滿都是赤鐵礦石。
壓的他們直不起腰來。
“老伯,這些鐵礦石是你們從礦區背回來的嗎?為什麽不用車?”薑平上去搭話。
這一筐筐的背,那效率也太低了吧。
這個時代,馬車都有了,那推車應該也有啊。
老伯不回薑平的話,隻是兩眼盯著旁邊的紅袖。
“小妹?”
老伯後麵的年輕小夥叫了一聲,似乎有點不敢認。
紅袖上前了兩步,盯著他們看了一會。
“哥!爹!”
紅袖小的時候就被賣進皇宮了,再沒有出來過,親人見麵差點沒認出來。
“真的是小妹,爹,小妹回來了!”年輕小夥子把背簍一扔,激動的跑上前來。
此刻真是無言勝有言。
老伯當初把紅袖送進宮,那也是為了她好,至少能吃飽飯。
隻是骨肉分離。
沒想過還有再見麵的機會。
“老伯,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嗎?”
薑平不是非得打破氣氛,他們這麽看著一句話不說,怕是要等到天黑。
父子二人這才注意到薑平,穿著華麗的衣裳,沒有外袍,一張白淨的闊臉。
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這位是?”
紅袖急忙把眼淚一擦,介紹道:“這是薑公子,從帝城來的。”
“書生?”老伯問道。
薑平點了點頭,“認識幾個字。”
他們的眼神馬上變的炙熱起來,白麵書生就是這個社會的貴族,極為受尊崇。
正如陳近墨講的那番大道理,民應尊士,就如同子應尊父。
薑平跟著他們,來到一座小土屋前,紅袖家在這一片還是屬於富有的,但依然很是清貧。
比別家多了一間土房而已。
鐵礦石就堆積在土房牆下,等到礦商來了,就換成最緊缺的米,若有富餘,就換幾個銅板。
礦商再把礦石轉手賣給國家,一部分儲存起來,做為戰略儲備,絕大部分都出口到了諸侯國。
“出口原礦?為什麽不製成鐵再賣?”薑平驚訝的問道,原礦肯定不值錢,這生意虧本啊。
老伯和紅袖大哥都大字不認一個,麵麵相覷,哪裏能回答這個問題。
薑平自己想明白了,北晉國實在太荒涼了,連木材儲備都不多,用來給平民煉鐵實在太浪費了。
大片的荒地也不能開墾,因為沒有水源,百戶才分得一口井。
這個國家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一貧如洗!
連最基本的生活物質,都需要用鐵礦和鹽去跟諸侯國換,別人又怎麽會給你好臉色。
國弱民辱!
“我能進去看看嗎?”薑平指著房內。
“等會。”
紅袖大哥跑了進去,沒一會出來。
“好了。”
薑平抬步走進土房,裏麵非常黑,而且潮濕,幾乎是沒有任何家具,隻靠牆擺著兩張床。
上麵躺著紅袖的弟弟妹妹,全部蒙在被子裏。
呆呆的看著薑平。
“這是?”薑平有些不明白,大白天的為什麽躺在**,難道不能下床幹活嗎?
“公子,家裏就隻有幾套衣服,誰幹活的時候就誰穿,不幹活就不出門。”紅袖小聲的解釋道。
薑平臉色發燙,原來他們都是光著身子的,自己還錯怪他們太懶。
這簡直是何不食肉糜!
薑平在懷裏摸了摸,拿出了一片金葉,一片就是一兩,正是昨天姬箐箐賞給他的。
“公子,這使不得,我身上有錢。”紅袖知道他要幹嘛,急忙阻攔。
薑平早看見了,她把幾顆碎銀子和銅板給她爹。
紅袖是被賣進宮裏的,一個月的月錢隻有半吊,攢了不知道多久,才攢了這些。
對於這樣的家庭,也許是一筆巨款了。
但以現在的物價,根本買不了多少東西。
然而這一片金葉,就足夠他們一家吃上半年了。
“這錢不是白給你家的,你們拿了這個錢,帶我去礦區看看。”薑平提出了一個條件。
“萬萬不可!”
