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片場見過季晏舟後,接連小半月,宋溫聽都沒再片場遇到過他。私下見麵的可能性便更少,就像那年東西相隔的高三高一樓。

有時,她覺得這場重遇像在做夢。

像很多次夢到過的場景,他永遠都遠在天邊,觸不到,看不見。

宋溫聽迫使自己重新投於自己平淡瑣碎的日子。

期間,她在去京市參加的那場古琴演出上,遇到了大學室友餘茜茜,雖然他們同寢室又同是民樂係學生,但專業不同,餘茜茜學箜篌,整個專業連上她不足十人。

樂器小眾,又是民族土生土長的大型樂器,於是在非遺展覽活動中,舉辦方偶爾會邀請箜篌演奏家參加。這次餘茜茜是跟著她團裏老師去的。

倆人在展演快要結束時,才再活動後台遇到對方,震驚後,又是滿滿的興奮和激動。

但因為宋溫聽聯係的車子已經在外麵等候,她又趕著時間回江巒市,於是沒有更多的寒暄,倆人交換了最新聯係方式後便告別。

現下,在隔了兩周後,餘茜茜發來了見麵請求。

“宋宋,這兒。”

宋溫聽抬眼便看到臨窗而坐的餘茜茜,濃妝豔麗,長卷發散落至肩,是濃顏係美人。穿著時尚精致,超大耳環垂在臉側,隨著笑起來的動作微微浮動。

好像跟大學沒多大變化。

“好久不見。”宋溫聽難得露出極大的笑容,顯示出這場相遇令她愉悅。

“小宋宋,你怎麽還是那麽美?”坐下的那刻,餘茜茜便探過身子,仔細端詳,“一點都沒胖!連黑眼圈都沒有!”

她接著開始抱怨畢業後的苦逼生活,進了一個民樂團,滿地跑兜轉每個城市舉辦演出,一天覺都睡不好,頭發也掉的不成樣子,隻好燙個卷發濫竽充數。

宋溫聽失笑,忙安慰她:“我也經常睡不好,睡不好的時候,就聽聽曲子喝喝茶,醞出睡意了,就倒頭補補。”

聊了一會兒近況,餘茜茜示意她點餐。這家又名的西餐廳,大學時他們也約著來過幾次,倆人點了幾道常點的菜。

“還愛聽曲喝茶呢?”餘茜茜順著她剛才的話,打趣出聲,“你真是沒變,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小菩薩模樣,明明就比我們年紀小。”

“小菩薩”這三個字讓宋溫聽晃了神。

不知道是寢室誰先喊出的這個外號,後來又不知什麽時候傳了出去,全院知道她的人都知道她人稱民樂係清冷“小菩薩”。知道他們沒惡意,宋溫聽也不在意,正好替她擋掉一些沒必要的追求。

後來,這外號傳到了季晏舟耳裏,他順著一個學長的話,視線落到旁邊的她身上。

學校音樂廳白熾燈罩下來,宋溫聽化著淡妝,側臉清清柔柔,和人說話時唇邊一如既往的勾著幾分清淡的笑意,穿著一襲青色長衫,懷裏抱著深褐色古琴。

她察覺到季晏舟的目光,於是偏頭看過去。頓時那抹清淡像墜入一掬春水,被撞得七零八落搖搖晃晃,在露出羞澀和慌張的前一秒,她躲了。

但男生並沒放過她,壓著身子繼續湊近。

後台來來往往擠滿了即將演出的學生,但他們這邊像是被隔斷,辟出一方絕對的無人打擾和安靜。

“小菩薩?”他聲音微啞,眼尾勾著點戲謔。

宋溫聽從沒這一刻覺得,這個外號如此讓人羞愧難當。

“別亂喊。”她抿著紅潤的唇瓣,聲音卻沒任何震懾性,反而像撒嬌。

“怎麽就亂喊了?”季晏舟聞言笑了一聲,天生的桀驁肆意姿態,他盯著宋溫聽白淨透粉的臉頰,“允許別人,就不允許我這樣叫你?沒有這樣的事啊,小菩薩。”

