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前的簡易茶幾在撞動下歪斜。

時尋這一腳蓄了猛力,男人的悶哼慪在胸腔,隻傳出一聲粗澀的呻.吟。

他表情猙獰地捂住肚子,依舊不知死活地威脅著:“你們敢打我,你們完了,你們徹底完了!”

遖峯篜裏

他掙紮著起身,肢體不協調地邁步向前。

柏沉故伸腳勾住茶幾,平行著向他移動。正欲倉皇逃竄的駝背男來不及注意,笨拙地栽倒過去。

柏沉故拉著時尋向一旁撤身。

男人“哐當”一聲砸倒在地,正臉與地板摩擦相貼,醜態畢露。

辦公室門口,兩個穿製服的警察敲了敲門:“請問張XX在這裏嗎?”

一直沉默站在門口的阿婆女兒打開房門,低聲道:“趴在地上的就是。”

男人狼狽地翻轉身子,抬手抹動鼻頭,磕出的血跡和灰塵混合出難看的汙濁,塗抹在他暗黃色的皮膚上:“警察,他們合起夥來打人,你們快救救我!”

其中一名警察拉扯男人起身,他沒用多少力氣,卻不承想對方腳力不穩,竟又結實地摔了個狗吃屎。

見狀,另一名警察忙走過去一起攙扶,等把人架起,警察才詢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時尋幸災樂禍地勾起唇角:“是他自己無理取鬧不成,絆在茶幾上摔了一跤才成這樣的,和我們無關。”

警察瞥向一旁沉默的柏沉故:“是這樣嗎?”

柏沉故沉著地點頭肯定。

駝背男有些急了:“你們怎麽能問他們倆呢?他們合起夥來打我,當然不可能說真話了。”

他猛地轉過頭,眼神焦急的望向門口的人:“姐,姐你看見了吧?是他們動手打我的,你快幫我說句話!”

阿婆女兒卻淡然地抬眼否認:“不是,是他自己絆倒的。”

駝背男目眥欲裂的怒吼道:“死婆娘你胳膊肘朝外拐,你眼瞎了嗎?”

警察不悅地皺起眉頭:“你現在涉及一樁保險詐騙案件,少胡說八道拖延時間,速速配合調查。”

在眾人審視的視線裏,駝背男瘋了似的掄起拳頭直衝時尋。

隻可惜他半步都沒走成,就被警察利落的擒拿扣下。

在警察“別動”的警告聲中,他扭曲著半跪在地上的身體:“你們給我等著,隻要我空出一點時間,絕對會馬上曝光你們,咱們誰都別想好過!”

時尋鎮定地從兜裏拿出手機,調出錄音列表最上方的那條,拖動進度條至後方。

駝背男威脅的言語從中傳出:“很簡單,我要你們倆跪下給我道歉,再給我一百萬作補償……”

時尋點擊暫停,定定道:“敲詐勒索的證據我會盡快送到警局,絕不給你空餘一點時間。”

兩位警察向他點頭致意:“請盡快,感謝配合。”

一場鬧劇至此終止,接待室內歸於平靜。

一個毫無征兆的擁抱環住時尋,傳來的溫暖很快包裹住他。

“以後不許擅作主張了。”

柏沉故把“不許”兩字壓得很緊,裹挾著幾分強製的意味。

時尋並不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之前和那人的交談內容,他緊張地提醒道:“那爛人和我說他拿到了醫院的監控錄像,看樣子不是唬人,會不會是醫院裏有人針對——”

柏沉故收緊擁抱,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再有一次,我真的會瘋。”

時尋緩慢眨動眼睫,愣愣道:“知道了。”

聽著隔著衣物傳來的雜亂心跳,他窺見了這張看似冷靜的皮囊下藏匿的慌張。

而這份慌張,是為了他。

近在咫尺的心跳消解著時尋堆積的不暢,他親昵地蹭著柏沉故的肩膀,猛然想起一件事。

他退出懷抱,慌張問道:“阿婆女兒呢,我們剛才那麽做,她不會臨時反悔吧?”

“不會。”柏沉故安撫地拍動他的手臂,“前天晚上我就接她過來了,隻是怕她不能成為合適的肝髒供體讓你空歡喜一場,這才沒說。”

時尋很好奇:“你是怎麽說服她的?”

柏沉故搖搖頭:“說服她的不是我,是阿婆,我在阿婆家裏發現了兩封信,一封是給女兒的,另一封是給你的。”

“給我的?”

柏沉故應聲:“對,是你。”

他從內兜裏取出一個信封遞到時尋麵前。

信封的褶皺間藏著昏黃,筆跡舊得有些年頭。時尋緩緩拆開信封,帶出內裏的信紙。

紙張折動的響聲清晰入耳,眼前幾張寫得滿滿當當的信紙,字跡內容竟都是他的名字。

「時尋。」

時尋錯愕地抬起眼,訥訥道:“她知道我的名字,所以她不是一直拿我當成過世的孫子,她對我的關懷,是真正屬於我的……”

柏沉故翻轉紙麵,指向密密麻麻裏遮掩住的一行阿婆寫下的小字:「我們也是真正的親人。」

時尋苦笑一聲,酸楚席卷心口。

“另一封信更長,大概也和這份差不多,她在另一封信裏說,她每天會寫一遍心裏念的人。這麽多年過去,幾乎沒人再會提起那個過世的孩子,他存在過的痕跡越來越少,唯有母親忘不了,或許就是阿婆也始終沒忘,她女兒才同意了捐肝。”

“還好。”時尋慶幸地捏住柏沉故的手,“在我心裏,阿婆也是我的親人,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柏沉故反握住時尋的手,回應著他的情緒:“也是我的親人。”

四目相接,時尋破顏一笑。

柏沉故替他仔細收起手裏的信:“和我回家吧。”

“回家?”

時尋疑惑著,突然想起了另一個人的存在,他拉著柏沉故的手向病房走去。

阿婆的床頭,她的女兒正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睡夢中的母親。

也許,這裏的確暫時不需要他。

時尋身上的那股勁像是抽空了一般,近日來的疲憊瘋狂找回,沉重地壓在他的背脊上。

柏沉故掏出鑰匙遞給時尋,輕掐了一下他的臉頰:“好了,開心一點,先去車上等等我,我打個招呼就來。”

時尋無力地點頭,接過車鑰匙。

下樓聲漸遠,柏沉故的笑容凝固,撥通了一個號碼。

“秦律,麻煩幫我處理一個案子,我要你幫我取證,以期對方受到最重的刑判。”

今天科室本就沒安排他的工作,柏沉故和鍾予章說了聲,就換衣服下了樓。

停車場裏的光線不足,柏沉故循著記憶找到車子時,坐在副駕上的時尋已然沉入夢鄉。

昏暗的光芒壓在時尋的臉頰上,勾出分明的輪廓,柏沉故沒忍住停下多看了幾眼。

靜謐的停車場了無生息,隻有兩人的呼吸聲在車內安靜地交織。

柏沉故自言自語地呢喃著:“能不能再喜歡我一點,再依賴我一點,讓我覺得你也是需要我的?”

眼前,時尋的嘴唇輕輕蠕動:“好……”

柏沉故雙眸微睜:“阿尋?”

時尋沒有再回複,隻是咂了咂嘴。

柏沉故也並不失望,在他額間淺淺落下一吻。

“就算是囈語也是答應了,不能反悔。等手術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