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是柏沉故的夜班。

安頓好兩人後,柏沉故回到醫院值班。

由於沒有合適的航班,柏向元沒能在當晚趕到津鬆,等他來的時候,柏沉故已經下班回家休息了。

一陣門鈴聲破壞了柏沉故的補眠計劃,他走出房間,不情不願地給姍姍來遲的柏向元開了門。

柏向元在屋裏轉了一大圈也沒找到妹妹,這才得知昨天妹妹不是在這裏睡的。

手機“叮叮”地連振兩聲,代替柏沉故應和著柏向元的叨叨聲。

柏向元隨意瞟了一眼,無意間掃見了短信的內容,他輕“嘶”一聲,移開的視線重新釘回屏幕上。

他疑惑地問道:“哥,你這手機短信怎麽回事?”

“怎麽了?”柏沉故平靜道。

“有人盜刷你信用卡了?怎麽是女性消費品啊?”

柏沉故一驚,拿起平置在茶幾上的手機。

時間像是回溯到了昨天,看著手機裏相似的短信,柏沉故的神情微微渙散。

柏向元倒吸了一口氣。

“你……”他的聲音逐漸變小,“你不會背著嫂子出軌了個姑娘吧……”

柏沉故沒有回答,轉而問他:“時家怎麽樣了?”

“上周二輪融資全部到位,他們算是緩過這口氣了。”

柏沉故收緊力道,握在掌心的手機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咯”的摩擦聲。

“原來如此……”

柏向元皺起眉頭:“什麽啊?”

又兩條信息發來,振動的力道反作用在柏沉故的手心。

他鬆開用力到顫抖的手,放下了手機。

看著屏幕上留下的兩道深深的指印,柏向元察覺到事情不妙。

不是盜刷,也不是哥哥養的情人,那刷卡的人,難道是……嫂子?

柏沉故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動的腳步飄忽,像是缺失了一部分地吸引力。

他走到陽台上,推開了客廳的窗。

蕭瑟的秋風劈開光線,瘋狂地倒灌進客廳,撩起的紗簾晃動,淡化著柏沉故的影子。

洋桔梗的花瓣隨風顫抖,與他一起承受著迎麵而來的枯敗之景。

柏向元憂愁地看著哥哥,心頭籠上一片揮之不散的濃霧。

“你們怎麽了?來之前媽還囑咐我來看看你們的相處情況呢。”

柏沉故轉過頭,視線落在地板的陰影處,聲音低沉:“向元,我想靜靜。”

他的眼底自帶暗色,藏著無限空洞,仿佛無論吸納什麽都無法添進絲毫光亮。

柏向元很久沒見過哥哥這副神情了,或者說,在他的印象裏,這種表情隻在柏沉故的臉上出現過一次。

那是十一年前的初春。

哥哥高燒休息在家,而他逃了最後兩節無關緊要的課,回來陪哥哥掛吊針。

藥水一滴滴下墜,致使管中聚積的水麵始終不得平靜。

手機振動,自柏沉故的枕下發出躁動的聲響。

柏向元伸手拿出他的手機,向柏沉故轉述:“好像是你同學。”

“接。”柏沉故難受地清嗓道,“擴音。”

聲音渾濁地傳來:“柏辰!你天天見麵的那個小學弟打人了你知道嗎?動靜還鬧得不小,校領導直接從現場把人拽走了。”

柏沉故費力地托起身體,語氣焦急:“怎麽回事?”

“我聽說是他在學校裏撞見一對同性戀接吻,看著惡心就動了手,打的是那個一直和他不對付的鄭路。”

柏沉故不說話,驚愕和擔憂凍結般地停滯在眼底。

片刻後,他不管不顧地拔掉了針頭,帶出的血跡染在手背處殘留的醫用膠布上,暈開一片殘忍的血色。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撲騰下床,徑直衝向門外。

“哎,哥!醫生叫你打完針好好休息的!哥——”

柏向元來不及反應,他掛斷電話,連忙追了出去。

空氣潮濕得不像話,吸進鼻腔都摻雜著嚴重的滯澀感,融化的冰雪摻著泥濘,走起來都比往常費力些,更不必提是跑動了。

髒汙的泥水攀附在柏沉故雪白的鞋襪上,他這個一向潔癖極重的哥哥卻沒有半步停頓,一刻不停地拖著病身向學校狂奔。

柏向元第一次覺得去學校的路有這麽遠,遠到他擔心哥哥會隨時倒在半路上。

終於,他們隻剩一個轉彎就到了。

另一條路上傳來混在腳步聲裏的交談:“時尋,你就那麽厭惡同性戀?”

柏向元正要繼續走,卻被哥哥伸手擋住了前路。

他不解地順著哥哥的力氣退回一步,不多時,轉角處傳來了上一句的回答:“是。”

話音間斷須臾,那人又補充道:“這種事難道還不夠惡心嗎?”

柏沉故伸手扶在殘破的磚牆上,任由紅磚於摩擦間劃傷他的手掌。

最後,他重重地靠在粗糙的牆壁上,在昏厥間沿著牆麵滑了下來。

柏向元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帶哥哥離開。

大病來得洶湧,柏沉故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才將將休養過來。

整個病中,哥哥的眼神都像是被褫奪了光芒,泛著病態的灰蒙,就如同現在一般。

柏向元努力回想,才在記憶的細枝末節裏想起那個他們在去學校路上聽到的名字。

時……尋。

時尋不就是嫂子的名字嗎?!

柏向元緊閉雙眼,卻沒有找到真相的釋然感。

怪不得老媽怎麽撮合這兩人都不行,搞了半天嫂子居然恐同,那番言論還曾被他哥親耳聽到過。

完蛋,真是完蛋!

望著柏沉故落寞至極的背影,他心焦地小幅度踱步。

上次嫂子來北池那時,他不是沒見過。在商場磨礪多年,他也算是掌握一些識人要訣。

他那個嫂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在裝開心。

柏向元向前半步,注視著柏沉故的背影:“當年你那場大病,也是因為他?”

柏沉故沒說話。

“那件事會不會存在誤會啊?”

柏向元並沒有準確鎖定事件,柏沉故卻還是清楚地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件。

他輕輕拂過洋桔梗柔軟的花瓣,訥滯地開口道:“當年病愈後,我曾當麵問過他,是他親口向我肯定了傳聞的真實性。”

這回輪到柏向元沉默了。

茶幾上的手機屏亮動,柏向元拿起遞了過去:“醫院的,你不能不接吧?”

柏沉故伸手接住沉重,接聽了鍾予章的電話。

柏向元則自顧自地念叨著:“十幾年,同性婚姻法都通過好多年了,他會不會早就想開了啊?”

柏沉故的眼眸倏而抬起,落進一絲未被泯滅的光亮。

聽筒裏,鍾醫生的話音傳來。

“那個,說個事你先別生氣啊。你家時尋好像就在我前麵走著呢,他旁邊那人我在一個飯局上見過,好像是搞什麽‘一日男友’生意的,這事你知道嗎?”

商場裏聲音嘈雜,連同鍾予章的話悉數灌進柏沉故耳中:“我去,那小子好像要牽小時!”

柏沉故轉頭看向柏向元,忽然輕笑出聲。

鍾予章懵了:“你,你沒事吧?”

“對啊,人是會變的,人是會變的……”柏沉故嘀咕著,悄然加快了語速,“鍾予章,定位,快給我你的定位!”

柏沉故掛斷電話,抄起桌麵上的車鑰匙,飛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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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一點當年的事,下章寫文案裏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