話語壓著很低,尤其是在最後那聲小菩薩上,尾調更是蘊著幾分故意的調笑和勾引。

宋溫聽招架不住的耳尖發燙。

那是她答應假扮季晏舟女朋友的第十四天,他偶爾會開這類玩笑,但都是有別人在場時。

演戲當然得有觀眾才行。

“欸,我聽說季晏舟回國了。”餘茜茜看了眼宋溫聽神色,試探著繼續,“當年你們...”

“請慢用。”話被上菜的服務員打斷後,就失去了那點勇氣。

雖然餘茜茜不想回憶當年那些破事,但傷疤應該曬曬太陽,可能才好得快。

“姚晴也回了江巒。”餘茜茜眼神帶著厭惡。

宋溫聽神色一變,眉眼間凝了涼意。

“宋宋,如果她來找你,記得報警。”餘茜茜腦海中不由浮現同為室友的姚晴。

內向安靜,乖乖的,沒想到能做出寢室偷拍隱私照這等無下限的事。

宋溫聽是受害者,幸好在照片被她泄露發出去前,事情敗露。

後來,姚晴退學,很快便消失在她們視線裏。

這件事發生的突然,結束的更迅速。

除了寢室裏的幾個人和校方外沒任何人知道,校方聲明裏隻說姚晴因身體原因,自願退學。

但宋溫聽知道,這件事是大環上的一個小點,真正的惡魔在環的盡頭。

“不過,她是怎麽被人發現的。又是被誰發現,而給我發的舉報消息。”宋溫聽蹙緊秀眉,“當時你和疏影都否認。”

在收到那條舉報消息後,宋溫聽立馬搶過了姚晴的手機,她像是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一樣,也不反抗,瞬間聲淚俱下的道歉。

宋溫聽從她手機裏翻出剛拍下不久的自己換衣服時的私密照。

已經記不清當時說了什麽,但宋溫聽永遠記得那是她第一次氣到渾身發抖。

“不是我們。”餘茜茜跟著沉思,“我當時猜的是季晏舟。”

她說著抬眼:“當時以為他是你男朋友嘛,家大勢大的,想幫你那不是輕而易舉。再加上後來姚晴莫名其妙的自願退學,很難不說是有某股勢力的施壓。但...”餘茜茜停頓了下,“你們關係居然是假的!!”

像是帶起某種情緒,餘茜茜叉一口牛排死死咬住:“我磕了整整一年的CP居然是BE!!!”

她發泄完,又哀歎一聲:“雖然你道了整整三年的歉,但我還是想說,宋宋小菩薩,你真的好狠!!”

宋溫聽:“嗯?”

“天天對著季晏舟那張絕爆的臉,都不動心。”餘茜茜佩服道,“是個能成大事的。”

慢慢戳著盤子裏的沙拉,宋溫聽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

“什麽沒有?”

宋溫聽掩下神色:“沒有不動心。”

“啊?”

像是突然等到最喜歡電視劇的番外,這裏不是一場騙局,而是她說她是自願入的局。

這TM能不讓人激動。

餘茜茜兩眼泛光:“追問了三年,你都說你倆隻是合作關係,對他沒半點意思。這怎麽就承認了?”

