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沉故決絕離開後,時尋想忘記有關他的一切。
直到那年高考後,他在學校張貼的錄取名單榜首看見了柏沉故的名字,而緊隨其後的錄取院校,是津鬆大學。
清晰的字跡沿著視覺傳入,過往的約定震**著時尋的心口。
時間靜止在那一秒,時尋突然覺得,他好像又和柏沉故有那麽點聯係了。
當晚,他一夜無眠。
綿長的黑夜一遍遍侵襲著時尋自以為無懈可擊的防備,第二天,他找回了所有和柏沉故有關的東西。
他認輸了,他根本忘不了柏沉故。
時尋看著桌麵上曾進過廢紙堆裏的習題冊,輕撫著柏沉故留下的字跡。
他結束了長達幾月的萎靡不振,奮起直追。
時尋夜以繼日地學習,自行補習短板,隻為了一個可能根本不被記住的承諾。
不管如何,他都要重新走到柏沉故身邊,哪怕是被毀約,他也要親口聽到。
少年人的執拗堅不可摧。
他熬過無數挑燈夜讀的夜晚,熬過校園裏妄議的流言,熬過家中涼薄的打擊。
那天,他拿著津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站在學校的正門口。
津鬆市的九月悶熱如夏,時尋穿著長衣長褲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很快便汗流浹背。
不斷有人從身邊穿行而過,他承受著周圍人異樣的目光,等待著那個不可能的可能。
熱絡的風沒能緩和他心頭的酸楚,明豔的花朵在風中舞動,安慰地貼近他的褲腳。
熱情接送的學姐學長們數度上前,都被時尋婉拒。
隻是稍許失神,幾個學姐竟直接拉走了他的行李箱。
“學弟,打個電話讓你等的人進校園找你,你也不看看來了多少人,再晚點進去,光排隊就要等幾個小時了!”
時尋慌忙追去,為取回行李,他耽誤了好一陣。
重回校門口,不遠處一輛紅藍光閃爍的救護車緩緩駛離,在人群中留下陣陣唏噓。
“那老頭心髒病突發,幸虧一個醫學生路過,不然肯定撐不到救護車到了。”
“真幸運啊,這是積了大德了。”
聽說是醫學生,時尋多聽了一耳,但也僅此而已。
人群來來往往,他卻始終沒有等到他想見的人。
失落結實地落下,時尋終於不得不承認,柏沉故考取津鬆大學是真的和他半分關係也沒有。
他記得那晚校園孤寂的風,異鄉酸澀的第一口酒,還有夜半蒙塵的漫天繁星。
時隔多年,時尋才知道當年開學時在門口救人的醫學生就是柏沉故。
柏沉故不是沒來,而是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原來,履約從來不是他一人的自作多情,他早就得到了回應。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遲來的感動穿越時間長河包裹心房,填補著遺憾的縫隙。
時尋垂眸苦笑,慶幸著他還有知道真相的機會。
這時,匆忙從身邊經過的腳步頓住,低沉的嗓音從身邊傳來:“怎麽在這兒?”
時尋訝異地抬起眼,柏沉故的身影清晰入眸。
留存在記憶裏多年的少年與眼前人重疊,重重敲擊著時尋的心房。
他伸手攔腰抱住柏沉故,頃刻間破愁為笑。
柏沉故騰出一隻手穿過時尋的發絲,輕撫地安慰著:“怎麽了?”
時尋不出聲,隻是抱著他。
柏沉故憂心地望了一眼夏斯弋,輕聲問:“他怎麽了?”
夏斯弋笑而不語,悄悄拱了拱手,用嘴型對他說道:“恭喜學長得償所願。”
在柏沉故挽留的眼神中,夏斯弋離開兩人周圍。
柏沉故救了爺爺後,夏斯弋多次想感謝他,但都被他婉言拒絕。
直到某次柏沉故無意得知他就讀於商學院,態度第一次有了鬆動。
柏沉故對他說:“如果你真想感謝我,就幫我關照一個叫時尋的人,時刻的時,尋覓的尋。”
夏斯弋猜得到,這個叫時尋的人就是柏沉故的赴約對象,但柏沉故卻請求他什麽都別告訴時尋。
他說:“我已經失去了打擾他的理由,他也不再需要我了。”
自那以後,夏斯弋就開始關注時尋,和他成為朋友,盡力答謝著那份救命之恩。
時尋鬆開手,柏沉故立即半蹲下身,撫動他的臉頰:“怎麽難過了?”
時尋並不想影響到柏沉故,努力壓下翻湧的情緒,堆起春風滿麵的笑容:“沒有難過,就是發現了你一個秘密。”
柏沉故含笑道:“什麽秘密?”
時尋避而不答,再次抱住他,附耳輕語道:“再對我好一點吧。”
隻要一點點,我就會放下心裏怯懦的保留,哪怕往後你倦了、累了、不想要了,我也了無遺憾了。
柏沉故沒繼續問,隻是扶著他的後頸溫柔地應了一句“好”。
良久,時尋離開柏沉故的懷抱。
他轉頭看向一旁空空如也的椅子,才想起問:“夏斯弋呢?”
“走了。”柏沉故回答。
時尋輕歎了口氣:“等忙完這一陣,得找他約個飯。”
他愉悅地和柏沉故談起夏斯弋:“他這人真的很仗義,萍水相逢時就幫了我不少忙。隻可惜眼光太差,找的對象天天拿我當情敵,腦子有泡似的,夏斯弋和他在一塊,真是瞎了。”
柏沉故淡淡地眨動眼睫,柔軟的神色流淌在他身上:“那我呢?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時尋長“嗯”一聲,思索道:“你當然什麽都好,你還選擇了和我結婚,說明連眼光都是一流的。”
笑聲交織在走廊裏,柔和地融進午後的陽光,隨著晶瑩的塵埃擴散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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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手術如期準備。
院長辦公室裏,沈院神色悵然地對柏沉故道:“之前的事查清了,的確是有人故意拷貝事發時的監控視頻,刪除源文件後刻意傳播給了病人家屬。好在那個叫時尋的學生幫忙修複了文件,我才堵住了悠悠眾口。”
柏沉故:“科主任的手筆?”
沈院並不意外他這麽精準地猜到事實,隻是道:“這事,你什麽想法?”
“沒有想法,您處理就好。”
“不委屈?”
柏沉故淡定道:“要是無關緊要的人和事都在意,那就太累了。”
“行,我知道了。”沈院抿了口杯裏的茶,“去忙吧。”
柏沉故卻沒立即離開:“下午的手術,我能做您的一助嗎?”
沈院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最近忙成這樣,歇歇吧。”
柏沉故搖頭:“哪怕隻是旁觀,我也想在手術室裏。”
“為什麽?”沈院不解。
“我在裏麵,他會安心。”
沈院擦掉杯底留下的水漬,切換成長輩的語氣詢問:“沉故啊,你和那小子到底什麽關係?”
柏沉故並不避諱地坦然承認:“他是我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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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大門移開,柏沉故從中走出。
如炬的燈光落在他身上,揪動著時尋的心口。
柏沉故揚起唇角,直接告知了結果:“放心,手術很成功。”
時尋伸手抱住柏沉故,分享著他的興奮:“太好了,太好了!”
柏沉故緊緊回擁,像是填補了當年沒能在校門口接到時尋的遺憾。
“阿尋,這次,我沒有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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