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時尋還是去了。

柏沉故臨時加了個會議,隻能晚飯後回來。

於是,時尋又能赴約了。

段頌飛是他大一時認識的朋友。

當年報考津鬆大學,他想去的專業分數線太高,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其他錄取分數線較低的專業,他也因此認識了同班的段頌飛。

大一下學期學校開放跨院轉專業後,時尋如願轉到自動化學院,但由於專業的學科差距過大,被要求重修大一課程。

就這樣,時尋上了五年本科,以至於段頌飛都工作一年了,他才考上本校的研究生。

後來段頌飛在一家科技公司做產品運營,因為公司業務與時尋的專業搭關,兩人便又熟絡起來。

時尋是掐著點去的,段頌飛也準時到達。

看著段頌飛淡定的表情,時尋就知道他根本沒聽清楚自己電話裏最後說了什麽。

果然,段頌飛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老師又不叫你吃飯了?”

他拿起桌上的溫水,邊喝邊滿臉疑問地看著時尋。

撒出去的狗糧,斷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時尋淡定地端起手裏的果汁:“不是‘老師’,是‘老公’,我、結、婚了。”

段頌飛一口水噴出去,嗆咳連連。

時尋恰到好處地閃開,抽出一張衛生紙,漫不經心地擦掉濺在手邊的水漬,又極好心地給段頌飛遞過去幾張。

段頌飛一把扯過那幾張紙,擦拭臉上的水痕:“你和我開玩笑的吧?”

時尋表情認真地否定道:“沒有。”

“嘁。”段頌飛半個字都不信,“你哪來的結婚對象,總不至於是家裏安排的那個吧?”

輕飄飄的一個“嗯”字傳過去,段頌飛立刻奓了毛:“時尋!你既然有準備妥協的心思,我們這幾個月還瞎折騰什麽呢!”

時尋沒說話。

段頌飛訥訥地收回一點情緒,手上的動作不自覺放緩:“他們對你動手了?還是……”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否定著自己的結論:“不可能啊……就你那牛脾氣,就算被打斷腿都不可能鬆口。”

時尋不悅地皺起眉頭:“誇我還是損我呢?別亂猜了,我自願的。”

段頌飛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祖宗,到底因為什麽啊?”

“他長得太帥,我沒把持住。”

“……”

段頌飛拉著臉,滿臉都寫著“你是不是拿我當傻子”幾個大字。

時尋輕笑一聲,不再賣關子:“因為我發現和我有婚約的,是我喜歡了十一年的人。”

他的目光從段頌飛石化的表情上掠過,神情放鬆地伸手按下服務鈴。

時尋不慌不忙地點菜。

等他點完,段頌飛才將將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你這也太巧了,和演電視劇似的。”

時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注意力有一半都在手機上。

“然後你們就去領證了?”

“嗯……”時尋模棱兩可道,“也差不多,隻不過還有一個較為關鍵的前提事件。”

“嗯?”

看著段頌飛充滿求知欲的眼神,時尋毫不客氣地端起狗糧盆往他嘴裏灌:“我最後一次從酒吧裏出來的那天晚上,我和他遇見了,他說他很想我,然後,我和他睡了一覺。”

“?!”段頌飛失控地對時尋擺擺手,“等等等等,你讓我緩緩,你這坐火箭的速度我開飛機是真趕不上。”

時尋嘬了一口檸檬果汁,嘴角得意地瘋狂上揚。

耳邊清靜了好一會兒,段頌飛才有了點動靜。

他隔著紙巾盒借力推了一下時尋的手:“什麽神仙能迷你十一年?有照片嗎?讓我開開眼。”

時尋怡悅地點點頭,從相冊裏調出一張照片,推到段頌飛眼前。

看到照片,段頌飛的眼仁明顯一亮,臉色卻很快難看起來。

時尋不解地抬起手機。

照片沒錯啊。

段頌飛愁得直搖頭:“時尋,我真沒想到你這麽不是人,這小孩看著還不到二十吧,十一年……你……”

時尋抄起手邊的杯子:“你想死嗎?這是他大一入學時候的照片,他年紀比我大。”

段頌飛長舒了一口氣,瞬間放鬆下來:“你早說啊。”

他拿起手機仔細端詳,卻反應過來似的問道:“你就沒有他的近照?”

……這句話算是問到他了。

時尋噎了半天,最後隻憋出了一句:“有一張結婚證件照。”

段頌飛沒忍住笑出了聲。

時尋麵色一沉。

段頌飛含著笑意抓起手機,視線卻在瞟見照片右下角的水印時猝然定住。

他驚愕道:“我去,這是學校教務處的照片吧,大一那時候你被學校通報批——”

手機鈴打斷了段頌飛的話音。

時尋一刻不停地抽回手機,點擊了接聽。

通話那頭,柏沉故的聲音緩緩傳來:“在路上,半個小時後到。”

“啊?那會議呢?”

柏沉故:“一個重要的與會人員沒辦法到場,會議延遲到明天。”

“好。”時尋柔聲道,“那我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段頌飛強烈的怨念撲麵而來。

“你對我這種態度,對他就那種態度?重色輕友這個詞真是讓你玩得明明白白。”

時尋站起身,單挑眉峰道:“你有意見?”

