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會選擇性地篩選掉我不想記起的,或者是不應該記起的記憶。

但睡前故事這四個字,今天一整個晚上都從我腦子裏麵跳出來。

跟沈時倦有關的人和事情難道還沒有解鎖完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我媽她們去廟裏上香。

自從查出過有先天性心髒病之後,我媽和張嬸就養成了去廟裏上香的習慣。

每逢初一十五,她們不但吃素,還會去廟裏上香。

我兩次換心手術,雖然我隻記得一次,但我知道我媽和張嬸就提前一個星期不吃葷腥了。

我雖然並不信神明,但是佛家依然是非常神聖的地方,但是廟宇和佛神實在是太多了,每個都拜磕得我頭暈眼花,我媽笑著說。

“好了好了,你去外麵透透氣,剩下的你不用拜了。”

於是我坐在院子裏的一棵大榕樹下,看著香客們來來往往,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心願而來。

我想佛祖該多忙呀,忙著為芸芸眾生達成他們的心願。

不過我還挺喜歡聞檀香的味道的,早上起得太早了,我有些困,就倚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

忽然,我感受到有一束目光正停留在我身上。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沈時倦又跟來了,他這如影隨形的確讓人招架不住,怎麽,霸道總裁都沒工作嗎?這麽清閑。

於是我睜開一眼,環顧四周,但是並沒有看到沈時倦的身影,連他那些膀大腰圓的保鏢也並未看到。

所以不是沈時倦跟來了,那是誰在看我?

我的目光在每個香客的身上搜尋,每個人都可以,但每個人又都不是。

相反的,我總是盯著人家看,奇怪的那個人好像是我。

我無趣地收回了目光。

算了,愛誰吧。

我被這樣一弄,有點睡不著了,就起身在院子裏麵轉悠。

那束目光又尾隨著我,我猛地一回頭,這是一個身形瘦削的男人,他避之不及的目光和我四目相接。

他並不是沈時倦,他比沈時倦的年齡要稍微大一些,大概三十出頭不到四十歲的樣子。

他帶著一副金邊眼鏡,五官深邃,膚色略有些蒼白,好像生了病或者是大病初愈。

他不算特別英俊,但是他身上有一種很儒雅的氣質。

他和我短暫的對視之後就立刻轉開了目光,我知道他肯定認識我,剛才那目不轉睛的目光也是由他而來。

於是我就向他走過去了。

“好巧啊,在這裏遇見,認出我了,怎麽不主動來跟我打招呼?”看他閃躲的目光我就知道,如果我直接過來問他你是不是認識我,他一定不會承認。

所以兵不厭詐,先詐了再說。

他略略有些驚訝,這種驚訝不是看到一個陌生人跟自己打招呼的驚訝,他應該是知道我失憶了,可我現在卻這麽熟稔地跟他打招呼,他吃不準我到底有沒有失憶,眼神一直探究地在看著我。

“幹嘛用這種眼神?你別說不認識我,我是顧晚凝啊。”

“你認錯人了。”他很有禮貌地跟我點點頭就準備走開。

我居然沒有找到他,我倒是沒想到。

但他看我的眼神絕對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我可以斷定他是認識我的,所以我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他?

我像個女流氓一樣,伸長手臂攔住了他。

“喂,我睡前故事就這麽白講了,居然裝作不認識我?”

他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他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猜對了。

原來睡前故事是跟他有關。

這是我僅存的記憶,今天我就用出來了,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我猜對了,我簡直要為自己鼓掌,大喊一句顧晚凝你可真是個天才。

“晚凝,你恢複記憶了?不是說你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嗎?”

他開口了,我的寶押對了。

“剛才不還裝作不認識我?”我故作嗔怪地撅著嘴。

他笑了,笑得很是溫柔。

“我隻是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不想給你以後的人生造成任何困擾,所以我打算選擇跟你做陌生人。”

“說得好悲情。”我笑著上前攬住了他的肩膀,他被我的舉動弄得嚇了一跳。

我雖然詐成功了的,但還不知道我和他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隻能自己試探,見他被嚇了一跳的樣子,我便縮回了手。

他好像在刻意跟我保持,那我跟他就應該不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應該跟沈時倦有點什麽關係?怕沈時倦誤會,所以剛才他就裝作不認識我?

“幹嘛?我有毒啊,我又沒有傳染病,放心腦心髒病不傳染的,對了,你現在身體怎麽樣?”

“挺好的,反正我這種血液並不能痊愈,但也不至於死人。”

我好棒啊,又被我給蒙對了。

主要是他的氣色不太好,我便猜他有病,我這天天泡在醫院裏的人,那麽久的醫院是沒有白住,膚色白皙和因病臉色蒼白果然不一樣。

比如沈時倦他就挺白,白的上鏡都不需要打光的那種,但是他白得很健康。

“你來寺廟幹嘛?你也拜神嗎?”

“我一直都信佛。”

“哦,所以你初一十五也吃齋?”