紅袖又出來阻攔。
“公子,礦山極其危險,每月都會出現倒礦,不少人被埋在裏麵,公子,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能讓你進去。”
老伯和紅袖大哥也點頭。
礦區是真的危險,他們也怕,不去的話又沒得吃,每次進礦之前,都會磕幾個頭,祈禱山神。
薑平好說歹說,保證自己隻在外圍看看,他們才願意帶自己進山。
紅袖十分驚奇。
但凡有點身份的人,經過這附近都要捂著口鼻離開,沒人願意進來,帝君怎麽似乎很喜歡這裏。
不久。
礦區就出現在了薑平眼前,老天爺是公平的,北晉國雖然荒涼,但是礦產極為豐富。
尤其是鐵礦,可以說天下一半的鐵都出自北晉國。
不僅僅如此。
北境國還發現了獨一無二的礦鹽,在這個工業落後的時代,海鹽隻能做粗鹽,味道很苦。
礦鹽卻十分純淨,色澤好看,沒有苦味,隻是極難開采。
是這個社會的奢侈品。
隻有王公貴族的才能享用,薑平每日吃食,就是用的礦鹽。
薑平在外圍轉了半圈,稍微想往裏麵走走,紅袖就出來阻止,還專門派她大哥盯著。
隻能作罷。
不過,他要看到也基本都看到了。
回去路上。
老伯在地裏扒拉了一會,忽然掏出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準備放進背簍裏帶回家。
“爹,你撿這玩意弄啥,這玩意有毒。”
“怕個錘子,燒柴不浪費啊,燒這玩意能煮一鍋飯。”
薑平兩眼看的放光。
煤礦石!
煤在燃燒的時候會產生一氧化碳,是有毒氣體,他們住土房又不通氣,中毒的幾率很高。
而且方法不得當,開采煤礦的時候也會放出毒氣,煤沒見到,人就開始發暈了。
種種因素下,煤炭一直沒有被好好利用。
“紅袖,我們回去。”
薑平心中已經有了主意,暗暗的發誓,一定要讓老晉人都能吃飽飯,穿上華麗的衣裳。
這些話不用說出來,留在心裏就好。
行動起來比說什麽都有用。
薑平和紅袖回到皇宮的時候,天都幾乎黑了,來到月華宮,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另一名宮女青鸞一直給他使眼色。
薑平走進一看,姬箐箐竟然在裏麵。
“拜見陛下!”紅袖馬上匍匐在地,不敢抬起頭來了,因為緊張,全身都在顫抖。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帶著平君出宮。”姬箐箐冷聲道。
“陛下,奴婢知道錯了,請陛下責罰。”紅袖說話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
“來人,拖下去砍了!”姬箐箐發怒道。
兩名太監立即進來,架起紅袖就要走。
“等下!”
薑平製止了他們。
“你嚇唬嚇唬她就得了,還真砍啊。”
“你以為朕是在開玩笑?今日誰要是阻攔,一同拖出去砍了!”姬箐箐這樣子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薑平是真不知道,宮裏規矩這麽森嚴,因為出了宮,就要人頭落地。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那好,把我一起也給砍了。”薑平說完,自己主動就往外麵走。
“站住!”姬箐箐叫住了他。
語氣軟了幾分。
“看在你主子求情的份上,朕饒你這一回。”
紅袖猛的磕頭。
“謝陛下,謝帝君!”
“你們都下去吧。”薑平揮手讓所有人出去,把門關上,坐到了姬箐箐旁邊,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你這一天都幹嘛去了,為何這麽惡臭?”姬箐箐捂著口鼻問道。
“臭嗎?”
薑平抬起袖子聞了聞,估計是早被熏迷了,根本就不覺得臭。
“你在這裏等我,不會是怕我出去就不回來了吧。”
薑平咧嘴發笑。
姬箐箐偏過頭去,“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
“回答你問題前,你先答應我一件事。”薑平和女帝談起了條件。
“你說。”
“以後我宮裏的人,隻有我能處置,誰也不能動她們。”薑平認為有這樣一個規矩。
不然以自己行事作風,她們怕是通通都要人頭落地。
“朕也不行嗎?”姬箐箐問道。
薑平搖頭。
“你今天幹嘛去了?”姬箐箐重複問道,等於是默認了這個要求,但沒有親口答應。
不算一言九鼎。
薑平不再此事糾結,她默認了就行,然後就提出了第二個條件。
“我還有一個請求,你能不能把工部和戶部交給我?”
“朕把江山給你吧。”姬箐箐白了他一眼,六部僅次於三公,和九卿相當。
他張口就要兩個。
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大嗎?
薑平不覺得。
“你把工部和戶部給我,我還你一個能吃飽的大晉江山,一個有衣服穿的大晉江山,一個不被東方諸侯國欺負的大晉江山!”
薑平認真的說道,這才是真正的大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