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了很多天的怒火,在這一刻終於壓不住了。

“它是砒霜麽?就算尼古丁對心髒不好,一根香煙的尼古丁能構成多大的傷害?”

“聚少成多,就算一丁點的傷害都要避免。”他拉住我的手腕:“回房間去,外麵涼。”

“現在六月。”我推開他的手:“凍不死。”

“為什麽這麽晚不睡覺?”

“大海都沒你管得寬。”

“睡不著?”他脾氣好的令人發指,我的怒火遇上了一盆冷水,兜頭澆來什麽都不剩,隻有黑煙。

“先回房間,我陪你到你睡著為止。”

“不用。”我一拳打在棉花裏,他不跟我吵,對我惡劣的態度視而不見。

但我更生氣。

因為我知道,他不是包容,而是不在意。

誰會去跟一個容器吵架?

我轉過身趴在欄杆上看著黑漆漆的花園,忽然沈時倦將我抱起來就往房間走。

我更加惱火,他完全不理會我的感受,他隻關心我這個承載著他愛人心髒的載體會不會著涼,會不會生病,從而會影響到心髒。

他不由分說地將我抱回了房間,我也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記耳光,然後用力掙紮從他的懷裏跳下去。

我的力氣用的太大,震的我的掌心都發麻。

他俊俏的臉頰被我打紅了,此刻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發作,至少會覺得對方無理取鬧。

但是他沒有,他隻是看著我,仿佛很快地思考了一下我為什麽會如此暴躁,但也是快速地想了一下,沒有深究。

因為,他壓根不在乎。

所以,他也不會生氣。

“現在舒服一點了?”他竟然不帶任何情緒地問我,好像如果我說沒有,他還會遞給我另半張臉讓我打似的。

我忽然就泄了氣。

我知道我為什麽破防,因為我在意。

在意他的不在意。

“為什麽不生氣?”我問他。

“為什麽要生氣?”

“我打你,你不生氣嗎?”

“你有自己的理由。”

他這樣為我著想,我應該感恩戴德老天開眼給了我這麽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公。

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在**坐下來,和不愛自己的人,連吵架打架都做不到。

沒有愛呢,也自然沒有其他的情感。

我躺下來,將被子拉到頭頂:“你出去。”

我等了半天,房間裏沒有傳來任何動靜,我透過被子的邊緣往外看,他還在。

“我說讓你出去!”我躲在被子裏歇斯底裏。

他不但不走,還在我的床邊坐下來了,把我拉到頭頂的被子拽了下來,我看到了他半張紅半張白的臉。

在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仿佛形成了AB麵。

A麵上是跟我和諧恩愛的老公,B麵則是另外一個陌生人。

“滾出去。”我說。

“給你讀個故事吧,你想聽什麽?”

“我不聽故事,出去!”

“睡前故事,民間故事,還是希臘神話?”

“我不聽任何故事,我讓你滾出去!”

沈時倦好像聾了,聽不到我的話,我有種我們壓根不在同一個時空的錯覺。

無論我怎樣聲嘶力竭的跟他吼,他的情緒永遠穩定。

“希臘神話太殘酷,民間故事太套路,這樣,我說一個適合成人聽的睡前故事。有一位年輕人畢業後被分配到一個海上油田鑽井隊工作...”

“沈時倦,你聽不懂人話,我不聽,滾出去!”

“在海上工作的第一天,領班要求他在限定的時間內登上幾十米高的鑽井架,把一個包裝好的漂亮盒子拿給在...”

“滾出去!”

“拿給在井架頂層的主管,年輕人抱著盒子,快步登上狹窄的、通往井架頂層的舷梯,當他...”

我忍無可忍了,他溫柔的表象下,是一顆冰冷的心。

哪怕我已經破防,已經崩潰,歇斯底裏,他也視而不見。

我用枕頭砸他,用壓在枕頭下的手機砸他,他還是很平靜,默默地將那些東西從地上撿起來。

等他再一次直起身來的時候,我在床頭櫃上摸到了一個水晶製品的擺台,我想都不想就抄起來向他砸過去。

他正好拿著枕頭向我靠過來,水晶擺台就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額頭上。

我聽見了尖銳的棱角和堅硬的水晶敲擊在頭骨上的聲音,也看見了血從他崩裂的皮膚中瞬間流淌下來。

他皺了皺眉,想必很疼,不然他甚至連一點表情都不會有。

我沒想到我會正好砸到他的額頭,我也沒想到他離我這麽近,我又用了十足的力氣。

感覺那個水晶擺台我都要砸進他的腦袋裏麵去了。

我就知道有一天,我和他終究有一個會死在對方手裏。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鬆開手,凶器從我手中掉在**。

他飛快地起身跑進了洗手間,再出來的時候,他用一塊毛巾捂著額頭。

他還能站著跟我說話,仿佛回光返照。

“我要去一下醫院,沒事。”

這個時候,他的語氣還是平穩的,沒有埋怨,沒有氣憤,甚至還在安撫我。

我呆呆地坐在**,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了,我才趕緊從**跳下去,顧不得換衣服,拿了手機就追了上去。

他在我前麵走的並不快,腳步踉蹌,仿佛下一秒鍾就要跌倒了。

我跑過去要攙扶他,他推開了我的手,但他並不是生氣,隻是說:“別看,回去吧,我沒事。”

但我還是看到了,我驚恐地發現血都快把毛巾浸透了。

我的腳都發軟,他說了一句回去就往樓下走,但是流血過多令他體力不支,我見他腳步蹣跚了一下差點跌倒,我衝過去扶住了他。

“車鑰匙,我開車。”我簡短地說。

他沒有堅持,因為這時候,他已經沒力氣說話了。

走出門之前,我去冰箱裏拿了一瓶果汁擰開蓋遞給他:“喝,多喝點。”

我去車庫把車開到大門口接他,他靠在樹上,臉色白的像個鬼。

我饞扶他上車,一路上我把車開的像一顆炮彈,時不時從後視鏡裏去看他。

他斜靠在後座上,腦袋歪斜在一邊,扶著毛巾的手已經垂了下來,血就順著他的臉流了他滿身。

我覺得他應該死了,我喊了他一聲,但沒發出聲音。

我把頭轉過去,將車開的更快。

很奇怪,這個時候我就竟然手不抖腿不軟,一連衝了幾個紅燈後,終於到了醫院。

我不敢看他,我怕他真的死了,我下了車就急忙奔金醫院找人抬他,我一個人弄不動他。

當他被送進了急診室後,我身體一軟,靠著牆壁就慢慢地滑坐在了地上。

護士將我扶起來讓我坐在長椅上,遞給一杯水。

我渾身都是冷汗,順著我的脖子往下流,手抖的連紙杯都握不住。

護士見狀,幹脆拿走我手裏的杯子。

“他在搶救了,你等等吧。”

一天之內,來了醫院兩次。

今天是我和沈時倦結婚的第二天,我就謀殺親夫。

哦不,我抬頭看看不遠處護士台裏的掛鍾,已經是第三天了。

急診室的門打開了,我立刻抬起頭,一個護士急急忙忙地從裏麵跑出來,我想跟過去詢問,但腿軟的怎麽都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