前不久的重遇湧進腦海,宋溫聽笑:“因為,我覺得承認了也沒關係。”

現在的她不敢再奢求,也失去了期待,隻當一場青春往事。

宋溫聽:“反正,都過去了。”

-

從餐廳出來,外麵已是華燈初上。

夏喃最近在樂團學習,宋溫聽沒有叫她來接。

於是她打算坐地鐵。

從三號線換乘六號線,途徑南安大學和很多旅遊景點,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普華山,她曾得寸進尺的想在生日那天,邀請季晏舟一同遊玩。

可礙於倆人尷尬的關係,最終還是沒說出口,隻得和沈禾卿前往。

許是今天見了故人,勾起了很多以前的回憶,宋溫聽一路上沉浸都其中,從高中和季晏舟那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到大學再見時的喜悅,再到他提議假裝在一起的複雜心緒,到最後的分手。

他們的分手,沒有見麵,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人提過分手。

隻源於在一起時,倆人便約定俗成,事情結束便自動分手。

是連告別都不用說一聲的關係。

宋溫聽小臉落寞,腳步從斑馬線穿至街道另一邊,對麵是個小夜市,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可歡鬧不屬於她,走過巷子,嘈雜聲落在身後漸行漸遠,眼前便是小區入口。

誰知還沒踏進小區,一輛紅色轎車上突然下來一道身影,很快走近她。

“去哪兒了?”

宋溫聽擰眉,轉頭對上張勁那張毫無特點的臉。他像是等了很久,車邊落下很多煙頭,走近時濃烈的煙味差點讓宋溫聽差點反胃。

她不欲和他糾纏,便繼續往前。

張勁卻一個箭步擋住她去路:“宋溫聽,我再說一次,別給臉不要臉。”

他像隻有點資本就炫耀的花公雞,擺弄手腕上拇指粗的金鏈子後,又抬手按亮停在路邊的超跑。

“你誰?”宋溫聽美人眼撩起,隻可惜裏麵盛滿冷漠。

張勁精瘦的臉上露出一個誇張的笑:“行啊,我這去榆市還不到半月,就不認識我了?”

宋溫聽沒聽進去他說的話,依舊冷淡:“沒事請回。”

張勁後槽牙咬了咬,瘦高的身子往前一步。

宋溫聽跟著往後退一步。

張勁咬牙切齒的:“別給我玩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現在要不是看在你有幾分姿色,你以為還能蹦躂多久?”

張勁最開始時是軟著脾氣的,隻是碰了很多次宋溫聽這塊硬石後,這才發現她不吃軟。

“哦。”

宋溫聽不想多說一個字,轉身就走。

張勁伸手,還沒拉到她袖口半分,宋溫聽冷冷的聲線傳來:“再往前一步,我報警了。”

張勁看著她昳麗嬌豔的臉蛋,忍住了爆粗口,他緩了緩跟上:“你真的不在乎這房子?”

“。”

張勁:“半點商量的態度都沒有是吧?”

“。”

張勁:“好,那你TM明天就給我搬出去。”

宋溫聽步子微頓:“如果是商量把這個房子賣給我,那我願意賞臉。”

“賣給你可以。”張勁,“除非你答應我。”

答應他什麽不言而喻,宋溫聽半點不遲疑,直接進了小區大門。

門外大路對麵暖黃的路燈下,一輛低調的純黑色轎車像蟄伏著的巨獸,等待奮力一擊。

後排車沿搭下半截手臂,白淨修長,手背處凸出幾道青筋襯著皮膚白的更甚。那張隱匿在陰影裏的半張臉,在光影分割線下,藏著危險的信號。

周辰從藥店買了點退燒藥,開門坐進駕駛室,才把幾包藥遞給季晏舟。

“飯後吃兩粒。”周辰一臉嚴肅,“醫生建議,最好去醫院。”

“行。”手臂收回,季晏舟目光卻盯著那道身影,“去查查他。”

“誰?查誰?”周辰順著他視線看過去,一輛騷包的紅色超跑從路對麵揚長而去。

他來不及思索,後排季晏舟接過藥,淡淡說出一個車牌號:“明天上午給我資料。”

他嗓音嘶啞,是發燒帶來的症狀。

“好。”周辰臉色擔心的往後排看一眼,提議,“何導的酒局推了吧?”

視線落到那片小區,直到某盞燈亮起,季晏舟才收回視線,啞聲道:“嗯。”