“不止初一十五,我平時不怎麽吃葷腥,主要是我長期吃藥有忌口的。”

“這樣啊,那人生不是少了很多樂趣,你以前好像不完全吃素。”

我又在順嘴胡扯,就看我蒙得對不對了。

“以前會吃的稍微多一點。”他說:“現在會少一些。”

看來我又蒙對了,他跟我說話的語氣已經隨便了許多。

從他跟我說話的語氣上,我猜我們之前的關係應該是還不錯,至少是比和沈斐要更好一些。

而且我對他第一印象就挺好的,不像是當初對沈斐就有些小小的抗拒。

“你今天是來上香還是來還願?”

“都有。”

“那我陪你一起。”

“你是一個人來的?”

“跟我媽和張嬸啊。”

“哦,伯母她們還好吧?”

他連我媽和張嬸都認識,我越發好奇我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呢?

我跟著他走進了廟裏,他真的經常過來上香,廟內的主持都認識他,跟他像熟人一樣打招呼。

“之前我請的那盞蓮花燈...”

“長明著,您放心,我們每日誦經祈福。”

他和主持說話,我就順勢往那盞他請的黑蓮花燈看了一眼。

在蓮花燈的背麵,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顧晚凝。

我便問主持:“請問蓮花燈是?有什麽用的?”

“就是保平安,身體健康,平安順遂。”

所以,他是特意給我請了這盞蓮花燈。

這樣一來,我是越發好奇我跟他的關係。

我覺得應該超越了普通朋友的關係。

他應該是我在失去記憶的兩年中認識的。

這兩年裏我忙著和沈時倦鬥智鬥勇都來不及,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我躲在丹麥,所以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應該並不太長。

在不太長的時間內,他卻能夠特意來廟裏給我請一盞蓮花燈,保我平安。

我很快得出了結論。

他喜歡我。

怪不得剛才他看到我裝作不認識,因為沈時倦的原因,我身邊的所有雄性沈時倦都要趕盡殺絕。

我把目光轉向別處當作沒看見,他虔誠地在為我禱告祈福的時候,我媽給我打電話,我便走到廟外去接。

剛走到門口,便看見了我媽和張嬸他們,我一路小跑向他們跑過去。

“不是說不拜了嗎?怎麽又進廟了?”

“遇到一個朋友。”

“誰啊?”

“你和張嬸都認識。”

“你的哪個朋友我也認識?”張嬸感興趣地問。

我指了指廟裏正在跪拜的背影,張嬸湊上去看了看。

“好熟悉啊,但是隻看背影也認不出來。”

正好這時他起身跟身邊的主持說話,能夠看到他的側顏,張嬸一拍大腿認出來了。

“ A先生,對,A先生!”

“ A先生?”怎麽會有人起這麽奇怪的名字?

“我們以前還在他家住過呢,他人很好,挺客氣的,你不是都忘了嗎?”

“他本名也叫A先生。”

“他叫卓清禮。”我媽看著我:“你這是沒把人想起來,他主動跟你打招呼的。”

“是我主動跟他打招呼嗎?這個A先生在我失憶的那兩年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他跟沈時倦有什麽關係?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我的連番追問,我媽不回答也不行。

於是我注視著A先生的背影,聽我媽跟我娓娓道來。

“當時我們剛從丹麥回來,你很抗拒沈時倦,後來你父親去世,顧家找我們麻煩,你又不肯接受沈時倦的幫助,這個A先生就出現了。”

“那他和沈時倦有什麽關係?”

我媽搖搖頭:“不知道,但是他們是認識的。”

“那我和A先生有過什麽...”

“應該沒什麽吧,後來你的心髒就出問題了。”

所以他的神秘感一直保持到現在。

很好,最起碼我了解了大概的情況,知道他是誰了。

“他不知道,我已經忘記他了。”這時A先生已經拜完了,起身跟主持鞠了個躬,然後就轉身向我們走過來。

“保姆,張嬸,這麽巧在這裏遇到。”他笑著跟我媽和張嬸打招呼。

“A先生,真的很巧。”我媽笑著跟他點點頭:”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對了A先生,那些蘭花還好吧?”

“不太好,有幾株已經犧牲了。“ A先生歎了口氣:“看來我還真不是養花的料。”

“改天有空我幫你看看剩下的幾株。”

“那謝謝伯母。”

“不用客氣的,我們在你家也叨擾了那麽長時間。”

“哪裏哪裏。”

我媽和A先生說話的時候,我在一旁冷眼旁觀,看得出的確是挺熟的。

我們一同離開廟宇,這時沈斐打電話來,帶著哭腔問我什麽時候去民政局,我這才想起他被沈時倦弄到民政局門口等著我跟他離婚。

我看了看時間:“今天應該來不及了。”

“你別耍我好不好?

“我沒工夫耍你,我現在在距離你200公裏的寺廟,我在民政局下班之前趕不回來。”

“你趕不回來,沈時倦就讓我徹夜等在這裏,我昨天晚上已經等了一夜了。”

我挺好奇他住在哪兒,於是我問:“你睡大街上?”

“那邊不遠有個橋洞,橋洞底下都是流浪漢。”聽得出沈斐快要碎了。

他碎他的,我也沒有辦法。

“我今天肯定趕不回來,再說你住不住橋洞跟我有什麽關係?是你欺騙我在先,你不應該受點懲罰嗎?”

“沈時倦已經懲罰過我了,他把我泡在浴缸裏整整三天。”

想起這個我就覺得好笑:“那是他懲罰你,不是我。”

我懶得跟他廢話,掛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