段頌飛抑了抑嘴角:“不敢。”

時尋起身離開,隻留下段頌飛一個人孤獨地與一桌子菜對視。

“世態炎涼啊……”

·

時尋飛速趕回家。

他抱起在門口的小柴,和它一起加入了等待的行列。

小柴的雙耳一立,時尋立刻接收到信號,靠在沙發上的背脊都挺直了些。

人剛進門,小柴就背叛了組織,從他懷裏掙脫出去,興奮地衝到柏沉故麵前。

時尋順著小柴行進的方向朝門口望過去:“你回來了,吃飯了嗎?”

意外的是,柏沉故的答案居然是肯定的。

對方換好鞋,便沒再出聲。

眼看著話題要掉到地上,時尋連忙自己撿起來接下去:“我還沒吃呢。”

柏沉故掛衣服的手微頓。

時尋借勢仰起頭看著他:“我餓了。”

柏沉故卻避開他的眼神朝廚房看去:“冰箱裏應該有吃的。”

“但我不會做。”

“你以前不是——”

“以前怎麽了?”時尋問。

高中那會兒,柏沉故得空就會給他補課。

有時候到了飯點,時尋不想出門,就會在家裏做點便飯和柏沉故一起吃。

他記得那時候,柏沉故還蠻喜歡他做的飯菜的。

之所以故意裝傻,也隻是想引柏沉故回憶過往的歲月罷了。

“沒什麽。”

柏沉故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走進廚房,從速凍箱裏拿出一塊牛排。

關合的廚房裏很快傳來熱油的滋滋聲,香味從門縫裏鑽出,勾著小饞貓們的味蕾。

小柴在門口等著,時不時發出焦急地嗚咽。

時尋堂而皇之地走向小柴,一邊蹲下擼狗一邊隔著移門偷看柏沉故。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近距離地觀察過柏沉故了,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跨越時間的長軸,喚起他深埋在心底的思念。

柏沉故抬起右手盯著手表的盤麵,不曾有半點分心。

煎牛排的時間無限縮短,發現柏沉故開始裝盤後,時尋連忙洗好手坐在了飯桌旁。

他拿起桌上整齊收起的一套刀叉,等待今天的晚餐。

廚房裏傳來一句低沉的“喂”聲。

時尋偏頭看過去,是柏沉故在接電話。

他無奈地撇撇嘴,嫌棄這個電話來的不是時候。

柏沉故是用藍牙耳機接聽的電話。

他端著餐具坐在飯桌旁,卻似乎忘了把盤子往身邊遞。

聽說認真接電話的人會接過別人遞過去的任何東西,時尋靈機一動,把手中的刀叉逐個遞給柏沉故。

柏沉故果然邊聽邊接了過去。

不僅如此,他還握好了刀叉,順著牛排的紋理開始切割。

“繼續。”柏沉故持續通話。

看著柏沉故嚴肅的神情和他手上的動作,時尋自得其樂地輕笑出聲。

柏沉故卻沒聽見。

他手裏的牛排很快分割完成,柏沉故插住其中一塊,揚起了叉子。

“啊——”

時尋歪頭看向柏沉故,指著自己張開的嘴,示意他投喂自己。

瞥見時尋的動作後,柏沉故回給電話那頭的內容像是生出了獨立的想法,灰溜溜地彈回了原處。

隻是愣了幾秒,時尋卻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向他靠近過來。

空氣微微流動,淡淡地撲在柏沉故的臉頰上。

時尋一口咬在被插住的那塊肉上。

廚房的吊燈柔柔地拋灑下流水般的光線,光亮流淌進時尋的眼底,描摹出欣喜的形狀。

柏沉故的手徹底僵住。

時尋咂著嘴,喃喃道:“好吃。”

通話另一邊的人得不到反饋,疑惑地確認著:“柏醫生?柏博士?你還在嗎?”

柏沉故喉結輕動,回應道:“就這樣處理。”

“哈?你說什麽呢?我問的是參與實驗的患者數據出現了片段丟失,你打算怎麽處理?”

“嗯,掛了。”

柏沉故放下叉子,默默捏緊指尖。

不等時尋咀嚼完,柏沉故端起盤子放在了他麵前:“你吃完早點休息,我進去了。”

時尋直接吞下了那口肉:“別啊,好歹這麽早回來。”

他抬起手,拉住柏沉故的衣角。

柏沉故定住腳。

時尋扯著他的衣服極小幅度地晃了一下:“我才剛住過來,帶我熟悉一下唄。”

“楊姨沒帶你看嗎?”

見這個方法有戲,時尋幹脆睜眼說起了瞎話:“沒有啊。”

柏沉故隻好點頭,重新坐下來。

時尋加快了吃飯的進程,得逞的笑意卻遲遲無法消解。

飯後,柏沉故帶著他一間間查看,小柴就搖頭擺尾地跟在兩人身後,活像個小跟班。

柏沉故推開浴室的門:“這邊有兩個浴室,這間裝了淋浴,另一間安了浴缸,你可以自己選。”

時尋低聲地驚歎了一下。

他走進去轉了一圈,回到柏沉故麵前:“這浴室這麽大,兩個人一起洗都不會擠。”

不過大腦的話經浴室的特殊音效加工,衝擊力極強地落回兩人耳中。

話畢,空氣詭異地安靜下來。

柏沉故的眉心肉眼可見地突跳了一下。

兀地意識到了什麽,時尋的後腦登時一麻。

臥槽!

他剛剛說了什麽?

什麽叫兩個人一起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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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一不小心說出心裏話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