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快樂沒維持多久,武警又陸續送來傷員。

醫療救援隊忙得昏天暗地,基本結束時,天色已近明。

時尋累得席地而坐,他背靠帳篷,寒冷的夜風從身側傳來,消解不了他半分的疲憊。

柏沉故走近他:“天氣轉涼了,這麽坐著不好。”

時尋微微仰頭看向他,語調低低:“我這底下墊著一塊木板呢,不涼。”

柏沉故向他伸出手,似是仍想扶他起來,時尋卻借勢拉了柏沉故一把。

柏沉故的疲乏本就接近極限,被時尋這麽一拽,腳下不穩地一歪。

他用餘光掃了眼時尋,借勢坐在木板上。

“我好像知道你的潔癖怎麽治愈的了。”時尋有氣無力道,“忙成這樣,確實沒空想其他雜七雜八的,直接躺在地上睡的心都有。”

柏沉故脫下外套蓋在時尋身上:“累到在手術室門口睡著的,確實有不少。”

“怪不得現在很多人都不想從醫,這種職業的確超負荷,沒點信仰根本不可能堅持到底。”時尋緩緩歎了口氣:“如果……我是說如果,手術機器人得到普及,這種情況能得到改善嗎?”

柏沉故向他偏頭,凝視著他身上燈光映照的淺藍色:“不敢說有很大效果,但改善肯定會有。”

“怎麽說?”時尋感興趣地問。

“手術機器人精準度高,能減少雙手的疲勞震顫,縮短手術時間。配合5G網絡還能實現跨越空間的遠程手術,這等於縮短了‘醫療距離’,醫療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也能得到優化。

“也許未來的某天再發生這樣的天災時,隻要當地醫院裏多擁有一台手術機器人,就相當於多獲得一位醫生的遠程協助,這將大大減輕醫院人力不足的負擔,甚至可以挽救很多因救治不及時而逝去的生命。”

時尋認真聽著,看著柏沉故眼底跳躍的光點,他好像找到了自己一直追尋的意義。

“還有一點也挺重要的。”時尋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至少用手術機器人操作,醫生可以不用全程站著。”

“是。”柏沉故的嘴角泛起笑意,“對我們這種長期泡在手術室裏的人來說,保存體力確實很重要。”

柏沉故的笑容勝過冬日暖陽,僅一束便能暖入心扉。

時尋愜意地承接著那份溫暖,做出了一個會影響他未來多年人生的決定:“如果來得及,等我們回去,我想進手術機器人實驗室,可以嗎?”

柏沉故欣慰一笑:“終於拿好主意了?”

時尋眼眸微動:“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柏沉故頷首:“雖然不清楚你之前在猶豫什麽,但從你來醫院看手術機器人實操那時,我就知道你心裏是趨向它的。”

時尋竊喜於柏沉故對他的了解,回話間都帶著笑意:“再多的空談闊論也不如一段經曆來得銘心刻骨,我始終沒找到支撐我完成這項研究的充分理由,但聽了你剛才的暢想,我突然覺得……我能努力努力。”

默契地對視交換著欣喜,哪怕沉默無言,也是最溫馨的相互理解。

柏沉故伸手攏了攏搭在時尋身上的衣服:“去睡會兒吧,我們未來工程師的小腦瓜可不能熬夜熬壞了。”

時尋別過頭,朝著蒙蒙亮的天空望去:“天快亮了,我想看個日出,當做我辛勞一天的獎勵。”

柏沉故收起即將起身的架勢,向時尋身邊靠了靠:“那就陪你看個日出,當做我辛勞一天的獎勵。”

短短一句話,經柏沉故這麽一改,立刻換了味道。

時尋見柏沉故不打算走,便從搭在身上的外套裏伸出手。

他挽起一側袖口,露出緊緊掖住的五彩繩,繩身轉動,藏在內裏的金屬標牌垂落,搖擺輕晃。

“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

看著在風中輕輕曳動的五彩繩,柏沉故略顯驚異地看向時尋:“你在哪兒發現的?”

“不好意思啊,本想幫你拿點衣服過來的,但不小心摔壞了你的盒子。”時尋轉動手腕,“不過多虧了我擅作主張,才發現了這個大秘密。”

柏沉故伸手抓住時尋的手腕,撫摸著他腕間的五彩繩:“其實也沒有很早,畢竟過去太多年,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

時尋意外地訥訥道:“那你怎麽一開始就……”

“因為你好看。”

簡單又直白的答案落入耳中,惹得時尋連連發笑。

“你還真是個精致的顏控主義。”

笑著笑著,一個當年沒問出口的疑惑重回心頭:“說起第一次見麵,我有個疑問。”

柏沉故淡淡道:“說來聽聽。”

“你高中的時候不是還叫柏辰嗎?為什麽第一次自我介紹時,要說你叫柏沉故?”

柏沉故輕抬眼眸,眼裏落進柔軟的沉色,在眼眶裏**起波瀾。

“我始終是要改回原來名字的,而你,是我第一眼看見,就也想在未來見到的人。”

“……”

晨曦的光點切割出一道與地麵平行的線條,耀眼的光芒破開昏沉的雲霧投向大地。

一個從未設想過的答案於晨光中鋪展,在時尋的心裏熠熠發光。

他低頭輕笑,又很快揚起下巴:“喂,這麽好的氣氛,不打算和我表個白嗎?這種話總是我來說,不好吧?”

這會輪到柏沉故發愣了,他落在時尋手腕的手指僵硬,如同丟失片段指令的AI。

時尋又說:“你從來沒和我說過你愛我。”

他的聲音滿含期待,卻又摻著幾分擔憂。

時至今日,他還是會怕。

他能感受到柏沉故給予的偏愛,卻又怕隻是鏡花水月。

他更怕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就像當年自作多情覺得柏沉故也喜歡他那樣。

柏沉故收回手,伸進胸口前的襯衫兜,用力在內撕扯。

線頭“咯嘣”斷裂,令時尋迷茫。

直到,柏沉故從兜裏拿出一枚戒指,那枚柏沉故從沒送過他的結婚戒指。

柏沉故捏緊戒環,送到時尋眼前:“醫生不能佩戴多餘的飾品,但我明白此行危險,就想帶一樣和你有關的東西在身上,所以把它縫進了裏兜。”

柏沉故的話靜靜流入時尋心髒的罅隙,填補著內裏的空虛。

漸盛的陽光斜斜地打在兩人身側,在地麵落下狹長的影子。

柏沉故起身,移到他對麵,寡淡的光落在戒指上,與手腕上的金屬牌一並散著爍亮的光。

他眼神誠摯,言語卻生疏到顫抖:“阿尋,我真的很愛你。如果可以,能讓我成為那個陪你共度餘生的人嗎?”

時尋不曾肖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巨大的震驚抵垮了他心底最後一層顧慮。

他的目光穿過柏沉故被陽光照得光燦燦的發絲,說:“柏沉故,我沒有力氣接吻了。”

風靜止在那一秒鍾,地上,兩人的影子快速相近。

“我有。”

柏沉故放下拿戒指的手,另一隻手托著時尋的後頸,與他唇齒相貼。

戒指從時尋沾染灰塵的指間穿過,暢通地抵達無名指底,簽署下不渝的誓言。

天光乍泄,萬物迎光顫動。

往後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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